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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可迪诗歌简论

2018-04-25陈晓军

当代教育 2018年1期
关键词:诗作爱情诗人

陈晓军

一个写作者,能够写些什么、有什么样的倾向是与个人的经历密切相关的。可迪的父亲是一个学物理出身的严谨的写作者,曾参与编辑方志、报刊及文艺刊物,出版过杂文集。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可迪选择读大学中文系,并成为文学青年,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据我的了解,可迪写过小说,他的那些小说与青春、爱情和对生存意义的追问相关。可迪还写过传统的赋,在一些报刊上发表过,在今天这个时代,这样的写作选择似乎有些另类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与可迪的性情是有关系的。他天生豪放,这样的情怀适于作赋写诗。这样,面对面前这些诗作,再想想它们与他所写的赋的关系,我也就就释然了。

与父辈曾为“知青”而参加过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不同,也与那些出生于农村环境中的“苦大仇深”的写作者不同,可迪这一辈人是幸运的,在生存资料的获取和肉体的磨炼上,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曲折和压力。但是,生活经历的相对安稳并非说明一个人灵魂的轻。每一代人都有着他们的命运与疼痛,也就有着其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十几年的小城生活和那些在贵阳漂泊的日子,看起来与他的诗关系不大,因为他不太关心现实生活的表面,而似乎愿意走进书斋中去,与那些已经逝去的心灵对话。

任可迪的一些个人性的经历,让他对纪德的作品产生共鸣,并对之喜爱有加,并将纪德的作品作为想象世界的路径。与纪德的内心世界相似,可迪的内心也充满了对灵与肉、个人与社会、极端信仰与无尽焦虑等种种冲突。在纪德的《田园交响曲》中盲女瑞特吕德爱着收养她的牧师,然而当她复明后才发现自己爱的实际上是牧师的儿子,瑞特吕德最后选择了自杀。在《他像一个孩子一样跪在上帝面前——纪念安德烈·纪德》中,可迪写道:“没有光的世界,钻石悄悄的熠熠生辉”,但当“光明重现时,世界已无法辨认”,而“我的心比沙漠更为枯竭”, “梦被阳光追到/罪恶活了,我却死了”。 与人道主义者书写奥斯维辛不同,在这首诗里,任可迪关注的是看似流水如常的没有铁线网、集中营的现代生活中个体存在者的荒诞感受。

《衰退的文明》则把人类口中天天宣讲的“文明”一词无情地撕碎。2015年9月3日,一张叙利亚3岁儿童艾兰·库尔迪在土耳其海滩遇难的照片出现在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媒体上,这被称为“欧洲难民危机爆发以来的最揪心画面”,这就是《衰退的文明》的背景。诗人的同情之心,实际上来自意识到个体自身的脆弱与无助。人们都希望自己弱小无助时得到善良的对待;同样的,人类的英雄情结,如对“侠”的渴望,与寄望于“神”类似。不过,英雄情结的影响是双方面的,因为要把握世界总是免不了要控制和影响他者的命运。虽然“文明”不过是人类建构的产物,但对之向往,也许真是人类对修养自身之寄望所在。

爱情这种体验是神圣的,如光,迷离。诗人格奥尔格所爱的“伊丝”一度是他渴望的“世界”,还为她写过不少诗作。可迪的《我的女人——若耶莲》一诗,就写了“我”与“若耶莲”的爱情故事。真正的爱情是奇迹,它的发生需要数不清的机缘,是上苍赐予个体的珍贵的礼物。之所以用“礼物”一词来表述,乃是这样的馈赠是可遇不可求的。因此爱情中的“我”感觉到“火热的血液,不带夸张的修饰”,可惜,爱情是如此短暂,一如命运对我们的垂青不过是某个瞬间,“可是,你走了/我的精神的书房瞬间坍塌/这是一种神秘/我们都无法驾驭//”。不论是对“走了”的若耶莲还是情窦初开的“我”,这刻骨铭心的爱情经历似乎都是上帝安排好的一个“终结仪式”。 “我”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格奥尔格,自喻一生中只爱过一个女人。

另一首诗《时间的秘密》,是前一首诗的续篇。爱情的存在,让麻木的生命感受到了意义。先有存在,还是先有时间?虽然一切早已结束,然而那个“站立着的沉睡者”却还有所期待。他期待什么?“阳光”,然而这阳光不是温热的,而是清凉的,诗人发现自己的“病”太重,“或许,我再也等不到结束的时候”。时间有什么秘密?它不断来回,却越走越远,它留给人类似可重来的幻象,留念或许给人些许安慰。也许只有写诗,即把书写当成治愈时间流逝的良药,才能解脱罢。

