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创”出海记

孙冰

从“泛娱乐”下的IP热潮，到“新文创”下通过产业价值与文化价值互相影响的IP跨界共生，在互联网、商业、资本的推动下，中国的文化创意产业不仅在国内蓬勃发展，还正在寻求更大范围的国际影响力。网文、国漫、游戏、网剧等，正在成为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出海的新符号和中国“文化自信”的新载体。

老外迷上中国网文

中国的网络文学经过20多年的发展，不仅积累了一大批优秀的网文作者、作品和忠实读者，也形成了相对完整的产业链条和成熟商业环境。业内人士称，网络文学已经成为当下整个文创产业最主要的IP源头。

与此同时，中国网文也渐渐开始产生了海外影响力，海外网友开始自发翻译中国的网文小说。随着大批的外国读者“入坑”中国的网络小說，他们表现出的“追更”热情不亚于国内粉丝，甚至有人不惜高价悬赏求翻译。有人因此将中国网文与好莱坞电影、韩国影视剧、日本动漫一起并称为“全球四大文化奇观”。

中国网文之所以能够大量海外圈粉，还要感谢海外翻译组，他们和国内的“字幕组”一样，最初完全是出于兴趣爱好自发组织起来的。2010年开始，东南亚出现了一批专门翻译中国网络小说的网站，后来扩展到日韩、北美。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比较活跃的中国网文汉译英翻译组有数十个，仅在北美自发翻译和分享中国网络小说的社区和网站就有上百家之多。

以2015年上线的Gravity Tales（引力小说）为例，创办人美籍华裔学生Richard Kong（孔雪松）为了锻炼英文，上高中时开始在个人博客上连载自己翻译的中国网络小说，经过两年的积累，网站译者数量已达到60余位，翻译30余部作品。

而2016年上线的Wuxiaworld （武侠世界）目前的总点击量超过了5亿次，日均访问人数稳定在50万以上，拥有约115个国家的用户，其中30%～40%来自北美，20%来自东南亚，20%来自西欧。网站创始人赖静平曾是美国驻越南大使馆的一名外交官。“很有新鲜感，又不那么陌生。”赖静平解释中国网文之所以会大量海外圈粉的原因时说。

虽然金庸、古龙等经典武侠作家的作品都曾被翻译成英文，但是对于外国读者来说，这些作品“太中国了”，很难进入。而网文作品与传统武侠小说不同，在拥有中国传统元素的基础上，还包含了玄幻、仙侠、魔法、穿越、架空等西方作品也会使用的元素，西方读者更容易进入情境。

横扫天涯（原名杨汉亮）2007年开始网文创作。他的作品《天道图书馆》是2017年最受海外欢迎的IP作品，在起点国际上长期占据海外点击、推荐榜双榜第一，目前已翻译成英文、土耳其文、法文、越南文等多种语言。

“我刚知道时也很惊讶，因为我是个体育老师，英文一直不太好。”横扫天涯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他非常感谢翻译者——一位在新加坡的年轻人。“《天道图书馆》很长，他严格按照我的章节一章一章全文翻译，没有任何问题，一些不太懂的地方，他还会在QQ上提前和我交流。”

横扫天涯说，自己有时也会用翻译软件去看看国外读者的书评。“因为是新接触网络文学，他们的想法和见解没有国内读者那么尖锐，也会研究修仙级别的含义，讨论我的主角干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很开心，他们觉得很多东西都很新鲜，好奇心比较重。”

艾瑞咨询发布的《中国网络文学出海白皮书》显示，2010年中国网络文学开始海外传播之路，从泰国、越南等东南亚国家，到包括日本、韩国在内的整个亚洲文化圈，进一步到美国、英国、法国、俄罗斯和土耳其等国，影响力已覆盖20多个国家和地区。

从无心插柳到主动出击

中国网文的海外翻译热潮也让国内的企业看到了机会，他们开始把无心插柳变成主动出击。2017年5月，阅文集团上线了起点国际，正式开启了国际化进程。如今，海外流行起来的网文几乎都是阅文的版权作品。

“起点国际上线不足一年，但已经取得非常显著的成果，目前已经上线了150余部作品，累计访问量达到约900万人次。比较受欢迎的作品，粉丝收藏量超过12万，这是很惊人的。”阅文集团原创内容部总经理杨晨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对于此前处于版权灰色地带的翻译组，杨晨介绍，起点采取了“收编合作、版权共享”的方式，即起点免费对他们开放网文的中文版权，翻译组对起点国际免费授权他们的翻译版本，而对于日文、韩文等其他语言也采取了类似的模式。同时，起点也与Gravity Tales等翻译组和网站建立了深度合作关系，共同开发作品和运营用户。

“翻译其实是我们一个非常大的压力点，也是限制我们走出去非常重要的瓶颈。因为网文的翻译要求很高，需要同时具备两种文化背景，熟练掌握外语到母语水准，尤其是一些涉及到中国传统文化的词汇，翻译起来会额外困难。”杨晨说。

