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首饰的叙事设计研究

李委委

首饰的产生和发展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演变，由简单的配饰演变成为具有宗教功能、装饰功能、社会功能、情感功能的首饰。随着后工业社会到来，消费观念发生变革，人们对千篇一律、缺乏个性和人情味的首饰产生反感。首饰的消费由注重表现身份、财富、幸福追求等，转变成为以彰显个性、抒发情感、表达人生经历和体验等为表现主题。这体现出信息社会中设计重点正转型“非物质性”，首饰设计重心从“器”转向“道”。在这种大背景下，叙事首饰已成为当代首饰艺术家实践的核心概念之一，他们借珠宝之口说出故事，让首饰设计的内容变得丰富起来。

1.叙事设计

叙事是文学理论中的词汇，属于叙事学的范畴。荷兰学者米克.巴尔提出：“叙述学是关于叙述，叙述文本，形象，事像，事件，以及‘讲述故事’的文化产品的理论。”这个定义把叙事学从研究“文学中的叙事文本”拓展到“文化产品”的概念。叙事学在上世纪70年代扩散至文学以外，到90年代扩展到设计领域。

叙事设计是将设计的对象、目的、限制等诸多因素以叙事的方式重新整合，包括重新规定设计因素的联系和位置，从而产生作品的一种设计方法。叙事设计的目的是通过一系列事件的组织、编排和表达来满足受众对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的双重需求，建立并引导一种沟通和交流，唤起受众内心的感受、记忆和联想，进而形成对历史文脉、人文精神、自然体验的感知和理解。首饰设计运用此方法，记录着发生的故事、情感，表达其中蕴含的思想、文化含义，以首饰为媒介与佩戴者产生互动或共鸣。叙事性首饰设计是指叙述具体故事的首饰。大部分首饰都有叙事功能，但是并不是所有的首饰都是为叙事而设计的。大部分首饰主要目的并不是叙事，而是具有一种隐含的寓意，例如对图腾的膜拜、象征吉祥等。首饰的叙事设计与普通首饰设计相比具有许多优越性，例如表1。

表1

2.首饰叙事设计的情感表达

信息社会的到来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越来越多的高科技产品充斥着我们的生活。在高科技发展的同时，人们的情感往往被忽视，就必须用情感的力量取得平衡，即高科技与高情感的平衡。正如人类未来学家奈斯比特所言：“我们的社会中技术越多，变化越快，我们就越希望创造高情感的环境，用产品或技术软性的一面来平衡硬性的一面。”[1]叙事首饰以首饰为故事媒介，注重与人的情感交流。设计师通过首饰分享自己的生命体验，展示自己的生活态度，发表自己对人事的评论，使叙事首饰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2.1 情感与体验

“体验”是人们通过外界事物和情景引起的体味、内心感受或亲身的经历。叙事首饰的情感体验通过设计师的造型语言、佩戴过程、使用环境，为佩戴者提供了亲身体验的机会和条件，使他们在体验过程中获取信息和主动探索，达到设计师和佩戴者之间的理解和合作。叙事首饰设计将整个珠宝首饰的佩戴过程视为一种体验，体验的不同过程都会刺激消费者。在这个过程中人通过对首饰的欣赏、佩戴方式、佩戴过程，产生情绪和情感刺激，从而产生一种美好感觉。这种美好的感觉就是使用者的情感反馈。

佩戴者感悟使用过程中的寓意，发现蕴藏在首饰深层中的“缄默的知识”，完成设计师与使用者之间的思想交融、情感交流和心智的对话。例如图1“时光”婚戒。这款首饰是“会记录时光流逝”的结婚戒指，由日本的Torafu Architects公司设计。首饰表面镀有一层银，镀层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褪色和磨损，露出底下的黄金条带。黄金材质露出的越多，也就代表着两人共同度过的时光越长久。黄金本色也象征着彼此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深厚、无法磨灭的感情。“时光”婚戒，是将人、故事、时间、首饰融为一体，共同完成了故事的叙述。设计师将故事融入使用过程。人的情感体验在使用过程中产生，随着时间的推移，首饰要诉说的故事情节也慢慢展开。

这款首饰通过佩戴者在首饰使用过程中的亲身经历和行为引导，促进整个叙事情节的发展。佩戴者在体验过程中重新赋予了首饰新的叙事，并成为叙事的主角。叙事首饰的情感体验，使首饰已不是无关痛痒地佩戴着的装饰品，而是表达自我情感的一种延伸。这种首饰已经超越装饰的范畴，跨越物质与心灵的分界，达到了一种诗意的境界。正如美国认知心理学家唐纳德·诺曼所说：“我们所依恋的实在不是物品本身，而是与物品的关系及物品代表的意义和情感。”[2]

