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在越南细看“中国影子”
2018-04-26周骥滢
●本报赴越南特派记者 周骥滢
“越南会成为下一个经济奇迹吗?”21世纪常被称为“亚洲世纪”,除了人们常谈的中印崛起,越南等国的发展也颇受瞩目。2016年8月,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曾刊发“越南将成为另一只亚洲小虎”一文,探讨越南发展成为亚洲亮点的可能性。在这篇文章发表近两年后,《环球时报》记者参加第四届由环球网举办的“中国网络名人越南行”活动,赴越实地调研,同当地政府、企业及媒体等各界人士交流,寻找“越南能否复制中国经济奇迹”的答案。
从年轻的随团翻译到“20多年前的中国气息”
此次中国网络名人行越南站活动,给访问团留下印象最深的人之一,就是随团的越南《人民报》记者、翻译阿孟。
阿孟今年27岁,但看上去像个刚入校园的大学生。他在河内大学学的中文,听说读写都很流利。一行人好奇他为什么学中文,他说是因为高中开始喜欢周杰伦的歌。访问团到达胡志明市的第一天晚上,“快手”主播杨祺借了把吉他,为在座的中越嘉宾演唱中国民谣。阿孟坐不住了,加入进来开始唱周杰伦的歌,最后两人合唱起周杰伦的《稻香》。
除去歌喉,访问团对阿孟的生活也很感兴趣。得知他已经结婚一年,知名博主“颜土豆avi”问:“怎么这么早就结婚?是这边结婚都比较早吗?”阿孟回答:“不是,虽然我结婚早,但我(恋)爱很久了。”这番告白,让记者感慨的不仅仅是爱情,更是他毫不费力地用中文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中越文化联系紧密的例子比比皆是,不仅仅是语言和音乐。在越南第四大城市芹苴市,访问团走访了广肇会馆,即当地有名的关帝庙。早在100多年前,中国东南沿海的居民迁移至此定居,修建了这座庙宇。如今,这里已经成为华人文化中心。记者看到,一些越南学生也到此祈祷,询问发现,他们祈祷的竟是——“求神仙给个好分数”。
七天行程,无论是在国内地位相当于上海的胡志明市,还是河内和芹苴,记者都能感受到伴随着中国一代人成长、但现在却难觅踪影的痕迹。究竟是什么?记者感到熟悉又模糊——突然想到,不就是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特征吗?
穿过越南城市的大街小巷,中国网络名人们总情不自禁地感叹说:和小时候自己的家乡很像。狭窄的街道,四处摆摊的小贩,街道两旁密布的店铺牌坊,都给人以熟悉、混乱但温馨的感觉。
滨城市场是胡志明市老城区最大的贸易市场,颇有当年北京动物园批发市场的风貌。不仅“风格”相似,在这里买东西也要拿出“动批”的“战斗心态”——价格毫不留情地杀一半,还要祭出“抬腿就走”的办法。访问团在滨城市场集体吃海鲜粉,满满一碗螃蟹、虾仁和鱼丸,合人民币才10元左右。
这些已经渐渐从中国大城市淡去的“低物价”和集市,依然在越南有着繁荣的土壤。正如团友科普达人“科学家种太阳”所说,越南现在的发展状态和中国上世纪末很像。但如果将对越南的观察局限在“和中国20多年前很像”的结论中,那就有些看不到越南的全貌了。
越南的“马云”将诞生在这里?
