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最新的词

2018-04-25泉子

诗选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针尖人世现代汉语

泉子

第一个音符

这些光秃秃的柳条多么像披拂而下的琴弦,

而在虚空中隐而不现的,那么有力的手指,

还没有来得及摁下,

并弹拨出这尘世的第一个音符。

最新的词

一颗敏锐而勇敢的心,一定有足够的力量说出质疑,

而无论任何时代。

这种质疑指向的是尘世中万物那共同的局限性,

并以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幻象绵延成一个又一个时代。

而在今天,这幻象由高度的商品化所标识。

或者说,商品化对人性的侵蚀不过是同一个怪物

在我们这个时代重获的,一个最新的词。

张枣的戏言

张枣曾戏言:现代汉语从未搞定过西湖。

他借一句戏话,提出了一个严肃而重大的问题,

即山水与人心从未在现代汉语中真正融合过。

而在今天,山水与人心终于

在现代汉语中获得了一次真正意义的融合,

在张枣提出问题二十年,

而他已然弃世多年之后。

你的喜悦中同样饱含着一份深深的感激,

从一个问题的提出,到一种解答,

你们共同承载起了

这个喧嚣时代深处的孤独。

时代的喧嚣

每个时代都有着每个时代的喧嚣。

诺贝尔文学奖是我们所置身的时代

在文学领域最大的喧嚣。

这无所谓幸与不幸,

甚至无关褒贬。

而只有当一个人用他的孤绝,

为一个时代,为那巨大的喧嚣

发明出一个静止的风暴眼,

(这真是一种奇迹,

它始终处于风暴之中,

而又从来置身于风暴之外。)

那么,在多年之后,

他才可以说,

诺贝尔奖说出的并非一种诅咒。

伟大的羞耻

——致耿占春

一只蜘蛛那么精致的家园

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地坍塌了

当你踱着悠闲的步履

穿过那条人迹罕至的林荫小径

一种真切的同情与愧疚

并不意味着

一种不带意志的破坏理应获得宽恕

就像我们面对大自然,

那些看似不经心,

而又如此强大的力量,

你曾经暴怒如传说中的雷神

你一次次地诅咒

直到你发现

你看见与听见的都只是你自己

直到你重获一个曾属于佛陀

或默罕默德的瞬间

直到你再一次发明出

那伟大的羞耻

欢喜

爱不是相互的占有,爱是宁愿不自由,

是宇宙如此浩渺无际,而我们同在人世时的欢喜。

多好

多好,如果可以人与诗俱老;

多好,如果可以人与画俱老;

多好,如果杜甫的道路可以成为你的道路;

多好,如果你终于品尝到了

暮年黄宾虹的孤独。

永恒

永恒是我们试图以一把有限的尺子

去丈量无限时的孤独;

是这古老而常新的死一次次赠予我们的惊奇,

是被万有的浮华遮蔽,

并又一次次由空无重新聚拢来的人世。

啼鸣

是布谷鸟,还是乌鸦的啼鸣,

最终赋予这黑漆漆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以幽

暗的光,

以及一枚果核中的万丈悬崖得以测度的尺子。

对岸

很快,你来到了湖的对岸,

那曾与你一同眺望的人,成为了

你此刻眺望中的风景,

他们使古亭成为了此刻的古亭,

他们使远山成为了此刻的远山,

他们使你成为了此刻的你。

忘了吧

忘了吧,忘了这尘世,

忘了这尘世中曾有的悲伤,

忘了这尘世曾有的欢愉,

忘了你曾是那生长的树木,

忘了那含苞待放的花儿,

忘了那黄过又绿的草地,

忘了那些盘旋的翅膀,

忘了夜莺在黑暗深处的啼鸣,

忘了你曾经是一个那么弱小的孩子,

忘了你已为人父,

忘了你的孩子正代替你的生長,

忘了她终将拥有她的孩子,

忘了她的孩子终将获得你曾经的悲伤与欢愉,

忘了这仿佛无尽的人世。

静静的树林

在这片树林里,我遇到最多的是解决内急的人,

他们一头扎进了树丛,

看见我,仿佛发现了另一个有着相同秘密的人。

有时,我是一个后来者,

我们交换着彼此的歉意与尴尬,

在这片我们共有的、静静的树林。

长啸者

那从黑黢黢的宝石山顶上传来的长啸,

让人心惊。

他是否找到了前世的自己?

他是否找到了,

一双千年之后的耳朵,

一颗埋藏在另一个身体中的,

他此刻的心,

他此刻的寂寞,他此刻的绝望,他此刻的孤独!

