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的母亲(外一章)
2018-04-25陈波来
诗选刊 2018年1期
陈波来
水带走母亲。
母亲是一捧灰,没有了血肉与苦痛的牵连,母亲洋洋洒洒地回到水中。水很快与暗夜合谋。波澜不惊。
水不会一去不返,但不是母親。
从嘉陵江畔的女子到一条乌江支流边的母亲,几多的山重水复!水带来的母亲,水做的母亲。
生我,一如弃我此岸。弃我,却又育我彼岸。
我只得承讥岸跑不过水,尽管岸仍然在夏天的热度里执拗地蜿蜒向远。我甚至跑不过岸,尽管多少次想再听母亲的一遍呼喊。
水声淅沥,仅仅打湿以梦为枕的那一小片,足以溽沉我无以释怀的余生。
水里的母亲,被水带走的无声的一捧灰。
水中冰凉,是母亲空空的床。
至少,至少今夜,向下,再向下,让我做一回鱼!让我贴近母亲,蹭一蹭母亲散落在水底的难以掬捧的面影。
我知道唯有鱼,能够以不哭之身游过那场泪水。
高原小河
小河的小,其实是一种低微。
河床很浅,城府不深;岸与岸咫尺相望,像乡里乡亲,一眼看得清。小河的小,是一眼看得清的那种低微。低微而平和。
在村庄向城镇的嬗变史里,小河无所谓大隐与小隐,但它出没于柳枝倒伏的节令与拔高的乡愁……
这是真的。
细润而无声地淌水,安慰众多成了留守的村镇,也安慰着它。
天要下雨,春风总要带来泛动的端阳水,这也是真的。
还有——
年年此时,小河定要翻个身,用黄袍换下往日的青衫,开始从低微里发声。
它跑在水上的步子越来越快,它喊的声音越来越大——
它要在远方做大河,它要在尽头做那海!
那提前去了远方的人,因为听到追根溯源的痛,一时间捂住了心口。
(选自《核桃源》2017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