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一碗煎火的葫芦头
2018-04-27祁河
文/祁河
久居长安,便习惯了古城那从容豁达的日子与深街小巷美食飘香的味道。特别是离家远行回来,下了飞机或火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逮住一样喜欢的小吃,美美地咥上一顿。
味蕾大致是有记忆的,所以最初的味觉总是难以忘怀与蜕变。3岁生日,保姆陈姨用炸花椒、辣角及葱花煎的鸡蛋,至今余香仍在唇齿之间;5岁随双亲到东大街西安饭庄,千层油酥饼的黄焦酥脆就再也挥之不去;15岁时去南院门尝了“春发生”的葫芦头,那妙不可言的绝佳滋味,至今任何美食佳肴亦难替代。
47年前的“春发生”虽然还躲在粉巷不起眼的陋街小院,开门打烊还需上下油漆斑驳的门板,但从早到晚总是顾客盈门、熙熙攘攘。入内前庭后堂与两厢摆满粗糙的木质桌凳,中间有个青砖铺就的天井。食客们或坐或站或圪蹴在昏暗嘈杂与氤氲缭绕的厅堂里大快朵颐。我是因参加学校劳动栽入井下右腕骨折,下放至汉中的母亲赶回西安带我到红会医院拆石膏,才有幸穿大南门进“春发生”尝到这“汤浓肉嫩馍筋”的美味。当时正值年少且肚大无油,掰了3个饦饦馍,连肉带汤鲜香地咬咂下去还觉不够,吃完望着母亲问了句:这是啥?咋这好吃!
后来参加工作在南门外的锦华木器厂上班,离“春发生”近了,便成了常客。慢慢知道葫芦头源于唐时以猪肠肚为食材的“煎白肠”,因得益药王孙思邈指点并赠送的几味去腥解腻、健胃益气的中药及药葫芦,而得名并流行千年。1923年,小贩何乐义在南广济街开店专营葫芦头,除选大肠与小肠连接处形似“葫芦”的肥肠外,配以猪肚、白肉、鸡肉、大骨汤,因其肥嫩鲜美而不腻,一时独树一帜、闻名遐迩。一位山西客商品尝后大加赞赏,借杜甫诗句“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而给小店起名“春发生”。记得每到发薪时,机修组的赵文龙总领我们几个来此改善生活。他与“春发生”大厨相熟,酒足饭饱时会问人家要一老碗泡菜水,每人喝上几口,酸爽利气、沁人心脾。
20年后到南院市委机关工作,期间“春发生”平地起楼,旧貌新颜,饭馆升级为饭店。除经营普通、优质葫芦头泡馍,还新添了海味、鸡片、时鲜系列葫芦头品种,同时依据《千金要方》的养生理论,挖掘研发出五行菜,成为招待四海宾客的招牌。每当我加班“爬格子”累了,就来此要一碗煎火滚热的葫芦头,的确能释疲解乏。据说1935年东北军来西安水土不服,张学良在尝过葫芦头后,感觉通体舒畅,将葫芦头定为病号饭,食用后大有奇效。陈忠实和贾平凹对“春发生”也情有独钟,说“只有写出精彩的篇章或完稿后才会到南院门的春发生饭店奢侈地吃上一碗葫芦头,作为对自己的犒赏和激励”。陈忠实特撰联一副:“两千年世纪交替春去春来春发生,八十载沧桑难改原汁原味葫芦头”以示赞扬。
后来我到太阳庙门附近工作,离报恩寺街的“春发芽”近在咫尺(“春发生”的退休掌勺是“春发芽”的掌柜),便常在编审完要闻后移步此处,要一碟梆梆肉,煮一大碗煎火的葫芦头,吃个通体透汗以解疲劳。
除这两处之外,在我居住索罗巷时还经常光顾东关鸡市拐路南的刘记葫芦头泡馍,还带母亲去吃过一回,老人家吃后夸赞说,与“春发生”不差上下。可惜后来因街道要拓宽改造,老刘也已一把年纪,所以他的“刘记”不得不关张,但也挣下了不少银子,足够两口子养老。
退休后我搬至北郊居住,然而只要想起“春发生”的味道,便会迫不及待地乘坐七八站的地铁,再徒步三五里去“春发生”或“春发芽”咥上一碗煎火的葫芦头,只是再也吃不下3个饦饦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