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诗选

我和生活的关系查文瑾

我和生活的关系

像我取好的景里

月是圆的，夜是方的

2018年的第一天

因为跨年

本想多睡会儿

谁知醒得比鸟儿都早

一看手机才知道

伊朗人民比我醒得还早

体重秤

医院的

药店的

家里的

一个和一个称出的结果

都不同

这样也好

看来，在什么

都没个准数的时候

我们必须学会掂量自己

才能知道

怎样减重

怎样保重

晚熟的桃

不像五月鲜

也不像七月红

它从来都不急着开花

不急着结果

也不急着赶市场

在它生长的日子里

好像太阳一直都不在场

直至过了白露

你还是看不出它的一丝张扬

如果不是出于好奇摘下

谁会知道它的内心

住着那么多克制的蜜糖

我相信

就像相信

所有的人

一半是昼一半是夜

所有的爱

一半是药一半是毒

所有的幸福

一半飞翔一半坠落

所有的假设

一半预见未来，一半照见当下

所有的遇见

一半错误一半将错就错

我相信，所有的海

刚好是所有的山

隐去的那一部分巍峨

相关或不相关

一些不相关的事物

被我这样无意搁置在一起时

似乎个个儿有了心灵

似有春风拂过当下时光

拂过左心房，也拂过右心房

似有微尘如我渺小自在

它们的天空

你看它们各飞各的

谁都没说天空是谁的

你看它们飞过的天空多干净

开封

它古称汴梁

春秋时期叫启封

为避汉景帝刘启之名讳

改名开封

有意思的是

这么漫长的封建社会

它一直叫开封

原封未动

繁荣

土地

有说出树木

说出花朵

也有说出杂草

的自由

天空

有说出雨滴

说出冰雹

也有说出雪花

的自由

它们不用

为说出的一切

承担后果

新作

◆◇水子

神谕

我见到涌动蓝色最清晰的地方

是西圣村炊烟升起的早晨

白杨树和雾凇站在村口

以及乡间无可厚非的时光

为一群人跃上枝头，又为一个人

坠落——

没有什么比一棵树更忠于村庄了

如果有绿色持续的安详

也有云朵往返于晨曦和暮晚

那么，牛羊替百草表达的敬意

就是日光笼罩四野寂静，万物朝向广袤

就是乡村恒久的神谕——

朴素而憨直

初雪

仿佛是我记忆中所有的羊了

它们慢吞吞走过来，把一條乡村路

走成炊烟袅袅的样子

羊群牵着这条青石路回家

一些秋天的草便跟着回了家

而乌有之乡的雁阵

打破一片宁静，又打破一片宁静

像从未贫穷过的村庄

递给我，又在我手中出发

并逐渐弥漫的这场初雪

亲人的味道

而这里——

一瞬间成为了我的村庄

父亲一样的，母亲一样的声音和面孔

让我发现我的童年

是从一座土坯房木质窗台上

慢慢移过来的一缕阳光

暖出的，亲人的味道

那一刻，我似不曾有过伤口的人

在自家的老屋中，让自己

幸福得身无分文

而那位老人，有一个晴朗的广场

有一个乖女儿，他一直顺着春风走

他说：我最终落在了风的后面

乡亲

院子很大，一排木栅栏将我划为

她的另一个孩子

彼时，秋意初至

我对贫困这个词的理解

一直回溯到小时候，从土坯房的低矮

破旧，到土炕上颤抖的寒夜漫漫

现在，在我的村庄，每走一步都会遇到

叫做乡亲的人，我用孩子一样的目光

亲近他们，用外乡人的陌生敬畏他们

一个恒久的走向，固执而暗含暖意

我躲在“帮扶人”身份的后面

总想探出稚嫩的头来

其实每次来，我都想把自己的脚印

踩得更深一点，把与孟大娘，杨大爷

几家人的感情，由虚线画成实线

贫困户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便叫出我的小名

像叫他自己多年前的小女儿

孤独，是这个小屋内最醒目的陈设

