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稿拾零 1809
2018-05-07郑元绪
叶落归根 不知因为社会老龄化,还是人的思想更开化了,“生与死”成了挂在嘴边的话题。我这个自诩还活得挺旺的人,也留意起媒体上关于“逝者”的消息,发现有不及我年长而被追思的,竟频频出现。叶落了,根归何处?影片《叶落归根》里赵本山扛着老友遗体千里归乡,虽显得有点笨拙,却仍是一些亲人的不二选择。此前65年里,有5000人登顶珠峰,其中近300人未归。一些遗体已遵嘱被扔下悬崖或冰川裂隙,尚留下约200具。搜寻与运回这些遗体的过程,远远要比登山更加危险和昂贵。但寻回它们,不仅仅出于情感的需要,还有宗教、文化、经济、法律甚至政治、舆论的压力与影响;非“可能”而“必须”。我读了印度人高希在冻死一年后被寻回的详细文字,见到了他回到故里被众人簇拥的照片,深有感慨;更理解一个人的行为在生前与死后是如何“身不由己”,一个普通的生命又是如何在一群人再一次出生入死之后,变得庄重起来。时下土葬、火葬、树葬、水葬、空葬……各有选择,大多都不是亡者的意愿,而是生者情感的寄托或附以其他因素的权衡。其实我更羡慕那些落入冰隙的遗体,他们切断了与世间的一切关联,赤条条与冰川结为永恒的一体,真是个好去处!
榕树不在 每一个文艺青年都不会忘记他们的网络圣地《榕树下》。如今榕树不在了,这无可伤感,因为是迟早的事。网络文学迎来了最繁荣的新时代,不过它的标尺与价值也从文学转换成商业与财富。2016年,3.33亿网络文学用户成就了90亿元的市场。2017年,网络小说版税排行首位已达1.22亿元。榕树下的创办人朱威廉心有戚戚:当年有多少文学青年被“榕树下”改变了人生;如今会有人说他的人生被玄幻小说改变了吗?他尚不知,人生的价值早已换了一种新的“算法”。其实他本人也在算:“我公司的前台小姐都在上海买了四栋楼,变成亿万富婆。当时她劝我,朱总你买个楼啊,你一天发的工资就可以买三个房子啊。”朱总现已变成一个普通的中年大叔。但我们还是要向这位大叔致敬:榕树下的日子也许并未改变我们的生活境遇;但它曾播下了那么多精神的种子,在我们的人生道路上留下了那么多美好和力量。另类价值观的“赔本”生意总要有人去做;世界全靠排行榜单去指引,还有什么希望?
挤压了的情感 演员柳云龙自《暗算》一鸣惊人后,导了几个剧却乏善可陈。新导的《风筝》注入了他大胆的思想与视角,引得众说纷纭。国共双方的资深卧底风筝跟影子,纠缠几十年却成了恋人,他们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却又难舍难分。这心理的变形来自一次次“运动”的摧残与挤压,政治阵营的较量让位给了儿女情长。但他们张口闭口还在说信仰,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大家都是经历过运动的人,在威权和人性之恶双重夹击下,亲情变得七零八落。1959年庐山会议后,李锐成了“反党集团追随者”。白天在机关挨斗;晚上回家,老婆范元甄的一场批斗等着他。这不能全怪范。她也被处分、下放,三个子女都要管。照我说,晚上让丈夫罚跪也不为过:当初你要做个政治动物,为何还要娶女人,为何还要当父亲!元甄被人诟病且为子女鄙夷的是,她为了取得组织信任而疯狂揭发一切亲朋好友,见谁都咬。她好可恨又好可怜。周扬夫人苏灵扬在运动中却是另一副面孔。周艾若曾回忆这位一直交恶的继母,当父亲几年间生死不明时,他去看望了她。“她一个人住在一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屋子里,显得很亲和。她拿出父亲用过的杯子还有几张小照片,送我做纪念。”艾若甚至觉得这场“大革命”,反而将亲人关系拉近了。可惜的是,周扬平反走上高位后,她又变脸,恢复了趾高气扬。你说这种人可恨,还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