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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提高了中国资本回报率吗?

2018-05-02陈晓华

商业经济与管理 2018年4期
关键词:回报率复杂度制造业

陈晓华,刘 慧

(浙江理工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一、 引 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特有的发展模式吸引了全世界研究者的目光,而这种特有模式的最主要表现形式是出口量“爆炸型”增长和出口品质“跨越式”发展[1-2]。一方面中国的出口额超越美日德等发达国家,成为世界第一大出口国;另一方面中国出口逐渐由早期的以低技术含量、低附加值初等品为主,转变为当前以资本和技术密集度相对较高的制成品为主,出口技术复杂度得到了质的飞越[2-3]。如Rodrik(2006)[4]与Schott(2008)[5]的研究表明: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在短期内实现了大幅的递增,目前已与三倍于自身发展水平的经济体相似,呈现出显著的赶超态势[3],本文的测度结果也表明:2002-2014年间,中国制造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上升了四倍多(见图1)。

图1 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与资本回报率关系图

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升级往往意味着生产技术水平的提升,黄先海等(2010)[3]与张勋和徐建国(2016)[6]的研究表明:生产技术水平的提升会推动制造业资本回报率的提升。为此,出口技术复杂度深化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推动资本回报率的提升。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伴随着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中国资本回报率并未呈现上升趋势,在2008-2010年和2012-2014年的两个时间段还呈现出显著的下降趋势(见图1)。现实与理论研究结论的背离使得我们产生一个疑惑,即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促进还是抑制了中国制造业的资本回报率提升呢?快速提升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是我国实现发展方式转变和提升制造业增长质量的重要途径[7-8],而提升资本回报率是当前提升资本要素配置效率和优化投资结构的必由之路[9-10]。为此,深入探讨上述问题的答案,对于出口技术复杂度和资本回报率背向发展的中国而言,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此外,资本持续深化是我国经济增长的一个重要源泉[6-7,9],因而忽略资本深化因素来研究中国资本回报率可能并不妥当,为此,笔者将资本深化纳入了本文的研究。

二、 文献综述

从理论研究脉络上看,出口技术复杂度和资本回报率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均源于研究结论的争议性。Rodrik(2006)[4]与Schott(2008)[5]等研究发现中国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演进机制与克鲁格曼和霍斯曼的经典理论相悖[3],这一具有争议性的结论促使学界对出口技术复杂度进行了类似“里昂惕夫之谜”式大讨论。资本回报率的大规模研究则源于世界银行2006年《中国经济季度报告》,该报告研究发现中国2005年全国工业企业税前资本回报率超过了15%[6],这一研究引起了广泛争议和讨论。从现实应用角度看,出口技术复杂度和资本回报率变迁均会对经济增长方式和资源配置方式产生一定影响[6,10],为此,在经济增长方式优化成为国家重要战略的中国[11],国内学界对二者进行了大量“深耕”,以期为经济增长质量提升出谋划策。那么已有研究对二者的关系是如何阐述的呢?综合现有文献,可以发现其具有如下特征:

一是资本回报率的测度方法已经相对成熟和多样化,现有研究多关注资本回报率的影响因素。在《中国经济季度报告》(2006)公布初期,学界多关注于中国资本回报率核算,如Bai等(2006)[12]与CCER“中国经济观察”研究组(2007)[13]基于异质性核算体系,开创性地构建了资本回报率的多种测度方法,并对中国资本回报率进行了多层次描述性分析;白重恩和张琼(2014)[10]、张勋和徐建国(2016)[6]及贾润崧和张四灿(2014)[14]则在修正已有测度方法的基础上,构建了更为科学的测度方法来分析资本回报率。在测度方法相对完善后,学界开始关注资本回报率变迁的影响因素,资本深化被视为资本回报率变迁的关键影响因素,并且该影响因素的作用力显著为负[6,9],即资本深化程度越高,资本回报率越低,上述结论也符合了要素收益边际递减规律。此外,学界还着重分析了政府[10]、技术进步[9,15]、所有制结构[16-17]和全要素生产率[10]等因素对资本回报率的影响。近期也有学者开始关注资本回报率变迁的经济效应,如郭步超和王博(2014)[18]基于门槛效应视角分析了资本回报率对政府负债和经济增长之间关系的影响机制;陈虹和朱鹏珅(2015)[19]分析了资本回报率对区域经济非均衡增长的影响机制,认为资本回报率的提升扩大了中国区域间的经济差异。

