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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外一章)

2018-04-25林水文

诗选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劳作田园梦境

林水文

风吹着村子,吹着那些寂静中的事物,吹进村子的内部,枝蔓散开的路,揭着瓦背上的旧瓦,像揭着那些伤疤。

黄昏中,一些事情仿佛狭路相逢,突显出闪亮的孤独。

风又吹过,一个死了不久的人吹到村路上。路过的人好奇拾起,“死人的身份证”。如烫手的石头,随手一扔,无奈地落在路肩上。夕阳的光冷笑着。

蹦蹦跳跳放学的孩童,随手又捡起,当作红桃K地玩耍飘飞。它飘啊飘,有些冷,有些晕眩,像当初,被三个儿子来回推来推去。

暮色中奔波在三个家门口的路上。

老猫在瓦房上跳跃,呜叫,它似乎想把夕阳当作猎物。它化身一只老虎,不过也已年老了。

只有蜗牛才是幸福的。背着简易的家,顶着牵牛花,塞率地走着。即使走到黄昏尽头,走到哪儿算到哪儿。

老屋在夕光中像老暮的人,蛛网深处,大蜘蛛积极地结网,有一天,它会和时光合伙把老人赶走,霸占老屋。

墙上有流泪的光斑,风和孤寂从墙缝吹进来。点起鸦灯。两个老人相对无言。书信远在他乡,阻塞在时代的洪流中。

儿女远在他乡,明月还没有升起。想起走失的母鸡,拐腿的老狗,两眼对望,仿佛用尽一生的目光。

风继续向村庄走去,向夜走去,辽阔而陌生。

扶犁的少年

我的田园已荒芜很久了。石头像往年昏睡在夕阳里,乡下的年轻人跟着火车跑,来来去去。乡下的月光很寂寞,没事陪着来往的风,在田地散步,乍现乍隐。摇晃的树枝像残存的精神,刺向发黄的天空。

我怀着一天旅程的风露,黄昏时回到了我荒芜已久的田园,我看到了村中更多的老人像钉子,钉在老墙上。老人问我,用一种乡村里特有的口气。何为生命的根?

我走出田野,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少年——扶犁的少年,站在一垄田里。一头原始的牛,在沉默不语,咬紧牙关。

扶犁的少年在风露里宁静,和秋风交谈着节气,用力量擦亮天空。还有那把沾满霜露磨得锃亮的犁耙,成为昏黄的背景。成为荒芜田野另一种风景。

他的犁把清晨犁到黄昏。用坚韧喂养着贫瘠的泥土。身后的犁铧,是一堆堆沉寂般等待被人唤醒的泥土,成为生命的根。另一沟鲜亮田水在跃动,像泥土的血液在流动。

扶犁的少年,扶犁的动作和他的父辈简单真实。透露出一种本质的自然。一种来自生命的劳作。少年的目光望向更遥远的田园,他拥有青春和命运交换的力量。遥远的田园另一头埋着他的祖辈。更遥远的是梦想出走的地方。

少年的梦境在自己的田园里吗?我不知道,村庄里许多人都在出走,他们剩下的房屋和日子已被蚂蚁啃食。而少年在自己所犁鏵的泥土里播种、发芽、收割。收割一种沉重无奈的心情和艰苦的岁月。他的背后是年老的双亲还是年幼的弟妹呢?

无怨无悔的汗珠在身上如雨珠一样滴落,沉重而有力度。在空旷的原野,滋润着野草。

我的田园荒芜已久了,在我在一座城市进行另一种梦境,摸不着天,着不了地。也许在扶犁少年的眼里,劳作是唯一的梦境。我激动地重返家园时,泪痕斑斑的落花将村落埋在深处,我已经忘记了我曾经的操作方式,芳草埋没了一切,犁耙熄火了。

少年那简单的操作,我曾经梦中也操练过的劳作,在我眼中已经成为一种高度了,在这个高度每一个阶层,我已经无法登上。

在落花的乡村里,我放弃了自己那块,祖先曾为之流汗的泥土。扶犁的少年,依然恪守。用自己单薄的劳作,独自深情守望田园。

扶犁的少年,是我回乡见到最美的风景,成为隐喻的力量。站在一望无尽的田地里,在风雨里与季节同步,和自己同步。

也许当一切艰难已成为往事时,少年会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微笑。

(选自《星星·散文诗》2017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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