附在所有物件上，似乎随时能够脱落下

鲜活的寂寞来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做支书时那一部分

那闪烁光芒的一部分，在将老年生活从孤单中

一点点撤出

他签字的手抖得厉害

像画着蜿蜒的岁月，和一些模糊的人

歪斜的笔画令人心酸

可是，除了85岁的高龄

和贫困户的标签之外，他给予我的印象

还有一名老党员大山一样明朗的脊梁

雪如是

只有一场雪覆盖了另一场雪

旷野苍茫，才属于真正的冬天

一只野兔在远处的田垄间

眺望西圣村的几十户人家，发呆的神情

使一群麻雀跟着发呆

小动物们喜欢与一座村庄靠近

依附粮食，在农事问起落

在暮色中归巢

它们强烈的，无意识的人生

是把这片黑土地当做宅子，永不放弃

来自这里，叫不出名字的同类

比它们更卑微的命

这姹紫嫣红的人间

◆◇丁艳

熟悉的陌生人

我看不见他们，只有早晚的灯亮着

明黄的颜色里有腾腾的热气

隐秘的欢乐和刺猬的警觉

一堵墙壁，十万丈的距离

我们必须接受那些生硬的拒绝

躲在窗户后的窥视和冷笑

一点儿也不奇怪，这一生

我们要遇上无数熟悉的陌生人

还有如影随形的暗箭与流言

七月十五，中元节

都说这一天晚上不能出门

我不信，那满大街的人从哪儿来的

他们饮酒，旁若无人地调笑

用疯话驱赶传说中的游魂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经常乱跳

前进还是后退，永远有人在徘徊

夜色离开之后，我们都会怀念黑暗

日子不会按照我们规划的进行

它选择的最终都成为我们的至爱

这一晚的满月在空荡荡地摇晃

它无比孤独地为自己感动

然后莫名其妙地熄灭

隐居的火光里

山径上的黄花不都是野菊花

没有蝴蝶的瀑布边

痴迷山水的子安已经走失了几百年

他们坐过的石头上

现在坐着树影、蝉声

以及一直在刮的风和哗啦啦的水

福山寺没有大门，这样多好

不森严无情，不拦着一颗自在的心

不挡云起云落，不挡星光月光

不挡燕子飞去飞回

佛号在福山顶上盘旋

凡间的路日日清扫，洁净如舍利

灰白，布满细小的裂纹

隐居的火光里，他身影越来越瘦

祷告

菩萨呀，你一定要保佑我家

多子多孙，平安无事

这一天，阳光无比热烈，地面的温度

高过了天空，她跪下来

擎香过头，叩首

菩萨慈眉善目，普度众生

烟雾飘往的地方是神明所在

她泪流满面，她终于找到了安心的地方

这姹紫嫣红的人间

芙蓉花开得无忧无虑

桂子簇簇飘落，荻花雪白如云朵

你的手还停留在和我相握的那一刻

把你送上高高的山岗，卸下双肩的沉重

把牵肠挂肚和恩重如山都埋进土里

我會记得给你送寒衣，请不要深夜入梦

回忆是庞大的废墟，很多人久已不说再见

尘世轰轰烈烈又薄凉

你走之后，我开始对这个世界守口如瓶

白云之下的村庄

穿过半青半黄的田野

经过一条小溪，又一条小溪

稻田的尽头，是起伏不绝的山

劳作的人，辨不清面目

他弯着腰，停在一束光的下面

风在季节的边缘飒飒作响

几只白鹭飞过了悲喜的边缘

大地的眼睛慈悲

它与万物签订了和解的契约

水涨了，水退了

禾苗播种了，稻子收割了

啼哭的娃娃，出走的少年

白云之下呀，村庄它总是不说话

它说话的时候

在某个地方总是突然亮起一盏灯

白日的余温

总在夜晚的某个时刻醒来

偌大的窗外，一格一格的月光在催促

多少不可触摸的往事

化成一道霜降落

总还有一些渐渐老去的梦想

如夜虫朝着微光轻轻扑动

怀揣着白日的余温，疲惫的身躯里

时间的呼吸那么柔弱无力

还魂草

一缕尘烟那么重，它累积成灰

压垮我的脊骨

365天，我在时光之外为你画像

你把一生筑成一座牢笼，不肯逾越