二是出口技术复杂度和资本回报率虽然为当前学界研究的热点,然而两个领域的研究缺乏交集,但能从技术进步与资本回报率之间的研究推导二者的作用机制。出口技术复杂度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测度方法构建(如Rodrik(2006)[4]与Schott(2008)[5])、中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异常的动因(如Rodrik(2006)[4]与黄先海等(2010)[3])、出口技术复杂度演进机理(如陈晓华等(2011)[7]与王永进等(2010)[20])、出口技术复杂度赶超(如刘慧(2016)[21]与杨汝岱和姚洋(2008)[22])以及出口技术复杂度的经济效应(如Jarreau和Poncet(2012)[23]与陈晓华和刘慧(2015)[24])等领域,并无学者深入分析出口技术复杂度演进对资本回报率的作用机制。结合技术升级与资本回报率领域的研究成果,可以推定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对资本回报率可能产生两个方面的影响效应:一是促进效应。出口技术复杂度深化不仅意味着一国出口品生产工艺和技术的升级[4-5],还意味着一国出口品质量和国际竞争能力的提升,进而推动一国出口产品单位价格与收益上升,最终促进资本回报率提升[9,15,25];二是抑制效应。R&D投入、高技术引进和高端中间品引进是出口品生产工艺和技术改进的主要途径[4-5,7],为此,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往往意味着企业投入成本的增加,一旦投入成本增加幅度高于价格增加幅度时,资本的收益将受到“挤压”和“侵占”,最终抑制资本回报率的提升。

综上所知,已有研究虽为本文理解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对资本回报率的作用机制提供了深刻的洞见,但目前并无学者对二者的作用关系进行经验分析,为此,学界无法获悉二者的实际作用机制。有鉴于此,本文在测度出2002-2014年中国省级区域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和资本回报率的基础上,运用省级面板数据计量方法,深入分析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的作用机制,并探索出口技术复杂度与资本回报率背向发展困境的解决路径。与已有文献相比,本文的突破点可能在于以下两方面:一是首次细致刻画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对资本回报率的作用机制,并将中国外力依赖型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特征纳入原因分析中,使得两个鲜有交集的研究领域实现有效衔接,为两个领域的理论与实证研究提供有中国特色的经验证据;二是首次从“宏观复合措施”和“组合拳”视角探索出口技术复杂度和资本回报率背向发展的破解路径,所得结论能为中国构建出口技术复杂度与资本回报率良性互动机制提供全新的思路和决策参考。

三、 关键变量的测度与特征分析

(一) 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测度与分析

借鉴Rodrik(2006)[4]与陈晓华等(2011)[7]的研究,本文采用基于人均GDP的方法测度中国省级区域制造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具体如下:

(1)

其中PRODYm为国家层面亚产业m的出口技术复杂度,xmj为j省m产业出口额,Yj为j省人均GDP,Xj为j省出口总额。在核算出制造业亚产业层面(m)出口技术复杂度后,进一步运用下式核算出各省出口技术复杂度:

(2)