动心是简单的,一如树叶在微风中的浮动。

而爱从来如此艰难,

它有着一粒种子成长为参天大树所经历的,

那全部的阳光,与风雨晦暝。

奖赏

不会因为幽暗,

而将你口中的痰吐向你面前,

那同样幽暗而洁净的水面。

这是因持续了二十多年的写作,

因持续地,对一个湖泊的凝望,

一个不再年轻的诗人,终于获得的奖赏。

青山的无言

只有足够的遥远,你才可能听见青山的无言,

你才可能看见那接近于透明的乳青色,

你才可能理解,

并非一列,而是重重叠叠的青山,

在越来越浓郁的暮色中的奔流,

那么孤独,那么绝望,那么残忍!

针尖

在宝石山与孤山的重合处,瘦削的保俶塔浮出丛林,

浮出褐色的屋瓦,

并将整个宇宙凝固在针尖般的锋芒之上。

你无法再靠近哪怕一小步,

并非因面前这宽广而波澜不惊的湖面,

而是那针尖将因这脚底的一厘米、一微米,

直接刺入你的眼睛。

静默的鱼

当风把一池的幽暗吹皱时,

一尾静默的鱼,

正沉向幽暗的深处,

而鱼脊的每一次显露都对应于

一个崭新而完整的人世,

而你沐浴着这微风,

而你目睹着一尾鱼

在刹那间的浮与沉,

而你终于获得了尘世

在一个个流动不居的瞬间中的安稳与永恒。

那曾经怒放的青春

当年那个曾遭袭胸的女子,应已年近垂暮,

她是否还记得那个拥挤的码头?

她是否还记得一次来自那已不辨音容的少年的

冒犯?

她应还记得

那曾经怒放的青春!

枯叶

透明的玻璃屋瓦上,

快速移动的枯叶,像极了

一只只惊惶失措的松鼠,

仿佛因时间之鞭的抽打,

仿佛它们正震惊于天空之蓝,

仿佛一片片巨大的阴影落向你眼眸时

这整个人世的寂静与荒凉。

必须

你还必须去获得默罕默德的孤独,

你还必须去获得耶稣的悲伤,

你还必须去获得老子的寂寞,

你还必须去获得佛陀的绝望,

你还必须去获得万物被和盘托出的一瞬中,

这人世全部的欢喜与沮丧。

一座山比我们延绵更久

一座山比我们延绵更久,

一条河流比我们泽被更远,

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发明出

一双世世代代将它们看见的眼睛,

是我们还没能在不断的放下中,

积攒出那辽阔,以致苍茫的热爱与孤独。

太浓郁了

太浓郁了!以致于你找不到一片树叶,

找不到一对翅膀、一列青山、一颗露珠,

找不到任何一种象形之物,以说出,

你从必然那疏而不漏的巨网的洞孔中挣脱,

并再一次隐身于如此茂盛的偶然与繁花时,

你的喜悦与惊悚。

你我有多渺小

历史不过是你随手记录在烟盒上,

又随即撕碎的一行行文字。

而灰烬依然不够彻底,

在一面由时间的火焰堆砌出的,

无所不在的镜子上,

你我有多渺小,

历史就有怎样的虚幻。

素净

荷塘在开阔处最先枯萎,

那是黄金在褪尽所有光芒后的素净,

那是一张在繁华落尽后才得以显现的脸庞。

太多的人世

树叶飘落下来,像极了人的足音,

在荒无人烟的山野,

我真的听见那些遥远的脚步声了吗?

还是因为我的心中

依然有着太多的人世?

我們继续活着

在一轮轮的砍伐后,

从那片满目疮痍的山坡上,

站立起了越来越多背负着白色圆圈的树木。

那以白色粉末在树干上喷绘出的一个个不规则的圆,

它们是作为一种怎样的标识而出现?

而树林的深处,

我看到了另一些依然站着,或被砍伐后堆垒起来的树木,

它们身体上,那用鲜红的油漆喷刷出的一个个刺目的叉,

作为一种已然,或即将发生的杀戮的标识,

哦,那在我们四周似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白色的圈圈,

那些幸存者,它们在这一刻的幸存是否是值得庆幸的?

就像我们继续活着,

就像我们因人世在这一刻的完好无损而暗自庆幸着。

(选自《中国诗歌》2016年8期)

猜你喜欢

针尖人世现代汉语
一起来吹牛
针尖上的蜂蜜
“大力士”纸片人
缝衣针
山西省2019年专升本选拔考试 现代汉语
山西省2018年专升本选拔考试 现代汉语
雨还在下
人间的事
针尖和笔尖
写小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