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光芒的惩罚

赵灿哲

提起初三，我脑海里首先浮现的就是教我地理的王老师和他那些带着光芒的惩罚。

王老师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戴一副有点夸张的黑色宽边眼镜，走路奇快，脚下生风，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按捺不住的急躁气息。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让我们所有人刮目相看。

记得开学初天气炎热，自习课上。很多同学趁老师去另外一个班转悠，呼呼大睡。其实每一节课都如此，但如果哪个同学被老师逮着了，绝对免不了受一通严厉的思想教育，说不定还会被告知班主任，接着就是请家长，回家挨打，面壁反省。他们大多会从此在心底恨透这个老师，有的甚至以不再学他所教的课作为“报复”。

也许是王老师不擅长说教吧，那天他从隔壁班回来，前排的几个男生在周围同学的各种暗示之下依然睁不开眼，这下他的神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我们都不敢出声。等着“培训”。果然，王老师用课本使劲儿摔打着讲桌。大吼一声：“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睡觉，给我站起来！”几个男生立刻睡意全无，怯生生地站了起来。像待宰的羔羊一样等候老师的发落。我们都低着头，不敢出声。教室里如一潭死水般沉寂。我偷偷地瞄了一眼，只见王老师像我暑假刚看过的电视剧里堂上端坐的包拯一样，黑着脸，死死地盯着站立的同学。王老师仿佛感应到了我的偷窥，刹那间目光就射了过来。我赶紧低下头，心怦怦直跳，仿佛刚跑过800米。

漫长的几十秒过后，仿佛突然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如果你们能用‘果然造一个句子，并且句子里面不包含‘果然的本义，今天这事就算翻篇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用眼神交流相同的疑惑：“就造个句子，真的假的？”王老师学着我们平时说话的口气夸张地说：“刚才是不是被我的气势震住了？哈哈哈，天热，你们瞌睡再正常不过了。这样吧，以后你们每个人可以在我的课堂上走神两分钟，同桌计时，超时两人都要受罚！”说完，他就背着手踱步去隔壁班了。

我们面面相觑，惊呼剧情反转得太突然，继而开始全员动脑，讨论气氛之热烈，堪比演唱会现场。两分钟后。我们给出了“我看见苹果然后就吃”的答案。王老师竖起大拇指，称赞我们脑子转得快，然后笑着跟我们商量：“都不瞌睡了，那咱接着学地理吧？”我们点点头，学得很起劲儿。

当时电视剧《还珠格格》风靡大江南北，校园里掀起了一股“琼瑶热”。我们也不例外，这不，王老师刚出门，我就接同桌的班儿。迫不及待地翻开地理书下的琼瑶小说，沉浸其中，浑然不觉老师已走到身旁。书被抽走的一刹那，我不禁颤抖了一下。上个月，一个男同学就是因为在课堂上看《七龙珠》，被班主任当场撕碎了心爱的漫画书。并被勒令回家反省一周，而最终辍学了。我双手不停地绞着衣角，低着头等待“风暴”袭来。没想到，王老师翻了翻书，随手丢给后排帮我放风的同学，用他一贯轻松有趣的声音说：“这本书送给你了，奖励你为同学两肋插刀。不过老师更希望，下次你能在她犯糊涂的时候把你的智慧借给她一点儿。”然后，他就风风火火地走了。我心生惭愧，从此不在课堂上看小说了。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每次犯错，他都揪着不放：“罚你将来去巴西留学，看看它的首都到底是里约热内卢还是巴西利亚。”“罚你将来考出这小县城，到北京上大学。”“罚你将来到河南电视台当记者，天天写文章。”“罚你將来去南非采矿，挣够一百万，花都花不完。”“罚你将来参加奥运会，我们都不去看你拿奖牌。”……而且，他对我们在课堂上犯的错误，总是即时处理，当堂翻篇。我想，喜欢“暴风骤雨”的班主任一定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们班地理课的课堂纪律和考试成绩能一直“碾压”他的语文课。

时光匆匆而逝，如今很多人应了他的“惩罚”，散落在世界各地，从事各行各业。每次在同学群里聊起“初中你最喜欢的老师”这个话题，我们都会提起王老师的名字。大家都说，最喜欢受王老师的“罚”。

当年，他曾说罚我当个“孩子王”。多年以后，我看到那惩罚带着光芒——智慧的光芒和爱的光芒。我被他“罚中”，真的成了一个“孩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