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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散文诗十七章

2018-04-25王庆

当代教育 2018年1期
关键词:故乡母亲

王庆

龙场驿

穿越历史的脚步,踩疼苍凉。

是阳明大师吗?独守龙场的岁月,让龙场沾满文字的尘缘。

走近龙场,我害怕内心的伤痛,让几百年的梦远离宁静。

有人告诉我,阳明洞里珍藏着许多绝世的大书,是血和泪水组合的石头,睁大园园的眼睛。

有人劝慰我,不要在龙场独处,不要随便翻阅龙场的驿道。

从600年前走来,从浩繁的文明与古朴中积锭,多少希望和精血竭尽的马匹,最后一声嘶鸣,为一片疆土而去。

站在现代化的立交桥上,龙场驿站成为风中的旌旗。

没有嘶杀的颂歌,没有驮铃的乐音,没有喊山的农民,唯见一缕青烟徜徉消失的城堡上空,凄凄然然,让思绪凝结一条无尽栈道,回归苍穹。

听!“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游子怀乡兮,莫知西东。”

王阳明的哀叹,酿造心灵的行知合一,酿造苦涩的泪水。

龙场呵!让我担忧失去英雄的精神。

龙场呵!让我看见通往灵魂的家园。

六广驿

消失的马帮,留下滔滔乌江。

没有牵挂的日子,我来了。

残砖碎瓦,记录悠远的悲壮。一场无情的嘶杀,先辈的鲜血和眼泪,让那缤纷的山杜鹃开了又谢。

你告诉我,坍塌的城墙和烽火台,是先民的躯体。从北方而来,英雄的气魄和伟岸,化着无尽的烟雨。

你告诉我,过去的你是民族繁荣的使者。让乌江知道回家的路径,让长江找到自己的儿女,让黄河找到自己的兄弟,让家园永远充满深沉的爱……

是吗?岁月煎熬的驿站,历史的战马残存一串串足音,荡漾乌江沿岸。

是吗?多少思绪沉重如坚硬的岩石,镶嵌在硝烟迷漫的山野。

一条跨越生命的大桥改变恬静的世界,一组隆隆的机台让滔滔江水变成汩汩热血,洒向蛮荒的高原。

你走了,沾满峥嵘的石块矗立高高的山谷。

你走了,乌江的潮水汹涌澎湃。

谷里驿

琅琅的山风,注释着忧伤。

为了真诚而来,激烈的战争没有留下弹片。

缩小的天空呵!生命里还有几许英雄的怀念。

悄悄地走进你,山那边下着晰晰小雨。没有雨伞的冬天,风雪淹没昨天的驿道,寒冷淹没今天的依念。

独自远去,我担心旅途的迢遥。

依偎历史的衣衫,拥紧孤零和无奈,拥紧泪花和虔诚。

站在山谷底部,平静的山民,平静的村落,守望平静的生活。

没有激动的城池呵!我在为你悄悄的疾呼。

没有乐音的栈道呵!你把多少美丽的音乐馈赠。

你会回来吗?

