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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猫传》与陈凯歌的精神突围

2018-04-25法人赵春晖

法人 2018年1期
关键词:妖猫无极陈凯歌

文 《法人》特约撰稿 赵春晖

作为贺岁档的一部大片,《妖猫传》备受瞩目,上映两天,就已经拿下了1.6亿票房,昨日票房仅次于冯小刚的《芳华》,猫眼专业版给出的票房预测是5.09亿,对比陈凯歌上一部片子《道士下山》4亿的票房来说,这个数据并不算高,看来在做预测的时候,大家都不看好陈凯歌。

自从《无极》以后,陈凯歌就算走了麦城,这不仅表现为票房与口碑的双失利,甚至还传出了《霸王别姬》并非他本人而是由他父亲拍摄的荒诞传言,这些都使得陈凯歌心里憋着一股气。虽然他嘴上总说自己不在乎,可是在《道士下山》上映时,有记者提及《无极》,陈凯歌拂袖而去,可见他的内心是十分在意风评的。

无独有偶,在《妖猫传》的杀青会上,他不可避免地又一次提到了《无极》。曾经被抬入云端手捧金棕榈,也曾跌落谷底饱受非议,大起大落的这些年里,陈凯歌的精神世界始终处于一种困境状态,2017年的这部《妖猫传》可以算一次他个人的精神突围。

盛世气象、残忍阴暗与过眼云烟般的大唐

2011年,陈凯歌就开始在湖北襄阳种树,打造了一个占地面积达600亩的唐城,在《妖猫传》里,实景拍摄的气势恢宏的唐城景象,画面美轮美奂,可以说是重现了大唐风流,盛世气象。

对于盛唐的情结,是一直根植于陈凯歌脑海里的,几乎到了言必称盛唐的地步。而日本作家梦枕貘的小说正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改编样本:日本人的外在视角可以进行更为丰富的诠释,同时避免了本民族身在其中视角的局限。所以改编这样一个故事来重新叙述大唐,应该是陈凯歌在个人与艺术中间深思熟虑后找到的平衡点。

陈凯歌拍出了大唐的风流倜傥,也拍出了大唐的阴暗残忍。大唐居然有下蛊、挖眼这让人很是惊讶。其实不必如此,因为大唐本就阴暗残忍,唐人段成式的笔记《酉阳杂俎》里面就充满了诡异黑暗的故事。在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里,盛唐不止一面,在它包容大度、万国来朝的背后,也有数不尽的阴谋和罪恶。

作为第五代导演中的代表人物,陈凯歌算是经历过了十年动荡的折磨,也体会了改革开放的直接冲击。有过这样的经历,必然会对民族的历史、文化甚至更深层次的心理有着极强的探索欲望。而大唐盛世,正是中国历代知识分子所痴迷的一个时代。言必称盛唐,意味着某种盛世的辉煌,对一个久已处在低谷中的导演来说,回到盛唐去找寻答案,是对个人精神困惑和艺术疑问的最好回应。

在影片中处处勾勒大唐繁华的同时,陈凯歌也做了充分的警惕和反思,毕竟片中的太多东西都是以幻术来呈现的,在纸醉金迷的背后预示着一切都是一场空。大唐风流也罢,云谲波诡也罢,都是弹指成空。

如今看来,《霸王别姬》带来的荣耀和赞誉,对陈凯歌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空,为盛名所衬托的他,同样也为盛名所累。已经到了高处的陈凯歌放弃了过往布道式地宣讲,收敛起来自己过于旺盛的表达,老老实实地讲了一个悬疑故事,这才有了《妖猫传》前半部分的精彩。可惜影片后半部分,他老毛病又犯了。

故事的断裂,陈凯歌难辞其咎

很多导演都愿意参与到编剧工作当中,可是这种横插一杠子的干预,往往给剧本本身造成极大的影响。导演参与剧本创作,一旦磨合不好,很容易出问题。在拍《无极》的时候,编剧是和徐克有过精彩合作,写出《新龙门客栈》《黄飞鸿》系列的张炭,陈凯歌和他一起参与了剧本的创作,最终捧出了一部不那么出色的剧本。