无声是你最后的财富，你甚至忘记了

这俗世，还有你苟延残喘的亲人

与时间拼抢是最愚蠢的战斗

请原谅我的落荒而逃

那么多灿烂的风花、浪漫的雪月

我渴望用它们换成一株还魂草

求得你翻山越岭与我的老父团圆

叮嘱

◆◇游子衿

数星星

天空中有数也数不完的星星

大地上有走也走不完的行人

星星不断掉落在地

失去了踪影，行人走着走着

走到天上变成了星星

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

几千年？几万年？怎样从暗淡

走向明亮？难道他们都解开了

那道数学题，得到班上女生的青睐

把我孤零零地

留在放学的路上

生日快乐

你若看见山下的炊烟

笔直升起，然后被一阵风

改变了方向，像一首歌

唱着唱着

调子降了下来；你若看见音符四散

消失在人海，夜色

渐渐明亮，并不因为华灯初上

你若看见悲伤

在岁月中起伏，那不是悲伤

是远方大海的低吼

一声鸟鸣

阳光照在地球上

被蓝色、绿色、黄色、灰色

所取代。白色的阳光

来到七点整的窗台，被一声鸟鸣

所取代。它照在人世间

慢慢地，照临每一个人

从他们肩上，再到他们身边的

泥土、水、植物，再到

掠过他们身边的风和岁月

以及蚂蚁，以及

深埋在地下的悲伤，此刻

都被一声鸟鸣

所取代，如此清脆

轻盈，像一颗泪水离开风暴

在这个思想你的早晨

小溪仍在山谷中奔流

又

又来到了这一天：远山升起薄雾

斑鸠的鸣叫在天空中跌落，又弹得更高

在下面行走的细小的人们

突然加快了脚步。在九月

又来到这一天：会议结束

大地变得柔软，工厂停止了生产

出城的大路上亮着灯

又一次低下了头。这一天曾出现在

我热泪长流的青年时代。那时候的中国

一如此刻的宁静，当秋天来临

致亡友

你还好吗？——除了活着

活得艰辛，和所有人一样

随着夏天，你来到秋天

心中的炎热经久不散

你是否仍然把手伸进星光

战争结束，他乡争端又起

幸存者都是你的亲戚

你点起一炷香，安慰他们

像一个老人那么慈祥，那么衰老

那么心无城府；像我认识的那人

生活在深深的海洋——如果不像

你又是谁？在星光中握紧了什么

浓雾啊已经散尽，一声问候

冲淡了世事沧桑

而秋色己渐浓郁

叮嘱

萝卜润燥，入冬了

买两根带回家。看看书

给阳台上的兰花浇浇水

蝴蝶已经合上翅膀

没有更多的事情

等着去做了。或者抽烟

玩玩手机，不知不觉地

穿过风的王国，叶子瞬间落尽

万千繁华

已成过往。在风中

你来过吗？可曾在灯下

站立了一小会儿，在我看书时

浇花时，把你遗忘时

穿过风的王国，告诉悲伤的事物

要站在安静的角落

冬夜的礼物

你看，城市露出了尖尖的屋顶

接着是小区的楼房，很快

街道也明亮起来，树叶发着光

绿油油的

你看，所有的人都从床上坐起来

刷牙洗脸，穿好衣服

出现在地球上

你看，新的事情将要发生

掩盖了旧的。植物在生长

动物在迁徙，爱在消逝

你看，在这个黑夜，我们是不是

要握紧彼此的手，走向缓慢前来的黎明

除此我没有任何礼物

可以给你，亲爱的小星星

怀念或祝福

这条路我曾经来过

在我们相爱时，独自一人

它始于国道223线的

一个岔路口，越往里走

越是陌生。路边有屋子

菜地、池塘和鸭子

没有人。山越来越高

点染着秋的金黄，一个陡坡后

是一个水库，有鱼在游动

我一点一点地想起了

我们相爱时

彼此的孤独。据说这条路

終结于深山里的一座寺庙

那里每天下午

都会发放本地的一种素食

我终将在那里被认出

被送回地球，那么

你将如何在虚无中行走

忘我，自由而飘逸

晚霞

一天过去了，在它之前的一天

也随之结束。尽管今天下着雨

而昨天有阳光，金色的晚霞