我在乌江边上等待,我在遥远的城市等待燦烂的杜鹃滴血。

一位披着长发的女人握着我的手指,希望我记住昨天,记住那场伟大的战争。

因为这里曾经灯红酒绿,因为这里拥有茂密的森林,失散鸟儿有了回家的路标。

朗读你的日子,我把生命放在树梢,等待春天的诞生。

奢香驿

爬上高高的灵博山,我看见阳明大师的《象祠记》。

从史书的尘缘中走来,乌江以西的土地,满含璀璨的月光,多么迷人。

摆渡悠悠乌江,大渡桥岸的彝文碑刻,记录着千百年的沧桑。

你说,楚国和印度国的商道经过夜郎,这里是最古老的南方驿站,这里是文明与古朴交融的天堂。

你说,驿站消失,历史的古钟消失,留下许多断桥,那是先辈的躯骨,告慰苏醒的江河。

多少忠魂走进苦难和悲伤,多少希望站成牌坊。

没有月琴的歌舞,没有百灵的森林呵,几千年的沉静,让我难以想象远古都市的辉煌。

悄悄而来,我怕惊动爬山的马匹,演奏千年的悲歌。

悄悄而去,我如风铃,留下一曲怀古的乐章。

那些雨中的古塔,压迫沉重的史书,成为长眠乌江的神话。

那些远离家园的老人,把眼泪拉长,拴在美丽的灵博山,相握历史,相依故乡……

阁丫驿

多少年的等待,坐成今生苦涩的摆渡。

是东山的禅钟吧!让我从山谷中惊醒。

是千年的古井,冒出风沙,让心灵的手指握住眼泪。

是你吗?我不敢相信真诚的音乐,为我开启一道明亮的门。白色的风衣,罩住所有的风雨,罩住孤独之外的步履,送来春天里和煦的阳光。

陌生的眼睛,洞穿汹涌的河流。

叶片上的露珠,照亮悠远的城池。

伸出手指的瞬间,永远飘然而至。

滚滚松涛,让天边飘着一道奇丽的彩虹,伴着东山的钟鸣。

是你吗?那双洁白的手指,轻轻地抚摸黑夜,轻轻地掀开黑夜,让灯光变得珍贵。而我,悄悄地抛弃乡情,悄悄地采集乡情。

你是生命的天使,你是传播远古文明的天使。

那条宁静的河流,沉淀多少英雄的战刀,让生命和死亡同时永存。

坐守古城,我想念远去的亲人。文字里的空间,我多么希望昨天的故事,成为千古传奇;记忆里的天空,一座古老的城市,展开衣衫的日子,让我一次又一次的醉倒。

我走了。

你走了。

谁能让真诚长出青青的藤蔓?

谁能让爱永远延伸?

独坐一叶扁舟,我踏水而去。

你那粉红的云彩,携带一颗星星,消失在拂晓时分。

真真切切,感恩历史。

清 明

静谧的夜晚,独自翻阅那些发红的纸片。

字字珠玑,难以袒露曾经的记忆。

于是,我想起母亲常唱的那句民谣:“有儿坟上飘白纸,无儿坟上草成林……”

于是,我想起母亲的招魂声:“天高高、雨淅淅,我儿的三魂六魄回家来护本身……虫子蚂蚁吓到你、喜鹊乌鸦吓到你,你快回家来了,回来了、回了……”

那种温暖的声音,那种洁净的音调,在长长的记忆之中,在生命里总是萦绕、徘徊。

而今,树们苍老、老屋坍塌,唯见那窗台外的酸石榴、樱桃,一年又一年的开花、结果、凋零。

站在老屋的小楼上,管窥那些过路的人们,时常在房檐下,然后顺手采摘熟透的樱桃,静享甜蜜;聆听那些陈旧的对话,没有含羞的面容,一切好似在自己的家里打情骂俏。

站在老屋的路口,一个女子告诉:“我结婚了,如花美眷也敌不过似水流年……”

马车消失,结亲的人群消失,那个娇小的影子慢慢远去。

站在老屋的路口,父亲告诉,蓝先大伯走了,三天的道场,走得风风光光……

送大伯一程,眼泪汪汪,多想聆听他唠叨的话语,多想看着他手握一把长长的烟杆走家串户的姿态,支撑一个大家族的和谐繁荣……

站在老屋的路口,三姐告诉,咱们村庄最美丽的姑娘燕子走了,才23岁,带走满腹的怅惘与忧伤……

遥送燕子,揪心断肠。那件拆了又织的毛衣,压在衣柜发出淡淡的芳香,让我何以感知纤细的手指,阵阵冰凉。

记忆如波涛翻滚,回家的路还有多长?

跪在老屋的路口,送母亲远行,唢呐声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母亲没有留下什么,母亲也没有什么可以留下,就是伸出五指,朝天一挥。

最亲的人走了,还有多少力气呼风唤雨?