图1 “时光”婚戒

2.2 解码与情感

人与物互动的情感类型的高低，以及人的意识参与的程度分为三层，分别是感官、效能和理解。感官层面的情感是人与物交互时本能的、通过感觉体验所激发的情感，是较低级的情感。效能层面的情感来自人对物的使用中感知和体验到“用”的效能，即物品的使用性带给人们的情感体验，是第二层次的情感。理解层面的情感来自人们的高级思维活动，设计通过物、环境、符号等带给人们情感体验。人们通过对设计物上所富含的信息、内容和意味的理解和体会而产生的情感。

叙事设计在情感层面上属于最高层，即情感理解层面的体验。人们通过对首饰上所富含的信息、内容和意味的理解和体会而产生深层次的情感。设计师将“故事文本”运用首饰形态、材质、结构、色彩等进行设计编码，使用者通过符号语言进行解码。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人们的高级思维活动，并受人们的文化知识水平、地域性、民族性等的影响，情感的共鸣来自人对首饰及其使用方式、蕴涵意味的领悟和反思，以及首饰在与人的互动中传递的文化。例如图2是卡地亚设计师贞.杜桑设计的一枚“笼中鸟”胸针，它表现了法兰西民族在二战期间被德军占领所蒙受的耻辱和悲哀。首饰用钻石和铂金、黄金、珊瑚、蓝宝石做了一只象征法国国旗的红、兰、白三色鸟，飞出鸟笼的鸟儿象征着法国人民获得自由。这款首饰在战争期间给人们带来了巨大的精神鼓舞，给人留下了深层次的回味。

3.首饰叙事设计的内涵表达

观念艺术家杜尚曾在1917年提出：“观念比通过观念制造出来的东西要有意思得多”。叙事性首饰重视的是精神的表达与思想的沟通。它既是一种人体的装饰品，同样也是一个讲诉故事的载体。首饰似一种语言，可以讲述故事，唤起记忆，表达性情，体味人生。制作者的故事不仅是制作者的故事，他通过首饰讲诉给他人。首饰是表达故事的媒介，而作为佩戴者来说，佩戴在身上的首饰既是他们文化水准和欣赏品味的标志，也是佩戴者的衣着、气质等个性特征的解释。

图2 “笼中鸟”胸针

图3 王月要“何日君再来

图4 “十字架”胸针

首饰设计存在于既定的环境之中，它与人、物、环境、社会、文化之间的关系密切相关，不可脱离这种“关系场”。在首饰叙事设计中故事意义的表达是依赖各种因素，如空间、话题、时间、交际者的身份、地位、心理背景、文化背景等在内的与首饰使用和体验相关因素。这在语言学中称之为“文脉”或者“语境”。首饰设计以设计物作为载体，不如文学作品、电影、电视等具有时空变化的载体那样承载很大的信息量。首饰设计作品的叙事性更需要依赖于接受者——使用者的联系和想象加以补充。荷兰学者米克·巴尔提出：“叙述文本是叙事代言人用一种特定的媒介，诸如语言、形象、声音、建筑艺术，或其混合的媒介叙述（‘讲’）故事的文本。”[3]这说明叙事首饰设计要运用综合方式来讲述故事。其表达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3.1 通过赋予名称作为索引“信息”的线索

“赋予名称”是叙事首饰设计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也是叙事首饰传达故事内容的有效方法。这类叙事首饰设计大多是通过某一主题或某些经典故事得到灵感，最终的艺术作品被赋予一个或意味深长、或诙谐幽默、或生动刺激的名字。人们通过作品的“名称”得到信息提示，并运用已有的经验和知识来解读作品背后的意义。在这个过程中，接受方与发送方之间的语言互通性显得更加重要。例如图3是台湾知名珠宝设计师王月要设计的“何日君再来”首饰。作品以K金为主材料，配以翡翠、钻石等稀有材料。首饰的酒壶珠帘诠释了“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的畅快潇洒。同时，首饰的精妙设计在于透过圆月锦花，表达月下独酌的心境。一旁结果的梅树，象征着花好已不在，高洁情谊却坚定不变，纵然离别伤感，树下亦有喜鹊报着君再来的喜讯。这款首饰的设计营造了诗情画意般的氛围。首饰以邓丽君歌曲名“何日君再来”命名，运用中国传统元素圆月、酒壶、珠帘、喜鹊传达歌曲内涵与意象，使作品所要传达的内涵和意境不言而喻。

3.2 运用造型要素“传情达意”

叙事首饰的故事表达主要依靠首饰的造型要素，如形态、色彩、肌理、结构等，相当于语言中的意义单元——“字、词”。造型要素不仅具有图像性，也具有指示性和象征性意义，是完成叙事首饰故事表达的主要因素。