其中PRODjt是j省t年出口技术复杂度,xijt为j省i产业t年出口额,Xjt为t年j省总出口额。笔者采用《国际贸易研究与决策支持系统》数据库提供的各省HS码出口数据进行测算,考虑到本文的研究对象为制造业,借鉴陈晓华等(2011)[7]的处理方法,笔者剔除了资源密集型产品、艺术类产品、杂类产品和未归类产品等,最终进行测算的产业为HS码的十二类产品。*分别为第六类出口品(化学工业及其相关工业的产品)、第七类出口品(塑料及其制品;橡胶及其制品)、第八类出口品(革、毛皮及制品;箱包;肠线制品)、第九类出口品(木及制品;木炭;软木;编结品)、第十类出口品(木浆及造纸制品)、第十一类出口品(纺织原料及纺织制品)、第十二类出口品(鞋帽伞等;羽毛品;人造花;人发品)、第十三类出口品(矿物材料制品;陶瓷品;玻璃及制品)、第十五类(贱金属及其制品)、第十六类(机电、音像设备及其零件、附件)、第十七类(车辆、航空器、船舶及运输设备)和第十八类(光学、医疗等仪器;钟表;乐器)。

图2 2002-2014年东中西部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均值

基于上述方法和数据,本文测度了中国30个省级区域的出口技术复杂度。*由于西藏自治区在计算过程中,存在数据不全面等问题,笔者并未计算西藏的资本回报率。因西藏数据的缺失,后文资本回报率的测度和实证分析中样本均未包含西藏地区。图2报告了2002-2014年东中西部区域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均值的变化趋势,可知:首先东部出口技术复杂度均值明显大于中部,而中部出口技术复杂度均值明显大于西部地区,这一结论印证了Rodrik(2006)[4]与陈晓华等(2011)[7]的观点,即经济越发达区域出口技术复杂度越高;其次东中西部地区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均呈现快速上升的趋势,均值从2002年的10000左右上升到了2014年的50000左右,13年间出口技术复杂度值增加了4倍。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2002年后,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继续保持Rodrik(2006)[4]定义的“跨越式”增长;最后2008年后增长趋势并未呈现明显的波动,这表明金融危机并未对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深化产生明显冲击,即外需疲软并未改变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演进轨迹,这一基于产品层面的测度结果与陈晓华和刘慧(2014)[26]基于微观企业层面的研究结果高度吻合,进一步证实了本文测度结果的准确性。图3报告了2002-2014年30个省级区域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均值。出口技术复杂度均值最高的五个区域为天津、北京、广东、上海和江苏,均为东部发达地区,均值最低的五个区域为云南、贵州、青海、宁夏和甘肃,均为西部欠发达区域,这既进一步证实了经济越发达区域出口技术复杂度越高观点的准确性,也印证了本文测度结果的科学性。

图3 2002-2014年中国省级区域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均值

(二) 中国省级区域资本回报率的测度与分析

借鉴Bai等(2006)[12]、黄先海等(2012,2011)[9,15]的研究,本文采用资本边际产出与资本价格之比来衡量资本回报率,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3)

其中i(t)为资本回报率,MPKj(t)为j类资本边际产出,PY(t)为产品价格,Pkj(t)为j类资本价格。根据黄先海等(2012)[9]的研究可知:总资本边际产出表示为总产出中资本份额(a(t)),即:

(4)

(5)

图4报告了2002-2014年东中西部资本回报率的均值,可知:首先2002-2014年间东中西部的资本回报率不仅呈现出一定的下降趋势,还表现出一定的“收敛趋势”,三个区域的资本回报率在2012年后均呈现向15%收敛的特征;其次中部资本回报率最高,东部次之,西部资本回报率最低。这一现象出现的原因可能在于:东部是我国资本最丰裕区域,边际递减效应使得东部资本回报率低于中部,但是东中部相对较优的资源配置体系又使得东中部地区资本回报率高于资本相对匮乏的西部地区;最后2002-2012年间资本回报率呈现倒U型,倒U型的顶点是2008年,且2009和2010年资本回报率呈现“断崖式”下降,这一定程度上表明:金融危机引致的救市型投资加剧了边际递减效应对资本回报率的负向影响。

