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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笑笑

2018-04-25郭聂

当代教育 2018年1期
关键词:嘴角小溪少女

郭聂

1

笑笑是个特别的女孩,她一生下来就没有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笑笑让人觉得神秘。她是善良,亦或阴邪?无从可知。笑笑很少说话,她喜欢默默地听,这“听”或许是属于她的特殊的“看”。

“笑笑有一双来自黑夜的眼睛,闪耀如星辰。”村里那个脑袋有些糊涂的苗二奶神神叨叨地对着笑笑家的墙角,嘴角细微的白色唾沫,伴随着嘴巴的进出气,在灰黑的嘴角飞舞。

笑笑家邻居王家大哥哼哼,啐了一口痰,砸吧砸吧干涩起皮的嘴说道:“你知道什么!疯子!”

“二奶奶不疯!”笑笑一只手扶着墙角朝着声音的出处急道。

“哎哟,我嘚个乖乖!一个疯,一个瞎,到还知道护着对方!”王家大哥撇撇嘴,转身回家中去。他不太喜欢笑笑,这短命的瞎子,整天神出鬼没,吓死人嘞。

笑笑常扶着村里各家的墙,慢慢挪移,去村西听听小溪的淙淙,有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条小溪啊,唱着歌路过世界,唱着歌走向消亡。

可是笑笑只能当个“树洞”呢,在她静静伫立的瞬间,她被迫装载着太多这个村子不为人所知的事,有些她不懂,有些……她懂了也不想懂。在一个只能靠声音辨别真与假、善与恶的世界里,她默默地游走了19年。

“也许有一天神仙们能听见妈妈的祷告,也许有一天她会遇到奇迹,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随后她便摇了摇头,“这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妄想罢了。”

2

山那邊,夕阳的余晖尚未散尽,天边尽是壮丽的光晕,地球一角的天空成了大自然这位神秘画家的画布,山巅的云都成了他写意的手笔,染上一层光辉的花花草草迎风摆动;老牛拖着四蹄深一脚浅一脚,在平软的泥地里悠悠然嚼着土坎边上的杂草,并微微仰着头,铜铃似的眼睛似闭未闭,享受着漫山的青翠绿植。沿着小溪而上,一对玩伴并肩走着,他们走得极慢,极慢,生怕这路太短舍不得挪步般移动着。

笑笑喜欢田明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踩在布满松针的泥路上。那些悉悉索索的声响,脚掌踏处细小干枯的树枝断裂的声音,不时地虫鸣鸟叫声,都是上天赐予的天籁,不似人声那样时而充满诱惑性时而尖锐刺耳、时而充满嘲讽时而言不由衷。

田明是笑笑的朋友,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从远处飘来的一根羽毛,拂过人的心间,却让人很安心,总是不紧不徐温温润润。

缺少朋友的笑笑,常常在想起田明时嘴角微微上扬,她心底说不上来地痛恨这不自控的嘴角,她至少应该自卑,不该奢望那么多,她只会拖累别人。

田明从来不在意笑笑的“看不见”,甚至不管笑笑是否听得懂他说的发生在这个大千世界里的那些或平淡无奇或起伏跌宕的故事。他轻声地说着,把他经历的世界原封不动地呈现在笑笑的“眼前”;也把他梦想中的世界一字不落地描绘、呈送在笑笑“眼前”。

他说,他曾经梦见笑笑的眼睛睁开了。梦中,她有一对黑豆豆般灵动瞳孔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在温暖阳光的照耀下,眼睛下方形成淡淡的阴影。而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静婉的笑笑,四目相对……

“笑笑你要是有一双健康的眼睛就好了,不漂亮也行,只要能让你知道这个世界的样子,和……我……的样子。”

笑笑微笑着说:“没关系啊,你给我说说你的样子就好。”心中涌动着说不清的情思,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

“我啊,长得很丑的,我脸上有两双眼睛呢,要是能分你一双,挺乐意分你一双的,你要是要的话,我现在就挖出来送给你!……”

“哈哈,那你不成了怪物吗?你这个大怪物……”