几多欢喜几多愁,随风而逝花落去,从此蓝桥多残梦,割断云霞两重天。

太阳落西,魂归乡野!

别离,注定生命本真的回归。

走不进的故乡

走出那个叫王家寨的村落,我怀揣荣光与梦想。

泥泞的山路,金黄色的稻香,让我知道今生的漂泊迢遥漫长。

黎明起床,悄悄地踏上省城的客车。父亲的背影,总是在尘埃翻飞中缩小。

在城市的边缘地带,在寂静的黑夜深处,我阅读那些远古的文字,我写作那些朴实的故事,我把梦想时刻铭刻在骨子底部,怕喧嚣的乐音扰乱我的情感,怕孤独的泪水淹没我的故乡。

于是,众多歌吟的诗句总是把故乡描绘;

于是,尽量掩饰内心的落寞,低声细语地解读故乡。

回归,一个充满沉重的字眼,无形之中给我套上生命的枷锁。

那个叫燕子的姑娘走了。

那个叫帆的女子走了。

妈妈走了,姑母走了,舅母走了,姨父走了,堂弟小四走了……

燕子告诉我,临走之前,多想一起看看故乡的樱花,看看漫山遍野的山杜鹃,依偎着我高声朗读唯美的诗歌;

小帆告诉我,多想有一個属于自己的家,养育一个美丽的姑娘,名字依旧叫“帆”,可以漂洋过海;

妈妈告诉我,多想拉着儿媳的手嘱咐几句,让她接掌家族的权杖,维系一个家庭的血脉……

太多的记忆与欢声笑语组合一曲沉重的悲歌,我该如何诉说?

回望故乡,隆隆的机器声在绞碎宁静的村落。

那个叫箐沟、张家寨、蔡家寨的村落面临坍塌,长长的裂缝撕开故乡的山骨,高扬的粉尘漫过故乡的天空。

一个叫“梁子田煤井”的黑点圈影我的故乡。

喷涌的山泉消失,汩汩流淌的大龙井消失,那片千亩稻田成为干涸的原野。

没有稻香的村庄怎么让我记住乡愁?

回望故乡,那些祖祖辈辈修建的木屋破败不堪,留下一排排钢筋混凝土组合的“盒子”楼房,还是我的故乡吗?

错落有致的木屋,冬暖夏凉的木屋,渐渐消失,故乡的影子在哪里?

笑问父亲,是谁要拆掉我们的村庄?

在父亲的指点下走进那些破败的木屋,一群孩童与老人驻守的村落让我彻夜难眠。

……

遥想故乡

那条静静的大河从家门前轻轻流过,最美的时光在河岸边的村庄注脚。

江水的喘息,田园的蛙鸣,不时的犬叫,组合乡村的情调。

在我的思想深处,期待翻越高高的山,踏水而过,去外婆家,去小姑家,去半坡苗寨,看桃花盛开,采摘甜甜的樱桃,听口琴演奏的苗歌。

在外婆家,那个温暖的词语叫“疼爱”。从黄泥坡到黎家寨,外婆家的门槛被我亲切抚摸,手指上的灰尘总是往外婆干净的长衫上涂抹,换来慈祥的欢笑,换来争相搂抱的依恋。

那个叫丁家寨的小村路口,童声长长地呼唤表哥的乳名,小姑与表哥总会打开大门,走下高高的泥巴土坎迎接我。去外婆家的路经过小姑家的门前,期望见到表哥的那种心情,谁也难以读懂其中的真挚。一起去茶树林找“茶冰”,一起去掏鸟窝,一起去看人家用红薯熬糖,我与表哥同是长发飘飘的小样让外人总是认错。