图4 2002-2014年东中西部资本回报率均值

图5报告了2002-2014年中国省级区域资本回报率的均值,可知资本回报率最高的五个区域为广东、山西、黑龙江、内蒙古和浙江,而资本回报率均值最低的五个区域为新疆、宁夏、青海、贵州和重庆。作为资本相对丰裕的广东省,其资本回报率均值保持全国第一,这一定程度上表明其资本要素的配置效率远高于全国其他区域,进而有效抵消了边际收益递减规律的负向冲击。值得一提的是按照收益边际递减规律,作为资本相对稀缺的新疆、宁夏、青海和贵州,其资本回报率应远高于其他省份,但其实际资本回报率却在全国排名靠后。这表明:上述区域的资本要素配置机制亟待提高,以降低资本要素价格扭曲程度,进而更有效地引导资本流向,最终提升资本效率和回报率。

图5 2002-2014年中国省级区域资本回报率均值

(三) 出口技术复杂度与资本回报率关系的初步判断

为避免估计结果出现无长期均衡关系的“伪回归”,需确定出口技术复杂度与资本回报率间是否存在协整关系,笔者采用Kao ADF检验进行分析。表1报告了全国、东部和中西部三个层面的检验结果,可知三个区域Kao ADF的检验值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证实了二者协整关系的存在性,即二者实证估计不会出现无长期均衡关系的“伪回归”。

表1 出口技术复杂度与资本回报率长期均衡关系的检验结果*其中东部地区为北京、河北、辽宁、天津、山东、江苏、上海、福建、浙江、广东和海南等11省市,中西部为山西、吉林、黑龙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四川、贵州、云南、广西、陕西、甘肃、青海、内蒙古、重庆、新疆和宁夏等共19省市自治区。后文同。

为了更直观刻画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的作用机制,本部分从全国、东部和中西部三个层面给出了二者关系的散点图和拟合曲线,从图6可以看出:全国、东部和中西部三个层面曲线的斜率均显著为负,这表明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对资本回报率具有一定的抑制效应,而且这一抑制效应在东中西部地区具有一致性。这也一定程度上表明:伴随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攀升,其产品价格增加幅度低于研发和技术引进等成本的增加幅度。当然这是无条件相关的方向性判断结果,后文将进一步加入控制变量,并用面板数据两步最小二乘法(2SLS)进行实证分析,以得到更为科学准确的结果。

图6 出口技术复杂度与资本回报率关系的散点图

四、 实证结果分析

(一) 计量模型的确定

本文的主要目的是揭示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PROD)升级对资本回报率(hbl)的作用机制。为此,被解释变量为资本回报率,解释变量为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考虑到出口技术复杂度和资本回报率间可能存在一定的内生性,我们采用2SLS估计法进行实证分析,并采用解释变量一期滞后项作为工具变量,同时采用LM检验、CD检验和Hansen J检验来识别工具变量的有效性。考虑到资本深化与资本回报率的研究呈“绑定式”出现,笔者进一步将资本深化(ZBSH)变量纳入回归中,以在考察资本深化对资本回报率作用机制的基础上,对比资本深化与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作用力的差异,并将资本深化与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交互项作为解释变量,*感谢匿名审稿人的建议,将资本回报率和出口技术复杂度交互项纳入研究的原因可能体现于两个方面:一是在出口技术复杂度和资本深化持续提升的中国,考察二者的交互项能有效地刻画出口技术复杂度和资本深化对资本回报率的叠加效应,以为当前制定出口技术复杂度、资本深化和资本回报率协调发展方面的政策提供经验参考;二是资本深化是左右资本回报率的核心因素,该变量在资本回报率研究的主流文献中均有所考虑[6,9-10,14-15],二者呈“绑定式”出现,为此,将资本回报率及其与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交互项纳入研究中,不仅能响应主流文献的研究脉络,还将已有研究延伸到二者的叠加效应领域,这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主流文献的研究范围。以考察二者的叠加效应对资本回报率的作用机制。为防止出口技术复杂度与资本回报率之间呈现非线性(U型或倒U型),实证中笔者还将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平方项纳入回归。