轻轻吹着河边的芦苇

父亲去世已经九年了，为什么

我还在昨天遇见他，浮现在昨天

的好天气里，等待着今天的来临拜

蔡文姬墓（外二首）

◆◇杨生博

走到你的墓前

我才真的相信

那个美丽的传说

凤凰涅槃

你十七岁背负夫君亡灵

痛苦的心头插上克夫的草剑

你见证了父亲的文韬书豪

绝世的请求飞上了刀尖

你经历了马载入匈奴的凶险

孤寂的心浸透了辛酸

你兴奋使者带你回到中原

骨肉分离的泪如火星四溅

你为董郎跣足求情

董郎陪你终老蓝田

蓝田有洛水

胡笳十八拍撼人心弦

蓝田有秀林

悲愤诗像林木直冲云端

蓝田有温泉

洗去了你骨缝里的风寒

蓝田有美玉

你整理出父亲雄文百篇

蓝田是炎帝黄帝的远亲故里

你成就了续后汉书的工程浩瀚

两千多年了

想起你灵魂就在炉中冶炼

你弹拨的琴声

为什么还飘荡在辽阔的草原

你如雪的人格

为什么化成了山间潺潺清泉

你金子般的心灵

为什么变成了大地一望无际的金灿

你留下的遗产啊

神圣了一个民族的尊严

走到你的墓前

心中烈火冲天

那五百年才有的一次浴火

重生了你也辉煌了人间

邂逅蔡文姬

我和你

相距一千多年

却总有一种感觉

曾经相见

我邂逅

你的旷世才华

把生命的悲与愤

写得让我震撼

若不是你望断苍茫

怎能拨动我的心灵琴弦

我邂逅

你的传奇忠情

心在中原

草原只能离情别恋

若不是你命里有魂

怎能和我做出一样的决断

我邂逅

你的坚贞执着

跣足求情

让董郎懂得什么是爱

若不是你爱里有光

怎能和我辉映同一人间

我邂逅

你的殷殷大孝

把父亲的遗憾

铸成了文明的高山

若不是你孝有天下

怎能和我选择同一种感念

你和我

相隔了一千多年

却好像

是同一个呼吸同一副肝胆

我在蓝田等你

我在蓝田等你

在蓝田的公王岭等你

咱们一块

走进蓝田猿人居住的山涧

让我弹一曲古琴

想象一下狩猎时

人与动物格斗的场面

想象一下冰雪封锁时

祖宗从容而死的浩然

既然好不容易脚手分离

就该端端正正

为后人走出一条神圣的尊严

我在蓝田等你

在蓝田的辋河边等你

让我取下银钗

任长发每一根被风吹散

让盛开的腊梅

飘满我寂静的心田

让我给你

诵读一下心中的悲愤

看一看河边的草木

哪个不动情呼喊

选择意味着不归

永不回头心甘情愿

我在蓝田等你

在蓝田的玉川等你

让我给你

唱一段胡茄十八拍吧

塞外的风

会吼出你心灵的苦难

暴风卷起的黄沙

像泪水会糊住你的双眼

我们从这里走过

脚步轻盈意志更坚

看看今日的自己

比玉还要美艳

我在蓝田等你

我在蓝田的蔡王村等你

你谈你的酸辣苦甜

我说我的有情无缘

你说你的人生曲折

我谈我的落日思念

你叙你的辛劳疲惫

我述我的披肝沥胆

我们都是生命的种子

离开苦水怎能发芽

我们都是生命的大树

离开了信念怎能立地顶天

我在蓝田等你

在蓝田的王顺山等你

让我在云海中

展开续后汉书的浩瀚

在奇峰的怀抱里坐下

交流一下江河归海的波澜

南观群山逶迤

北望渭水连天

哪能比王顺担土葬母的孝义

人只有登上山顶

成为山的眼睛

才會望得更远

教育扶贫侧记

◆◇余海

读书是一盏照亮前程的灯

一辆面包车，载着五人

一头扎进深山，趟水过河

我们必须明白精准扶贫户

家住哪里，子女入学情况

是否得到经济贫困生活补助

山野起伏，冬阳斜照

一座座古寨散落山中

纳烘，故古，坡枉，泥尾，明塘

山野越苍莽，它们越渺小

黑夜越寂静，灯火越昏暗

乡村水泥路在山中跋涉

从寂静，偏远，爬向山外

像个翻山越岭

到镇上赶乡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