在半坡苗寨,那些姓周的人家全是外婆的兄弟,半山生长的杏子花如同那些表妹的笑容,每每爬上半坡的夜晚,聆听舅公舅婆摆谈妈妈当姑娘时的往事,发现妈妈总是含羞掩面。

河岸两边,几个村庄组合着我美丽的故乡。

父亲编织竹箩的篾片错节声,妈妈哼着小调缝衣补裤的剪刀声,在煤油灯下演绎了一个山里人家的天籁之音。

大哥的二胡,声声悦耳;

二哥的萧笛,婉约悠长;

我的读书声,穿越黑夜静寂的长空,在一双双眼睛里走出深邃的山谷。

长坡、厍东关、纳雍、毕节、贵州……从一个村落到省城,一个少年把最美的故事定格在16岁的故乡。

贵阳、北京、上海、深圳……一个山里人赤脚走进大都市,用自己的双手书写渐渐远去的故乡。

那条河流依旧,那里的山谷依旧,那个村庄却不再是原来的村庄。

入村的马路变成沥青镶边的坦途,却让我的越野车辆难以开进村庄。

那些小青瓦、四列三房的木屋消失了,尽是钢筋混凝土框架的四方盒子淹没芬芳的田园,赶走青蛙、水稻。

还有那些似曾相识的乡亲同伴远离乡土,留下一大群孩子和依稀的老人,留下一大片荒芜的土地,留下一个孤独而又揪心的故乡。

总溪河的樱桃红了吗

1

那是遥远的风景,卷轴太多春天里的记忆。

一个长发飘飘的孩童,在乌江边的村落里读天上的星星,读母亲褴褛的衣衫补丁。

拉着母亲纤细的手指,跨越一条悠悠的大河叫总溪河。河对岸是外婆的家,河这边是我的家。

“为什么妈妈有两个家,我只有一个呀?”不停地询问母亲,也不断地产生怀疑,那座长满苔藓的石拱桥,链接着外婆与母亲的牵挂。

“那是妈妈小时候的家,那里是妈妈与外婆的家,等你长大了也会同样有两个家。”母亲的话语总是难以解开萦绕心头的纠结,没有答案的岁月让我独自怀疑母亲的错觉,怀疑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两个不同的家。

从万寿桥走过,穿越一片水汪汪的稻田,再爬过一座残垣断桥,前面就是外婆家,母亲的另外一个家。

一个穿着长长衣衫的老人,杵着拐杖站立村口,远远地望着母亲与我,然后打开栅栏的门扉,紧紧拉着母亲。

“幺仆来了,饭都煮好等你了。”那个老人就是外婆,就是每次见面都是眼泪哗哗流淌的外婆。

“为什么外婆知道我们要来?为什么外婆远远就在村口等着我们啊?”在母亲的怀抱里喋喋不休,谁能感知那种温暖的等待?

2

渐渐远去的村落,留下几多美丽?

渐渐苍老的乡土,还有多少欢悦让我惦念?

那些青砖碧瓦错落有致的村落渐渐消失,唯有我家的木屋孤独的颤栗在风中。

那些青色石板铺就的路,淹没在岁月的尘埃之中,谁能告诉我回家的路走哪条?

门前是悠悠的总溪河,美丽的鱼儿早已躲避电击轰炸,两岸的垂柳飘荡沧沧凉凉的风景。

那片绿茵茵的稻田干涸成为苦涩的记忆。

扪心自问,谁又去爱护我的家园?

轰隆隆的机器声,敲响沉睡千年的村庄。

那些整齐划一的房屋,那些川流不息的车辆,那些夹杂南北口音的人群,组合着一个全新的故乡。

田土在荒芜,溪水在干涸……还要多少呼唤才能惊醒?

读完乡村的亲情,却读不完乡村的悲凉。

于是,我会大声疾呼,让人们知道一个游子心灵的故乡。

3

故乡,苍老的紫水,淹没脚步声声的黑夜。

一边是美丽的花朵,一边是泥泞的山路。

目光之中,一切成为天边的云彩,飘荡岁月的指尖。

总溪河的樱桃红了吗?送别的马车,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抵达天堂?