为进一步提升估计结果的可靠性,笔者在回归中加入了既能刻画省级区域属性,又可能对资本回报率产生一定影响的变量作为控制变量,具体有:(1)第一产业占GDP的比重(STR)、农业和非农业占GDP的比重不仅是刻画不同区域要素生产率和经济发展水平特征的重要因素[10],也是影响区域资本回报率变迁的关键变量之一[10,25],实证中以ln(1+第一产业总产出/GDP)表示;(2)城市化率(CITY),城市化不仅会促进人口集聚,还会促进资本集聚,并对资本流向和资本回报率产生一定的影响。实证中以ln(1+城镇人口/总人口)表示;(3)老龄化(AGE),人口老龄化不仅会提升社会抚养成本,还会对消费率和储蓄率产生一定影响,甚至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资本流向和流量,最终影响资本回报率的高低。实证中以ln(1+老年人口抚养比)表示;(4)国有经济占比(GY),国有企业资本回报率往往低于其他所有制企业,而国有企业在改革开放后大量退出是造成中国资本回报率变迁的重要因素[19],实证中以ln(1+国有经济固定资产投资/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表示;(5)对外贸易依存度(INDE),国际贸易理论认为价格差异是贸易产生的主要诱因,国际贸易通过“要素价格均等化”机制影响一国的资本积累和资本回报率[28],实证中以ln[1+(进口+出口)/GDP]来刻画国际贸易的上述特征。

(二) 实证结果与分析

本部分从全国、东部和中西部三个层面就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的影响进行了实证分析,表2和表3分别报告了相应的结果,可知两表中LM检验、CD检验和Hansen J检验均表明方程的工具变量是合理有效的。从估计系数上看,三个层面实证结果中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平方项均未通过10%的显著性检验。为此,U型(或倒U型)关系并不成立。三个层面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估计系数均为负,且通过了至少5%的显著性检验,可见出口技术复杂度深化不仅不利于省级区域资本回报率提升,反而起到了一定的抑制作用。三个层面实证结果中资本深化的估计结果显著为负,这一结论与黄先海等(2012,2011)[9,15]以及张勋和徐建国(2016)[6]的结论一致,既印证了资本要素边际收益递减规律在中国的存在性,也证实了前文资本回报率测度结果的可靠性。资本深化和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交互项也显著为负,由此可以推定:资本深化和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对资本回报率的负向作用具有叠加效果,在出口技术复杂度越高的领域进行资本深化,其产生的边际负效应越大。

表2 全国整体层面的实证结果*为提高实证结果的可靠性和稳健性,全文的2SLS回归均增加了Robust稳健性命令。

值得一提的是:三个层面实证结果中,出口技术复杂度和资本深化虽然都表现出显著的负效应,但前者的绝对值均大于后者。这一定程度上表明:出口技术复杂度深化对资本回报率产生的负向冲击大于资本深化。导致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产生负效应的机制可能在于:虽然中国制造业在短期内实现了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快速升级[4-5],但实际升级机制具有显著的外力依赖型逆比较优势赶超特征[21],即核心技术、设备和中间品严重依赖于国外进口(见图7),且进口的核心技术、设备和中间品的技术水平往往高于中国的“比较优势水平零值曲线”[7]。这种以外力依赖和逆比较优势为特征的出口技术复杂度赶超,一方面使得中国制造业在进行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时,需投入大量的成本购买国外核心技术、设备和中间品,从而在较大幅度上“侵占”出口企业的利润;另一方面逆比较优势赶超使得中国出口品不断介入本无明显优势的高技术市场,进而面临比较优势水平较高且具有长期市场口碑的发达经济体跨国公司正面竞争,使得介入高技术复杂度领域的中国企业不得不采用低价竞销的策略,以赢得国际市场的青睐。由此可见,外力依赖型赶超引致型成本上升和逆比较优势赶超引致型价格提升乏力的共同作用,不仅使得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对资本回报率产生了负向抑制效应,还使得其抑制效应大于资本深化对资本回报率的负向边际递减效应。为此,扭转和优化当前出口技术复杂度外力依赖型逆比较优势赶超模式显得十分迫切。