这回《妖猫传》陈凯歌请来了在《卧虎藏龙》《色,戒》中和李安有过多次合作的王蕙玲,两人共同来完成《妖猫传》的剧本创作。也许是原作改编的难度过大,也许剧本创作过程中两人的分歧没有处理妥当,总之《妖猫传》的剧本呈现不是让人很满意。

王蕙玲与陈凯歌的竭力维持,也仅仅是让《妖猫传》的故事大体圆回来而已。对于这个借壳于《长恨歌》的悬疑故事,水准对比王蕙玲过往的创作是排在后面的,前后不协调的感觉十分明显。但仅在故事的完成度上来说,大体上讲圆了。要知道这种前后都不崩塌的片子,陈凯歌已经有十多年没拍出来过了,虽然,它本可以有着更好的呈现。

《妖猫传》属于典型的日本人写中国故事,有着突兀的美感和浓郁的“和风”,这种舶来之感在经过王蕙玲的巧妙改编之后有所淡化,但仍感觉得到。片中的日语桥段,放在盛唐的背景下,毫无违和感。

这大概也归功于日本人对于盛唐文化的仰慕吧。可是除了仰慕之外,日本始终有一部分学者持一种观点:杨贵妃在马嵬驿诈死,远赴东瀛,在日本沦为娼妓。后来玄宗派人求访,杨玉环回赠信物,白居易的《长恨歌》即暗喻此事。天朝上国的贵妃在蕞尔小邦沦为娼妓备受蹂躏,背后透露出的更像是一种文化上的意淫。史学上可以看作无稽之谈,但这却是艺术创作的绝好土壤。

绝代红颜到底死没死,到底怎么死的?这实在是吊人胃口的一件事情。

但陈凯歌无意探究所谓历史真相,他更关心人,关心在生死关头人的抉择和心态。《妖猫传》的故事核心,看起来不过一个情字,实际深究下去,更主要的还是围绕人来做文章,但陈凯歌没有讲透。

脱胎于《长恨歌》的故事对大家而言并无多少新意,所以马嵬之变揭露真相后全片顿显苍白无力,失去悬疑支撑的电影很难继续保持原有的节奏。而到了影片后半部分,陈凯歌又一次展现了他的大师心态,对于一些琐碎的细节,根本不屑于去解释。这让整部电影在他自我宣泄过后,给人一种用力过猛之后的脱力感。

极乐之宴是本片的重头戏,可以说故事缘起、故事终结都离不开它,在这场极尽奢华的宴会上,陈凯歌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自己毕生的美学追求和艺术造诣。可是到了拿手的地方,陈凯歌又一次克制不住自己的镜头了,于是我们看到了导演个人的尽情展现,某些片段如同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般梦幻,恍惚让人以为自己在看张艺谋的新片。

过多的指涉和隐喻让本片的内容显得暧昧不明,深度挖掘又显得有些空。散落于整部电影的零金碎玉,难以掩盖整部片子的不协调感,陈凯歌没有在故事上把牢关,这是《妖猫传》最让人遗憾的地方。

真的突围?还是又入牢笼?

事实上,无论陈凯歌愿不愿意,《妖猫传》都会被解读为一部“正名”的电影,它也确实部分地做到了,至少在影片口碑和故事呈现上,《妖猫传》远超《无极》。在12年后的今天,陈凯歌终于可以拿出一部作品再去回望《无极》了。这些年他在影视工业和艺术审美上的诸般探索,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这一点,可以说是打开了他的一个心结。

可是,背负着《霸王别姬》《黄土地》的陈凯歌到底该怎么突破自己的精神困境。自《无极》以来,陈凯歌在艺术追求上的偏执和自我展现日甚一日,以至于戴锦华在面对《道士下山》时怒斥“你一定要烂到一定程度上,你才拥有观众,这个真的让人无语”,过于沉浸在自我展示和精神自恋的状态,对于布道宣讲式表达的热衷,只能让一个导演画地为牢。

这不是一个技术问题,而是心态问题。否则即使他可以坦然面对《无极》的阴影,也难保不会陷入另一个《道士下山》的困境。《妖猫传》是陈凯歌个人精神突围的投名状,是给观众的,更是给自己的。

《妖猫传》最后的票房究竟如何,陈凯歌能否就此走出精神困境,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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