任可迪的诗作,大多是“恶之花”式的,以象征主义的技法,把个人内心的矛盾、痛苦展现开来,在其中却显现了对毁灭、死亡的渴望与快意。《病弱的黄昏》写道:“卑鄙者苍白的脸上写满恐惧/凶手正在喝酒,看那颤抖的手上——/死亡的恐怖正感染一个个病人/这是我极度痛苦前最后的祷告/”,“把所有血涂在高耸的墙上/写下低语者的临终遗言/”。 塞壬是源自希腊神话中会唱歌的鸟,对诗人来说,它喻示着命运来临时的那种不可脱逃。《这个深夜,想起拜伦》写道:“挂钟依然有条不紊,凌晨一点的天空/一群小虫从眼镜上爬过/盲流没有声音,遮盖了他的世界”。苦痛的诗人,感觉存在于时间里,却无法承受它的包围、纠缠,发出“你们举枪吧/是时候了”的决绝。

海德格尔深入思考过“我将要死”这个问题:人随时都可能要死,因此死就是人现在的可能性,又是人存在的极端性。《墓志铭》一诗中写道:“上帝赋予我的唯一意义——/正在搬石头的西西弗斯”,“当我真正醒来时/躯体,无意义的附庸”。可迪的诗从死亡这个意象切入,展开了与兰波、纪德、海子的灵魂对话,不断地诘问。《我的寂寞是我自己的》中写道:“我的寂寞是我自己的,我心里的血液,那炙热的泉水/属于我自己//”。 现代人生存的世界已经“全球化”,人类的能力有限,却不断地寻找,但其实正如海子所说:“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空白笔记本》《忧郁的水花开满礁石》《清晨七点》《狂风卷走了眼镜》《特拉克尔》《女朋友》《虎踞北路15号》《影子》《自杀渐进曲》《安详的死在桥上》等诗作,都以虚无来反衬存在的意义。“麻雀扑腾着飞过僵冻的原野竖起的毛发/我把自己关在密室里/等待真理的降临//”,“我的身躯被现实的魔鬼重重地压过去/躺在桥上的人 望着上面的天空/闻到了人类鲜血的腥味//”,“我要向着耀眼的太阳飞奔/为我的影子找寻灵魂的温暖//”…… 这些诗句,总让我能够回到那些欧美诗人的经典之中。总体看来,可迪的这些诗歌,有着直觉主义和精神分析学的滋味,不满足于客观的摹写,企图去表现事物的内在实质,有一个特点是充满了隐逸的伤感情绪,不重视细节而注重表现强有力的主观精神和内心世纪的波动。

“诗”的口头表述形式产生以来,就伴随着人类的文学生活。生命的起源之秘、命运的不可知、超越的渴望让人类沉迷于“诗”的神奇,“诗”被提升到“打开世界的密码”,实现与“神”沟通的神圣地位。读可迪的诗,让我重新感觉到,如果从文学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在诗歌的多种功能中,有一种功能可能是最为原始的,那就是文学治疗。命运之不可测、终会到来却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死亡、彼岸世界的未可知性,让每个人都会就此自问自答、自言自语。作为会交流感情信息的生物,人类的表述能力是生命呈现和展开的体现,只要个体还能夠表述,还能够写诗,就“我诗故我在”。可迪的诗可以归于“知识分子写作”,这样的诗作,在阅读中要进入其间是需要经验的广度与哲学的深度的。这样的诗,在我看来,理想的读者大多是自己。

可迪那与兰波有些相似的年轻外表下面,是经受过灾难与苦痛的,谁让他有一颗敏感的心!这样的心更是受不住如此的重击——这对他个体的心灵而言,堪如一场“心灵大屠杀”的惨烈。对卡夫卡、兰波、特拉克尔这些诗人生命史、思想史的学习理解,促使可迪的写作向度徘徊于象征主义与超现实主义之间。因此,可迪眼里的阳光总是阴郁的,现实总是变形的,梦总是扭曲的。诗之令可迪着迷,也许正是因为具有这样的自慰性的治疗功能。他的这些诗作关注时间、存在、死亡,还有穿越于前三者之间的“爱”:对象是世界、情人,还有自身。肉体必将消失的“我”,在世界的不断“对话”中实现了“永生”上获得了抚慰。其实诗本来就是治疗活着这一“病症”的安眠药,诗产生于活着的无意义感,这种无意义感让人清醒地认识到肉身的必将终结而让生命的意义消失,因而使人产生巨大的黑夜一般的恐惧,需要包括诗歌在内的文学艺术作为精神药物加以麻醉获得暂时的安宁。

(作者系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博士生、贵州财经大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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