3

笑笑要的从来都不多,她要一双能够看见世界的眼睛,没有人给她;她要田明永久的陪伴,没有人诺她。

田明在一个和风细雨的早晨跑来:“笑笑,我考上大学了。笑笑,我考上了,哈哈哈哈……”那时候的笑笑不知道田明考上大学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田明高兴她也高兴。

有的事永远那么顺其自然,笑笑在漫长的孤寂里无声无息、不知不觉习惯了田明的陪伴,她不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习惯。田明走了。那天的田明,声线颤抖着,声音还是很轻很轻,仿佛从遥远的未来传来:“笑笑,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一年后,笑笑像往常一样走过那条布满松针的路,她默默地走,一步,一步,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再没有了细小干枯的树枝断裂的声响,再没有了虫鸣鸟叫的天籁。

“如果从来都是笑笑一个人,笑笑不会那么难受。”

公路上,奔驰着的汽车来来往往……

你说:“笑笑,你是一张白纸;是一朵淡雅的白色雏菊,美——是无声息的绽放;笑笑,你是美,是在我心间轻舞翩跹的精灵。”

可是,笑笑还来不及对你说:“你是给笑笑上色的颜料笔,原来笑笑的世界很窄、很窄……是你,送给笑笑无边无际浩瀚无垠的星海;你是笑笑生长的土壤,给我力量,活着、笑着、迎着风、不怕雨,是你送给我汲取阳光感受温暖的勇气。你一定要把自己的世界送给笑笑,笑笑说了不要,可是,当笑笑‘看到你双手捧着斑斓的世界呈现在笑笑面前,笑笑舍不得拒绝。”所以,现在的笑笑,是她自作自受吗?

你说:“笑笑,有的时候,听见比看见在记忆里更加的绵长,所以我很羡慕你,当你感受到幸福时,笑笑会比我记得长久呢。”

可是,笑笑还来不及对你说:笑笑不希望田明羡慕自己,笑笑希望他幸福。在他不快乐时,笑笑会陪着他,笑笑把他说的话都悄悄地收藏着呢,那些很久远的“幸福”的事,只要他愿意,笑笑愿意一件件一桩桩慢慢儿说给他听。

后来,你说:“笑笑,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你是世界上最坏的人,你把笑笑当成一条很笨很笨却很贪吃的鱼……

可是,笑笑还来不及对你说:“你是笑笑这一辈子最挂念的人”!

4

“不用你说!”少年愠怒,他打开房门,摔门而去。不必再忍受母亲一口一句的“苦口婆心”。

冲出家门的少年一股脑地往前奔跑着,两侧的田园风光逐渐模糊,失去了它们本来的轮廓。慢慢儿的跑累了的少年蹲身在土石上低声啜泣,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抬起头来,酸胀的眼睛望向远处逼近的暮色,茫然中竟生出些许慌乱。许久,远处的乌云滚动着,慢慢朝少年的头顶压来,他撑地起身,四处看了看,慢慢地活动着自己僵直的脖子。恍然中,在他身侧大约三十米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只一眼,一眼却是生命中的注定,少女的长发有的在风中飞扬,有的在她廋弱的背上飞舞着,迷乱。

在这样阴冷的山间且暮色降临的时刻,少女似乎并不慌张,只是默默地稳稳地站着,他想要靠近她。

“哎!快下雨了,快回家去吧!”少女微微侧头并没有因为这突然的关心、友善的提醒而移动一步。

少年生气了,“你这人,我说下雨了……”边说着,少年踱步到少女正面,带着不知怎样的期许,目光灼灼地望过去,没有想象中害羞的低头。少女静婉的脸庞像闪电一样串入少年的心间。

“她……她只是个瞎子。”心底蓦然响起这样一道声音,失望掠过少年的心尖。

可是,转忽间,他笑了。少年觉得女孩和他很像,至少,从她冷淡的脸色中,他觉得她和他一样的孤独。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呢,没人和你一起吗?”

“我?……我吗?(良久的安静)……我叫笑笑……”女孩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很清澈,像微风吹过树林,飘进少年的耳中。

“笑笑,笑笑!”少女笑了,虽不像玫瑰一样光彩夺目,但却安静温柔,像朵白色小雏菊,淡雅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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