总溪河的樱桃红了吗?伴随温暖的目光,成为一堆残片。

鼓起仅有的气血,向那高高的山坡窥视。

一座空坟,长满厚厚的苔藓。

我在山那边等你

1

在巴山脚下,在巴水河畔,外婆搂着你的童年,摇动梦想的翅膀。

于是,故乡对你遥远,故乡在你心中仅仅是一个忧伤的印记。

在北方,在北戴河,你如同一只小蜜蜂,依偎在母亲的羽翼下自由飞翔。

妈妈告诉你,一定要练就钢铁般的触角,走遍天下驰骋沙场。

在关东,在鞍山,在风雪茫茫的北方,你看见南国的桃花开遍苍穹。

于是,带着梦想,带着千年的古筝,你在前湖边上与我相遇。

2

风铃吹响,古筝弹唱。

大漠硝烟,难以掩饰我内心的荒凉。

你来了,在雪花飘逸的岁月,我们焐热寒冷的冬天,我们暖化结冰的季节。

在观风台下,在一个缩小的天空,唯见你的微笑多么灿烂。

你走了,在阳光明媚的日子,你远离凡尘,到了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地方,谁为你打开黑夜的星光?

梦醒时分,我才知道孤独与真爱,稍纵即逝,如同你容颜,国色天香。

3

雾霾笼罩,北方遥远。

站台之上,风很紧,手僵硬,热血涌动,我要回南方,回到我的故乡呵!

红枫湖畔的鱼儿在戏水,北斗湖畔的鸟儿在翻飞,七星湖畔的草儿在舞蹈,车田村的锣鼓在敲响,谁能拒绝美丽绝伦的呼唤?

于是,我把全部的心血挥洒,希望在你看得见的地方种植一片粉红的桃花林,还有羊儿花,等你找到童年的梦。

于是,我每天在板房里酿造生命的酒液,等你悄然踏访。

4

逐梦天涯,你在哪里啊?

在天山,春风不度玉门关;在唐山,千年守望荡悠悠;在秦皇岛,掐断江河万仞山;在武汉,黄鹤一去不复返;在向塘,一颗红绳系今生。

聽,高峰山的古刹钟声,地动山摇。

听,白云山的木鱼声声,揪心断肠。

只为我的虔诚,在高原的土地上遗留一句斑驳的文字。

你看见了吗?我的目光点燃那朵美丽的云彩,将是一生的温暖。

你看见了吗?我的脚步丈量一块新鲜的土壤,种植满园的格桑花。

孤独的家园

1

悠悠的大河从家门前流过,拉煤炭的纤夫一声“吆喝”,岸边洗衣裳的妹妹睁大圆圆的眼睛。

那些裸露身子的男人们,哗哗流淌的汗水遮掩害羞,刺骨的水花激溅成一簇簇别致的风景。

坐守河岸,听整齐划一的“吆喝”,听放牛孩童的牧歌,听妹妹哼唱的小调……

如画的村庄,没有季节的束缚,没有白昼的枷锁,一切顺其自然。

2

离开乡村,我成为孤独的石头。

在城市拥挤的楼宇之间,我谨小慎微,怕脚步踩疼华丽的地板,怕声音扰动本来就干裂的空气;

在城市狭小的居所,我依旧胆战心惊,不敢嬉笑、不敢怒骂、不敢高声喧哗……

如石的内心,默默无闻地期待阳光,守望远方。

陌生的人群,含笑的面容,轻吟一声足以让我遍体鳞伤。

请你告诉我,这就是众多人群苦苦挤进去的城市吗?

3

清澈的河水,游弋的鱼儿,洁净的沙滩,在樱花、桃花、梨花的映衬下成为我的乡村。

“妹家菜心香又香,采把回家点豆浆,劝妹守住豆腐锅,免得送给小婆娘。”粗犷的山歌,勾起那封存太久的时光;

“正月初一是新年去望郎呀!头缠丝带脚踏鞋,我郎得病睡牙床!……”千年传唱的《望郎歌》早已消失,唯见母亲的坟头长满发黄的青草。

山歌还在,人已苍老;民谣消失,乡村蜕变。

还是我的故乡吗?

