十二年
2018-05-07唐爱华
唐爱华
十二年,是一个生肖循环。似乎从一个起点转啊转,到达了终点,而终点又是起始——新的轮回。
时间过得真快,如同寻常夫妻,按部就班地走了过来。一年、七年、十年、十二年,还有以后的二十年、五十年,甚至一辈子,就这样安静地走下去了。
纵然心中偶尔有过暗藏的火焰与花朵,心有所想,情有所寄,也只如火焰熄灭、花朵凋零,不过是一场场内心的闹剧而已。回头看看身边人,只觉临镜照影。他,恍然是另一个自己。
是啊,每天在阳光明媚的清晨醒来。吃着同样的食物,说着同样的话,相貌、眉眼、举手投足,越来越像一个人。直到有一天,忽然明白: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依稀还能看见那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一脸潮红,含着甜蜜的笑。也依稀记得那个喧闹的新婚夜,一班友人极尽折腾之能事。最后一个考验夫妻默契的问题:“写一句最喜欢的话。”红色的喜笺上有同样的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的刚劲,我的柔婉,如同一个安静却悠远的祈祷,伴着我们一路兼程。
曾经有许多人问:“为什么会选择了他?”他的俊雅?他的优秀?一直给不出答案。我不由回忆初次见面他沉默的样子——这个一直偏爱沉默的男人。在一条长长的小街,时值初夏,微风吹动满枝蔷薇,一晃一晃的,犹如我晃悠着的心,扑通一声,落下了地。也还记得他的求婚,没有玫瑰,没有钻戒,只有一树开得正好的槐花,纷纷扬扬撒了一身。了解他的寡言,那许多甜言蜜语都只在他专注的眼中。就这样嫁了,结婚生子,一眨眼,十二年。
许多细节都记不住了。我从来不相信雪中送炭、如火如荼的感情,也从不敢考验人性的自私。但是,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正直与坦荡,让我这般没有安全感的女子心怀信任。信任一个人,于我已是今生可遇不可求的托付。
日子如水,也有暗礁。偶有争吵,吵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我狠狠把竹筷扔了一地,噼噼啪啪,在地板上响成铿锵一片,很有气势。然后,火气渐渐湮灭,坐等他来道歉。再然后,把竹筷一根根拾起,又是人间一片清明。当吵架都考虑成本时,这个女人一辈子基本上尘埃落定了。其实,不离不弃不过是无论怎样生气争吵,都不舍得把我们共同的世界变得满地狼藉;再怎样失望抓狂,还记得我们共有一个温暖的家,不忍打碎丝毫。
要离开他,变成一件不可能的事了。他的声音、动作、想法已然十分熟悉,深入脑海。甚至很多时候,两人会因为同时说出一句话而相视一笑。更何况我们还有一个孩子——有着他的眼睛、我的鼻子。孩子走路的樣子,从前面看,是我,从后面看,是他。
共同孕育的孩子,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纵然为了他失去一切,包括自由、理想、爱情,甚至生命,也无所畏惧。仍记得,孩子六岁时发高烧后昏迷,他将十余斤的棉被裹在孩子身上,抱着孩子在医院奔跑。寒冷的冬日,他却浑身是汗。后来,孩子醒来,智力如常。我和他却全身瘫软。他后怕地说:“当时,说孩子有后遗症时,我就想,是个傻子我也养着他。”闻言,我不由满眼晶莹。原来,只要有爱,我们也可以筑出钢铁长城,成为一个战壕
的勇士。
有时也会想,我对他的爱,他对我的爱,有一天会被另一个人取代吗?没有答案,也不想要答案。有时在生活中过于感性,便会有矛盾重重的敏感与猜疑。在婚姻的城堡里,各自坚守自己爱的诺言。姿态端正,自会让生活通透自如。
一棵山谷中的桃树,热热烈烈地开与谢。而我和他都有一双眼睛,可以互相深情注视。这已是一生的清福,理当珍惜。
那天,翻一张他拍的旧照片。正当青春的女子,在一片蓼花中灿烂地笑。他接过照片,微微笑了。“我家丫头,还是很漂亮。”
忽然想起一句日本俳句:“我凝神观注,矮篱上,荠菜花开放。”真好,茫茫人海中遇见,共看花开花谢。你在我身旁,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