杨晨透露，国内读者最爱的“燃文（让人亢奋的文章）”也是国外读者的最爱。“虽然各个国家之间会有一些文化差异，但很多东西是共通的，尤其是在互联网环境下，各国的读者口味有一定的相似性。具有普世价值的好作品，海外用户也同样喜欢。”

据悉，除了内容输出，阅文还在探索将国内已非常成熟的网文IP化运营模式延伸至国际市场。如《盗墓笔记》《琅琊榜》等网络文学作品IP化后，被改编为影视剧、网络游戏、动漫等衍生产品，在国外也收获了不少网文粉丝的关注，已有英文字幕组进行了自发的翻译。

艾瑞数据显示，目前海外英文网文用户总数约有700万+，读者人数排名前五位的国家分别为美国（20.9%）、巴西（7.4%）、印度（6.7%）、加拿大（5.5%）和印度尼西亚（5.4%）。预计在未来，东南亚地区的用户数将超过6500万，欧洲地区用户将超过2亿，而美洲地区的潜在用户则达3亿以上。

“可能一开始我们会觉得，带有很强民族性或者很强传统文化烙印的作品在海外，人家看不懂也不愿意看，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在海外特别受欢迎的作品，很多都有中国神话和历史典故烙印。真正好的内容，一定能打动多数人。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我们应该有强大的文化自信。”杨晨说。

动漫将成下一个网文？

泛娱乐大潮下，IP成为整个文化创意产业最热的概念。随着国内二次元文化的崛起和国漫的日渐成熟，一大批更受年轻族群欢迎和追捧的新IP正在诞生，漫威模式成为了中国动漫产业的下一个目标，即以动漫IP打通全产业链，覆盖漫画、动画、影视、游戏、周边、线下授权等。

国产动漫近年来发展迅速，提出泛娱乐战略的腾讯集团副总裁程武认为：“国漫已经到了崛起前夜。”

根据艺恩近日发布的《2017中国在线动漫市场白皮书》，2017年中国动漫产业规模达1500亿元，在整个文娱产业中占比24%。动漫用户规模达3.1亿人，在90后和00后人群中二次元用户比例高达60%，其中94%的二次元用户愿意付费。在所有国别的动漫内容中，国产动漫流量占比达到53%，远超过日漫的32%和美漫的10%。

3月28日，哔哩哔哩（B站）成功登陆美国纳斯达克，募集资金约30亿元人民币，业界将这场“穿越次元壁的成人礼”，作为二次元文化从小众亚文化走向大众视野、二次元经济正在成熟并得到市场认可的重要标志。哔哩哔哩董事长陈睿说，目前中国二次元产业的市场大约为1000亿元，5年后将迎来的则是1000亿美元。

动漫能否复制网文的发展路径，产出大IP，形成成熟商业模式并全球输出？腾讯互动娱乐动漫业务部总经理邹正宇对此表示乐观，“因为动漫本身就是一种没有国界的文化形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规避语言上的障碍，想想不会英语、不懂日文的我们，一样可以看漫画看得如痴如醉。”

“不论是动漫还是網文，我们都定义为原生内容，文字和图画都是比较简单基础的、可以被大量产出的源头内容。从过去来看，网文的发展非常快，规模也比较大。但最近这几年，尤其是今后的趋势，年轻人会更喜欢相对轻松的阅读方式，比如说动画、短视频，传统的网文可能对有一些年轻人来说过于累，其实这也是一个市场趋势。”邹正宇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在邹正宇看来，以前相对比较小众的动漫会越来越被大众所接受。日本的动漫经过30年以上的发展，用接近两代人的时间使得用户群覆盖到了全年龄段。中国的70后、80后是看日漫长大的，而90后、00后则是看国漫长大，当他们成为社会主流人群，动漫自然也就会成为主流文化的一部分。

在国内市场完成了一定积累之后，中国的原创动漫也开始试水日本、韩国、东南亚和欧美市场。被称为“第一国漫”的《狐妖小红娘》自2017年7月1日起在日本东京MX电视台开始播放，并获得了不俗的排名。

“在考虑动漫输出的时候，我们主要选择了两个维度。一是海外的华人地区，因为对内容、文化表现的理解力会比较接近;二是动漫基础比较好的国家，比如日韩。我们会把优秀的头部作品拿到海外，跟海外的同行做交流。”邹正宇说，“腾讯互娱的很多业务，包括游戏、音乐、动漫、影业都希望向海外输出。这个方向不仅仅是一个商业化的考量，更多的是出于文化影响力的考虑。”

而在首次举办的新文创生态大会上，腾讯集团副总裁程武对外提出了腾讯在文化方面的全新战略思考——新文创。“经过多年的泛娱乐实践，腾讯认为，大众需要更多具有情感认同和文化价值的精品IP，这要求行业在IP产业价值的基础上，自觉重视文化价值，通过产业价值和文化价值相互促进，才有可能真正塑造打动人心的民族IP。”程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