跪拜母亲的坟头,千言万语,在一柱柱檀香的烟尘中,感悟曾经的欢乐。

一声妈妈,我的家在哪?

一声亲娘,我的床头压着的胎毛在哪?

声声揪心,句句断肠。谁还认识我?

风雨长空,秀发飘飘的母亲成为一堆黄土,让我迷失回家的方向。

4

怀揣一把故乡的温情,携带一块父亲腌制的腊肉,逃离乡村。

父亲的眼泪,与寒风交融,滴滴刺痛。

鼓起一股粗大的力气告慰父亲,省城与家的车程,像一袋叶子烟的工夫,随时可以回家。

情不自禁地抚摸父亲的足踝,浮肿的肌肉一压穿透肝肠,含着眼泪屏住呼吸,怕别人看见我的眼睛。

父亲啊!你在家在,你要让我多一天的念想和归依;

父亲啊!踏出家门就注定一生的漂泊,城市之中我比你艰难。

在城市,我是没有根茎的小草,谁都可以随便践踏;

在城市,我是一束悲凉的灯芯,可以照亮一个狭小的空间而孤苦无依。

一个微笑,一声啼哭,让我彻夜难眠;一声问候,一眼仰视,足以让我感知人间亲情。

可是,幼小的心灵怎么知道我那渐渐凋零的视力?

5

母亲在一个叫“献山包”地方安家了,那里变得宁静,那里远离尘世的纷争。

一片纸钱烧尽,泪珠挂在脸庞如同一串珍珠项链,没有光泽,却隐现温暖的怀念。

1988年第一次走出乡村,在风雪交加的黑夜,回到那间四壁透风的老木屋,母亲哭喊着拥我入怀,热泪温暖漫长的牵念;

1991年秋天的一个黄昏,站在村口的母亲,总是往河边张望,等待远方的儿子,等待一生的依靠;

1992年金秋的正午,怀抱十多斤新米的母亲,荣光满面进城,车水马龙的城市,一眼就认出远处等候的儿子……

而今,村口守望我的人走了,孤零零的老屋,何以让我感受温暖?

母亲呀!你为何如此狠心丢下我独自去宁静的地方?你可知道,城市里的我每天咀嚼着黄连入睡,希望梦境中与你相见,再次体味一丝丝爱的滋养。

母亲呀!新米的味道被你带走,村口的身影消失,温情的拥抱不再温情,随着月光照亮的山梁子,我看见白纸飘飘的坟头是我的天堂。

6

撕毁所有的记忆,我在城市变成被抛弃的动物。

钢筋混凝土打造的高楼大厦,我连避风遮雨的地方也没有,蜷缩一个没有人的角落记录我的步履。悄悄的,怕惊动周围的人群,怕得罪风们,怕雷鸣闪电……

于是,我只能在夜静时分偷偷打开那扇城市的房门,找一个可以藏身的空间,安放我还有点点余热的躯骨。

询问父亲,我害怕城市却不能离开城市,何以是我的家?

询问母亲,我想念农村却不能回归农村,何以是我的家?

父亲的眼泪与叶子烟的味道一样,呛人而苦咸。

母亲坟茔上的青草,在风雨中不停地摇曳……

赶花场

“花开的时候,我在花山等你,等待天边的云彩飞扬,等待晚霞遮掩害羞的泪光……”

阿表妹的歌声,穿越皓月长空,地动山摇。

每年的五月初五,我会翻越箐口,经过包包寨,去那个杳无人烟的大山之巅,寻找渐渐远去的一片云彩。

木叶含在口中,吹响山林;

口琴含在嘴角,心房震颤;

芦笙握在手指,韵节起伏;

谁还认识曾经的我?