表3 东部和中西部的实证结果

图7 中国外力依赖型技术赶超示意图

表4 全国层面稳健性检验结果

(三) 稳健性检验

前文从三个区域层面揭示了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对区域资本回报率的作用机制,也证实了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非线性关系的不存在性、资本深化边际递减效应的存在性及资本回报率测度结果的科学性。为进一步确保前文实证结果的可靠性,笔者采用系统GMM对三个层面的实证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根据刘慧等(2014)[2]与陈晓华和刘慧(2014)[26]的研究与论证,可知GMM估计法和2SLS估计法均能有效地处理内生性,可以用GMM估计法的估计结果对2SLS估计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考虑到系统GMM同时考虑差分状态和水平状态,其估计结果比差分GMM估计结果更为科学。为此,本文采用系统GMM估计进行稳健性检验。其中国家整体层面我们在剔除上海、北京和天津等“异常样本”的基础上,采用2SLS模型进行再度稳健性检验。表4报告了全国层面的稳健性检验结果,可知一方面两类稳健性检验结果中出口技术复杂度及其与资本深化交互项的实证结果在预期显著性和方向上与前文高度一致;另一方面U型(或倒U型)关系在剔除“异常样本”的估计结果也不成立,而资本深化边际递减效应则在两类估计结果中均成立,为此前文的实证结果是稳健可靠的。东部和中西部的稳健性结果也印证了前文中西部实证结果的可靠性,为免赘述,此处略去东部和中西部层面的稳健性检验结果。

五、 进一步分析:抑制效应的宏观破解路径

前文的实证结果表明: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对资本回报率具有显著的抑制效应。快速提升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是出口型制造业发展方式转变的核心内容,资本回报率的提升是优化资本配置效率、降低资本要素价格扭曲程度和转变制造业发展方式的重要途径,由此观之,发展方式转变的两个重要“抓手”在中国具有“背道而驰”的特征。那么如何去破解这一抑制效应呢?以便使得两个“抓手”同向协调发展。本部分基于宏观经济手段组合视角探讨负向效应的破解路径。

综合白重恩和张琼(2014)[10]、张勋和徐建国(2016)[6]、黄先海等(2012,2011)[9,15]关于资本回报率影响因素的研究和Rodrik(2006)[4]、Schott(2008)[5]、陈晓华等(2011)[7]关于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因素的研究,笔者选用了各省级区域的外商直接投资流入量(FDI)、人均消费(CONS)、出口额(EX)以及人力资本(EDU)*实证中FDI、出口和人均消费均采用自然对数值表示,以降低异方差给回归结果带来的不良冲击,人力资本以各省就业人员中受过高等教育人员(大专及以上)占比表示,具体为ln(1+就业人员中受过高等教育人员占比)。作为“组合拳”变量与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交互项进行实证分析。

表5给出了“单重组合拳”破解路径的基准检验结果和稳健性检验结果,*为降低控制变量(STR、CITY、AGE、GY和INDE)与宏观破解变量(FDI、CONS、EX和FD)间可能的相关性给估计结果带来的有偏影响,笔者在破解路径中减少了控制变量的个数。考虑到第一产业占GDP的比重在前文的实证中显著性效果优于其他控制变量,笔者仅保留了第一产业占GDP的比重作为此处的控制变量。可知:四个宏观变量的估计系数均显著为正。为此,外商直接投资、人均消费、出口额和人力资本都具有提升中国省级区域资本回报率的功能,但令人遗憾的是:四个变量与出口技术复杂度交互项的估计结果均显著为负,这表明:四个变量虽能提升省级区域资本回报率,但该变量与出口技术复杂度同步提升时,并无法扭转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的负向作用效应。值得一提的是:FDI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因而新介入中国市场的外资企业平均资本回报率高于国内已有企业平均资本回报率。为此,引进高资本回报率的外资企业也可以成为提升省级区域资本回报率的一个重要手段。系统GMM稳健性检验的结果(表5)在显著性和系数预期符号方面与2SLS高度一致。为此,四个变量的估计结果是稳健可靠的。