在河内,访问团和越南媒体人进行交流,对方对中国互联网、新媒体的发展兴趣盎然,对如何监管网络谣言、保护隐私也很关心。不过,记者发现,他们尚未受到新媒体的大规模冲击,也没意识到传统媒体将遭遇的危机。
越南网络非常发达。越南有多个网络商,不仅服务本国,还出口缅甸、老挝。越南的网络方便、便宜,社交媒体极为流行。诞生于胡志明市光中软件园区的社交软件Zalo,仅用很短时间就击败微信,成为越南人最普及的手机应用。
这是一种年轻、向上的气息。在河内还剑湖周边,记者看到一群群越南学生围向外国游客,用简单的英语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来自哪里?”“你对越南有哪些了解?”这让人想起马云的故事:改革开放初期,马云在西湖边当“野导游”,与外国人交流、练口语……
正如多年前的中国,越南年轻人渴求知识和看世界的机会。团友“快手”主播杨祺对此深有感触。他接触了很多越南人,发现几乎每一个年轻人都能用英语交流,还有人英、汉、韩语都会。
在芹苴街头,记者随机采访了越南姑娘阿梅。阿梅的正式工作是文化单位的职员。她上午在单位工作,下午到一家豪华酒店做婚礼司仪,晚上到游轮上当歌手。她在单位的月薪约为1000元人民币,在游轮上可以赚月薪的三倍。
努力改变自己命运的不仅是年轻人。在光中软件园区,CEO林阮海龙对访问团表示:“计划在2020年前进入亚洲软件公司前十名”“建立这个软件园就是为吸引全世界的软件公司到此研究”。
在芹苴市一家茶鱼厂,其总裁也将“世界级”作为基准。他反复说:“我们的产品销往欧美和日本。我们生产的都是高端产品。”厂房内,3000多名员工将茶鱼用智能加工机器去皮、冷冻、分类、装袋。这些机器进口自比利时和荷兰。
由中国负责投资建设的越中友谊宫位于河内新城区,距老城区差不多半小时车程,与城市功能分区不清晰、居民楼破败的老城区相比,这里用地规划整齐,整体环境充满国际化城市的味道。
数字可以说明问题——2015年,越南国民经济规模为30年前的7000倍,达2040亿美元,经济总量世界排名第50;人均GDP从30年前的100多美元增至2017年的2300多美元。
“中国人有足够的聪明满足越南人的需要”
越南已成为投资家眼中的一块新福地,但中国好像没有发挥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此次越南行期间,有人讲了一个笑话:一个小偷潜入一户人家想偷一辆摩托车,一看是中国品牌,就决定不偷了。这着实是个冷笑话,寓意“中国品牌可以防盗”。但“中国制造”未能获得越南人普遍认可是事实。
在越南采访的最后一站——中国南方电网驻河内办事处,公司副总经理陈联清和记者“算起账”来:粗制滥造的工程,钱投入得少,但搭进去的是无可估量的市场和品牌价值;精品工程,钱投入得多,但收益将不仅惠及某个公司,还有利于整个国家和民族形象的提升。
这并非新话题。一名常驻越南的国内资深媒体人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其实越南人也认可好的“中国制造”,更认可中国的制造能力。他曾特意问一名有官方背景的越南权威人士:你们老说中国货不好,还在报纸上这么宣传,那为什么越南离不开中国产品?该人士的回答很有意思:中国人有足够的聪明满足越南人的需要。
从根本上来说,什么样的产品畅销,不是由中国而是由越南的发展水平决定的。换句话说,越南人能负担的,中国都能制造。尽管如此,中企在努力改善“中国制造”形象。正如陈联清所说:“永新电厂是南网在越南的一个形象工程。它将成为南网在东南亚的立足点,并起到示范和推广作用,要让他们认可我们的决心,认可中国品牌。”
能复制中国走过的路吗?
前述那名资深媒体人说,一直以来,越南“跟”中国“跟”得特别紧,不仅表现在中国产品在越南很多,只要中国有的,越南很快也会有。他说,“越南离不开中国”并非虚言,这是由两国价值观相似、人民都吃苦耐劳、地理位置以及社会发展阶段决定的。“美国金融业发达,越南能学吗?”
但越南毕竟落后于中国。在光中软件园,林阮海龙介绍软件园的主要业务之一是提供外包服务,凭借廉价“码农”赚取“加工费”。换句话说,就是“贴牌生产”。“科学家种太阳”就此写道:“我一时没想通,为什么园区有这么多税收优惠政策,可是却很少有自有品牌的创业团队出现……人家一解释才反应过来:越南国内对于互联网产品没什么需求。而且,我猜测,教育目前也跟不上,应该和中国上世纪末一样,编程还是个稀缺技能。”
稀缺的不仅仅是编程,现代企业不可或缺的高端技术和系统化管理,在越南都不健全。南方电网永新电厂项目的一名高管说,自正式开工以来,工厂招聘过数千名越南员工,但大部分人不具备安全生产意识,有的人甚至戴安全帽、穿劳保鞋都抗拒。因为很多标准都是“中国标准”,中国标准更严格。
记者就此采访浙江工业大学越南问题专家黄兴球,他说,高科技产品在越南还不占主流,越南类似中国快速发展的起步阶段,主要依靠低端劳动密集型产业,可能卖出上百、上千件加工品,利润抵不上发达国家卖一个高端装备。
这是目前越南经济发展的一个缩影,也是中国曾经走过的路——如何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较快发展经济、提高国民收入,同时兼顾提高科技创新能力、加大产业升级力度。这是一条需要时间和经验积累的道路。
在越期间,记者常听到“向中国学习”的声音。在光中软件园,林阮海龙提到园内以欧美和日本投资的公司居多,没有来自中国大陆的,但他们在研究人脸识别系统,希望借鉴中国经验。座谈会结束后,“快手”工作人员樊婧云希望跟他进一步交流,但负责翻译和接待的人员正在忙别的,不知如何是好时,林阮海龙突然说起中文。大家很是讶异,他谦虚地说:“只会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