茫茫人群之中,追逐青春时节的梦想,风们送我一程。

花树苍老,花朵凋零。

遥望乡土,花场不在。

笑问孩童,阿表妹早已出嫁,留下一棵千年水杉,矗立花场中央。

滴滴汗珠,与体香一道,飘荡星空。

遥远的总溪河

黑夜里,总是自己与自己对話。

没有阳光的日子,捂着电脑与手机取暖。

曾经的欢悦,在记忆之中消失,唯见一串串足印,踩疼忧伤的月色。

轻轻的,怕脚步扰动宁静,怕声音惊扰夜空。独自站在窗外,燃尽一只烟卷,大口大口地吐出苦涩的岁月。

我还是我吗?

悄悄地来,悄悄地去,冰冷的天空,冰凌花开了,仅留下呼吸与感叹,其他一无所有。

那还是流淌着我生命的河吗?

攀越高高的梅花大箐,一望无涯的乡土,让我走进遥远的故事。

往东,古战场上的马蹄声,踏碎苍茫。

往西,土司遗址的硝烟弥漫,经幡飘飘。

今夜,我头晕脑胀,记忆消失,尽是沙场上的号角,吹奏脚下的风铃。

寻找北方的日子,没有谁认识我,浩瀚的史书记载祖先的迁徙。

翻越多少沟壑,我的足踝变得坚强。

在那蓝蓝的的浅水湾,觅寻遗拾千年的贝壳。

可惜,木船飘走,浪花跌宕,仅有斑驳的足迹,让风哭泣!

一杯陈年老酒含在口中,听母亲的哭歌,听山外的悠悠牧笛,心痛至极,远方更远。

挥别千年的等待,挥别依依的岁月,我走了,不知可否留下阳光和沙滩,让你独自面朝大海……

翻阅几多往事与人群,找不到倾诉和哭泣的路径……

倒春寒

站在高高的箐巴垭口,如同飘摇的风雨,清洗苍茫的沙。

山那边,樱花烂漫,风景独好。

山这边,寒风凛凛,冻雨交加。

那些记忆的碎片,沉淀水中,成为一朵朵冰凌花开在河谷。

期待山那边的风吹来,期待春天的雨露潮润干裂的大地,期待一场惊雷闪电,让心平静。

那些苦涩的歌谣,随风而去,谁能传唱千年的泪水?

山那边,是我朴实的故乡,淳朴的亲情如同一杯烈性的酒,越来越醇。

牧童消失,耕种田土的黄牛消失,庄稼消失,乡村荒芜。

是谁毁灭我的乡村?我无语长歌,我无语倾诉,唯有一串串泪珠挂在窗口,目睹蹒跚行走的父親,一步一步地蠕动,怕一辈子耕耘的土地远离满是茧皮的双手。

山这边,是我游弋的城市,多少陌生的眼睛,在寒冷的时空点燃火焰。

从乡村而来,我是野蛮生长的作物。

在寒冷的风中,只能使劲的攀越,攀越一座座亘古的大山,悄悄地流血,悄悄地哭泣,谁能解读内心的荒凉。

听,远方的声音在低低呼唤,我的乳名早已忘却,我的记忆早已枯竭。

看,雪花飘飘,在春天里感受冬季的手指,抚摸皱纹满满的脸庞,像冰雕那样,随时融化。

樱桃花开在天那边

一句问候,让我等待千年。

一声召唤,让我热血沸腾。

回首往事,你的笑容绽放一条深邃的港湾。

天那边下雨了吗?独上西楼,看前湖的桃花,看烟雨中的行人,匆匆忙忙而过,留下残卷。

黑夜来了,古筝弹响,心静如水,心痛刺骨。

你曾经袒露:“你不知道我在哪里?你怎么去寻找我的皈依?”

那个美丽的春天,总溪河畔的水涨潮,总溪河畔的风筝飘荡十里河滩。

离别是今晚的笙箫,谁会在乎我的归期?