表5 宏观“单重组合拳”破解路径的实证结果与稳健性检验

续表5

表6报告了“双重”组合拳(两个变量同时与出口技术复杂度相乘构成交互项)的实证结果,双重组合拳的交互项有不显著为负的情况。为此,我们可以推定:“双重”组合拳能缓解、甚至扭转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的负向效应。导致这一现象出现的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双重”组合拳对抑制效应起缓解作用的“正向抓手”明显多于“单重”组合拳,另一方面“双重”组合拳中的两个正效应指标会产生协同叠加效应,当协同叠加效应为正时,“双重”组合拳的缓解功能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在深入分析表6的实证结果中,我们还可以得到如下一些结论:

表6 宏观“双重组合拳”破解路径的实证结果

续表6

一是人力资本、国内消费与出口技术复杂度同时提升对资本回报率作用力显著为负,而人力资本、外商直接投资与出口技术复杂度同步提升则能显著地促进资本回报率的提升。这表明:当人力资本深化仅仅服务于国内消费时,其无助于缓解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的抑制效应,当人力资本深化服务于国外技术流入时,则能有效地扭转抑制效应。为此,中国在大量引进国外高技术企业的同时,需不断提升自身的人力资本质量,以在提升技术复杂度赶超“内力”和自身比较优势水平的基础上,降低中国制造业逆比较优势赶超的幅度。

二是外商直接投资、出口和出口技术复杂度交互项的估计结果显著为负,而外商直接投资、消费和出口技术复杂度交互项的估计结果显著为正。这一定程度上表明:以出口为导向的外商直接投资并不能缓解抑制效应,而以中国为销售市场的外商直接投资则能有效地起到扭转功能。导致这一现象出现的原因可能在于:出口导向型外商直接投资多从事加工组装型贸易,属于低利润率、低附加值和低效率环节,其产生的利润收益和要素收益偏低。为此,其对资本回报率的提升作用相对有限。而以国内市场为销售市场时,一方面其生产过程更容易对上下游的技术进步产生推动作用和技术外溢作用,提高上下游企业的盈利能力,另一方面其投资所在的环节也会不局限于低附加值、低加成率的加工组装环节,进而对资本回报率产生更大的正向效应。

三是人力资本、出口和出口技术复杂度交互项的估计结果不显著,可见人力资本和出口同步扩大能减缓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的负向作用效应。为此,继续发挥出口的“干中学”效应和人力资本弥补技术赶超内力不足的功能可以为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和资本回报率非同向运动的提升提供一定的“减压空间”;另外国内消费、出口与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交互项显著为正,由此可见,出口与国内消费同步发展能够有效扭转抑制效应。导致这一现象出现的原因可能在于:出口和国内消费占据了三驾马车中的二强,这二者的提升能够有效地提升一国的经济水平和比较优势水平,进而降低其逆比较优势技术赶超的幅度,最终降低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的负向作用效应。

为确保“双重”组合拳实证结果的稳健可靠,我们进一步采用系统GMM估计进行稳健性检验,表7报告了相应的稳健性检验结果,一方面与前文两处稳健性检验相似的是系统GMM稳健性检验结果并不存在统计学“瑕疵”(见AR(1)检验、AR(2)检验和Sargan检验结果),为此,系统GMM的估计结果是科学合理的;另一方面各交互项估计系数的预期符号和显著性与前文保持一致,为此,我们可以推定前文的“双重组合拳”实证所得结论是稳健可靠的。