用珠宝中的造型符号元素来讲述故事，这需要通过珠宝的元素符号之间共同作用才能表述完整。同时，叙事首饰设计的故事传达运用造型语言表达时，要将一定造型符号与一定的信息相联系，依据某个区域人们的约定而成。考虑到造型在特定文化背景下都有特定的象征意义，造型的象征意义与特定的文化背景、风俗习惯有一定的约定关系。正如伽达默儿所言：“对设计而言，即设计师的产品设计活动，与使用者对产品造型的认知活动，都应建立在对造型要素的意义概念和情感概念理解的一致性的基础上，即双方所同时具有的‘共有常识’，而分别进行‘编码’和‘解码’的。”[4]例如图4为杰克·坎宁安的作品十字架，它讲述了生命的历程和情感故事。尺子表示所爱人的生命，十字架两边的翅膀表示天使。这枚胸针表达了设计师因所爱之人生命的短暂而失去挚爱的痛苦，但飞翔的翅膀表达了作者飞向更高和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这款首饰的造型采用尺子、天使的翅膀、十字架等元素，造型要素都具有非常强的寓意性和符号性，而且这些造型所表达的语义为大家所熟悉，并不是陌生的造型符号。即使是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的人，也能够通过这枚胸针的造型元素解读它的部分内涵意义和故事内容。

图5 “法宝”系列首饰——树枝项链

3.3 通过营造故事意境，辅助故事的解读

情景式的叙事是通过珠宝设计进行场景的再现。这样的艺术创作同样需要符号元素的有效复制和情景表达。运用相应的场景、故事、情感去营造一个情景氛围来呈现。正如中国文学中的“寓情于景、以景托情、情景交融”，创造出“引起诗意反映的物品”。

意境的营造是为观者更好地阅读作品而创造的情景。在珠宝首饰的设计中，设计师可以通过单幕的情境或可活动的机关来描绘故事的情节，使用户在观看故事的过程中，产生相应的反思和情感。例如图5《树枝》首饰，是国内独立产品设计团队 Damn Precious 推出了《山海经》“法宝”系列首饰之一。首饰做成金色树枝形态，树枝上面国王牵着儿子的手。这款首饰的故事内容是：国王是唯一知道死亡秘密的人。在某些月夜，术士们会升起金色的树枝，国王沿着通天的黑色锁链攀上去，即到达死亡彼岸。每次，他都会爬到人们已看不到的那种高度，可是每次他都会回来，并带来死亡的启示。臣民狂喜，没有死亡，依旧。首饰设计师为了表达作品的故事内容，运用描述场景来营造一个讲述故事的空间，点明主题的同时吸引观者对情景的融入。

4.首饰设计的叙事思维方法运用

叙事设计是一种感性诉求方式。它把物的原因、背景、过程、意义等尽可能地呈现出来，使设计中的非物质成分构成一个物的全部事件，最终打包成“产品故事”。故事诉说的内容相当丰富，包括神话故事、电影、歌曲、历史沉淀、重大事件、童年故事、情感经历等，设计师将这些思想融入到首饰创作设计中，使首饰具有讲故事的设计特点。当人们的物质需求得到满足之后，精神需求变得更为重要，拥有故事比拥有更多的物品更为美好。

叙事设计不仅用于讲述作品故事，传达作品设计概念和内涵，也可以作为发现和完善设计概念的设计方法。例如图6。这款首饰设计的灵感来源于“眼泪背后的故事”。眼泪这种私人、亲密和神秘的物质，其背后有不同的民族记忆和情感故事。设计师用这种神秘的物质和它背后的故事作为设计主题，并将此主题作为一个项目向世界各地征集泪滴和故事，然后根据泪滴和故事设计成珠宝首饰。设计师热衷于介绍设计灵感出现的根源，也乐于解说道。他们从单纯作品、现实场景或文化作品中获得某种灵感，并最终演变为设计作品。在介绍这一曲折的、兴奋的发现之旅的时候，他们也同时将叙事性赋予到这一设计作品中。

图6 用泪滴制作的首饰

5.小结

在非物质社会，人们的生活和认知发生改变，人们不再只是重视物质和技术，更加注重人类的精神需求和丰富人的价值观和文化内涵。叙事性首饰设计既是消费观念变革的产物，又是解决目前首饰同质化的有效方法，同时也满足了人们个性化、高情感的需求。首饰设计师不仅将故事融入首饰，使佩戴者完成了“故事中的故事”，还将故事作为设计灵感来源甚至于故事的制造者参与到首饰设计中。这不仅拓展了首饰的创作主题，还丰富了首饰设计的创作思维。叙事设计为首饰提供了广阔的设计方向和研究空间。

本文系广西科技厅科研项目“梧州市青少年宝石矿物科普工作模式创新与示范”(编号：桂科能1598024-1-3)成果。

注释：

[1][美]翰·奈斯比特.高科技·高思维:科技与人性意义的追寻[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0

[2][美]唐纳德·诺曼.情感化设计[M].付秋芳，程进三译.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08

[3][荷]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M].谭君强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4]张凌浩.符号学产品设计方法[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报社,2011

参考文献：

1.柳沙.设计心理学[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2

2.屠曙光.设计的叙事——论后现代设计中的非物质设计[J].新美术,2008(5)

3.[美]马克·第亚尼.非物质社会[M].滕守尧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

4.张文岩.当代工作室首饰中的“叙事性首饰”研究[D].南京：南京艺术学院,2013

5.杨涵.论珠宝首饰设计的叙事性和记录性[D].武汉：中国地质大学,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