我使劲地寻找声音的源头,寻找脚步的印记。满世界的声音静止,信息断绝,网络切断,灯塔消失,飘逸在大海深处,何时靠岸?

我在大海深处隐匿,不敢惊动翱翔的海鸥,不敢惊动打渔的船家,仅仅为了一轮明月升起的日子,我看见你银色的别针,在你美丽的发缕间闪闪光亮。

山外路遥,高原荒芜,你去了哪里呢?

从长江边出发,从渤海湾出发,从一个无名的岛屿上起航,从黄鹤楼越过情感沙漠,哪个知道你的方向?

黎明时分,我找到一片羽毛,满是血迹。

风干的泪花,厚厚的积淀。每天的守望,尽是满目的星空。

你告诉我,你那襁褓中孩子前三声“妈妈”是朝爸爸方向呼喊!

你告诉我,五台山也许是一个你最后的皈依,万事皆空。

你告诉我,妈妈告诫,哪个为你筑造一个巢穴,你才会把心留下。

翻阅长江,翻阅黄河,一切的等待成为渐渐远去的遥想。

昂首天涯,樱桃花开在天那边,注定一生的负重。

家在何方

走过多少黑夜,陪伴的星星累了。

我悄悄地对星星说:“小时候,渴望乌江边上的村落里,我家的房子回归祖辈的时代,九柱三层,雕龙画凤。”

记忆里的老屋,一正两厢,院坝铺满青色的石板,两对马鞍石九尺高,堂屋正中一块皇家赐予的匾牌,“呸振家声”的行书大字,感动多少过往的行人。

父亲告诉我:“这个老屋是你爷爷的爷爷留下的功德,我们家从遥远的中原而来,如果好好读书,将来把这块‘匾牌挂在你的新房大门之上。”

翻阅祖辈悠远的故事,一段辉煌的历史萦绕我的童年、少年。巡抚、将军、儒学训导……我的祖辈足迹踏遍神州大地,我的祖辈征战沙场风光八面。

在那幼小的心灵深处,我总是使劲地回想,如何才是真正的荣耀?从小学、中学,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一切喧嚣与浮躁,不时惊扰我萌动的愿景。

在一个叫毕节的城市边缘,一条叫文峰路的地方,蜷缩在6平方米的狭小空间,吟唱生命里最低沉的古歌。

一段凄怆的时光,谁在意我的存在?

白天,坐守空灵的山巅,看远去的马车,托付我轻佻的问候;晚上,敲动山里人家的门扉,聆听那沉甸甸的音乐。

乡村与城市,让我终于感悟到一个“艰难”的词语,压得满满的负重。

独自爬行的日子,在指尖上数落几多心酸,谁又明白我的苦心孤诣?

在乡村,我是丢弃土地的边缘人,我的衣钵在城市,唯有善良的心地,属于那渐渐远离的记忆。

母亲告诉我:“到了城市,一定要有一栋像样的大房子,然后才有女人爱你。”

房子在哪里呢?那微薄的薪水,猴年马月才能构筑自己的居所?

在文字之间,我学会组合;在文字之外,我找到组合。从洪山路到广惠路,一套又一套宽敞的房屋,成为我在那个城市的“家当”。房子有了,我却离开了那个携带我青春与梦想的城市。

回归省城,蜗居的符号,倍感苍凉。

穿越多少苦难的时光隧道,穿越功名利禄的文化裂缝,谁又理解我的依依牵念?

我悄然的对自己说:“房子仅仅是一个临时居所,没有心的依靠,房子何用?”

我悄悄地对自己说:“如果回归淳朴的乡村,我一定修筑一套宽敞明亮的大房子,让爱我的人有家,让我爱的人拥有比房子温暖的家。”

夜深了,星星斜倚我的头顶,轻轻地说,“宽宽的大房不一定是家,有家不一定要有房!”

星星走了,月光走了,沉沉的夜幕掩饰我缩小的眼睛。

挥动流连的岁月,仰天长啸,家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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