表7 宏观“双重”组合拳破解路径的稳健性检验

六、 结论与启示

本文以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与资本回报率背道而驰的现实背景为切入点,在测度出2002-2014年中国省级区域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和资本回报率的基础上,从全国、东部和中西部三个层面首次揭示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深化对资本回报率的作用机制,并从“单重”和“双重”宏观变量组合视角探索了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与资本回报率背道而驰的破解路径。得到的结论主要有:一是2002-2014年间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快速攀升,国家层面的均值已经从2002年的10000左右上升到了2014年的50000左右,13年间出口技术复杂度增加了将近4倍,且经济发展水平越高省份的出口技术复杂度越高;二是2002-2014年间中国省级区域资本回报率呈现出一定的下降趋势,金融危机爆发后的“救市投资”使得2008-2011年资本回报率呈现出“断崖式”下降,可见,大量的投资虽能在短期内推动经济的快速增长或复苏,但其会对资本回报率产生较为显著的负向冲击。为此,“救市投资”不宜作为持久型促增长策略;三是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深化会对资本回报率产生显著的抑制效应,这一抑制效应甚至超过了资本深化给资本回报率带来的负向影响,中国制造业外力依赖型技术赶超引致的“上游核心环节”高购买成本*外力依赖型技术赶超使得核心技术、设备和中间品高度依赖国际市场[7],国外跨国公司为狙击中国公司的崛起,往往以高价出售这些上游核心环节产品[22],进而使得中国长期面临较高的购买成本。和逆比较优势技术赶超引致的低销售价格是上述现象出现的主要诱因;四是外商直接投资、消费、出口和人力资本虽能促进资本回报率的提升,但其“单力”并无法扭转出口技术复杂度演进对资本回报率的负向作用机制,值得庆幸的是人力资本与外资直接投资、人力资本与出口、消费与出口及消费与外商直接投资等因素对资本回报率的协同效应(双重组合拳)能够缓解甚至扭转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的负向作用力。

上述研究结论所蕴含的启示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首先,对于中国而言,外力依赖型技术赶超虽然促进了中国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快速提升,也促进了中国出口规模的迅速扩大,但这一赶超战略不仅制约了中国资本回报率的提升,还使得中国制造业技术升级步伐受制于外力,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则应立足于培养和提高技术赶超的内力。为此,各地政府应通过大力培养和优化技术赶超的内力的形式,提升本土制造业核心技术、设备和中间品的生产水平及规模,以降低企业核心技术、设备和中间品的购买价格,最终为中国资本回报率提升提供源源不断的内源型“硬实力与动力”;其次,重新审视部分行业和企业的技术赶超模式和行为,以技术赶超幅度与自身技术吸收消化能力相匹配型技术赶超(适宜技术型赶超)为出发点,适度控制企业的技术赶超幅度,与此同时,加大核心技术、设备和中间品研发创新的支持力度,不断优化技术成果的转化机制,以持续提升中国制造业的技术水平和比较优势水平,进而从赶超幅度适度控制和比较优势水平持续提升双层面降低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的抑制效应;再次,通过形成企业联盟和优化国内企业竞争模式等形式不断提升中国制造业核心技术、设备和中间品进口和制成品出口的国际市场势力,进而降低中国制造业“上游核心环节”的获取价格,并提升最终出口品的市场加成(Mark up)能力,助力制造业获利能力提升,最终从议价能力视角为资本回报率的攀升提供市场势力型“软实力”;最后,前文的实证结果表明:充分发挥人力资本在技术引进中的消化功能和“干中学”中的技术积累功能,能有效地缓解出口技术复杂度对资本回报率的抑制效应。为此,加大人力资本的培养力度,特别是高精尖端设备、技术和中间品生产研发领域人才的培养力度,可以成为缓解中国外力依赖型出口技术复杂度赶超与资本回报率提升之间矛盾的重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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