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对华贸易战的多重信号及应对策略

徐占忱

中美关系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作为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以及前两大经济体，中美关系是形塑未来世界格局的基本结构性力量。党的十九大规划了我国未来发展的宏伟目标，中美关系发展呈现出的不确定性，将成为我国如期顺利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的最大变量。

2018年在中美关系发展中可能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年份。近期美国总统特朗普频频挑起事端，继3月16日签署对出口美国钢铝产品征收高额关税后，北京时间3月23日，又依据其“301调查”结果，对来自中国进口商品近500亿-600亿美元商品大规模加征关税，并限制中国企业对美并购。结合去年底美国连续出台的多份报告，美国对我政策进行明显调整，显示出一些苗头性、倾向性、趋势性问题，值得高度重视和认真研究。

特朗普对华贸易战具有多重信号意义

（一）美国对华战略走向已悄然变化，中国作为战略竞争对手已被优先化、现实化、对等化。此次美方发起对我贸易战有特朗普政府策略性因素，但应看到其背后具有极强的战略竞争和对冲意味。近年美国国内掀起一场对华政策大辩论，政商学军各界都有参加，尽管目前未能形成清晰的对华政策主张，但美两党及各界的共同看法是，过去的“接触+遏制”“竞争+合作”基本失效，大辩论形成的主要基调是重置对华政策。2017年底以来，美方连续出台《国家安全报告》《国防战略报告》《核态势评估》，将中国视为主要战略竞争对手，与此次大辩论有直接关系。特别是，美发言人将《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称为美国“新时代的新国家安全战略”，显然是力图与我国“新时代”相呼应。

近期美国等西方国家抛出“债权帝国主义”“新帝国主义列强”“锐实力”等措词，对中国泼赃水、横加指责，大有联合起来共同向我施压的意味。特朗普近期对华政策调整可以看成中美之间博弈同台化，由此次事件开始，美方不再认为中国带来的挑战是远期的、局部的，而是现实且全方位的。中美竞争将从相对隔离、间接过招，转变为直接对立、正面过招，此次事件可以具有某种“拐点”的意味，未来中美之间近身“缠斗”将成为主要特点。

（二）美国对华政策调整是全球化深入发展与美国内矛盾难以调和的反映，其国内复杂的政治争斗将投射到对外关系之中。全球化条件下，资本、技术、劳动等不同要素的流动特性和获益能力差异巨大。资本具有最强的流动性，而劳动因为劳动者身份特性流动起来很困难。尽管近些年发展起来的服务外包具有劳动跨国流动的属性，但相对国际资本流动不可比拟。全球化发展所要求的包容、共赢，在于全球化获益能否在不同国家间和一国不同群体、地域、产业间合理分配，这是全球化良性发展之关键。

作为自由资本主义国家和本轮全球化主要发动者，美国可谓获益巨大。但美方的全球化获益绝大部分为资本所据有，社会分配差距无约束扩大带来的是社会“撕裂”。据美国近期公布的数据显示，一些大型企业管理层收入与员工平均工资的差距，有的相差300多倍。如果与美国中西部传统产业工人相比，收入差距会更大，目前现行社会制度无法解决这一矛盾。应该说，美国今天的社会矛盾不是全球化本身带来的，而是其全球化管理出了问题。美国社会底层白人的相对剥夺甚至是绝对剥夺地位及其形成的社会情绪，成为不良政客可资利用的最好“资源”，中美经贸关系自然成为其最好的转嫁国内矛盾的出口。未来美国的社会裂隙将长期存在，中美关系将不时成为某些不良政客转嫁矛盾的“替罪羊”。

（三）中美在对新全球化理解上存在着巨大差距，美国仍想试图谋求新一轮国际规则主动权。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后，全球进入无储备的信用货币时代，逐渐形成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和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长期贸易赤字和盈余的对立。本轮全球化不仅将全球所有国家纳入全球生产体系，更重要的是形成了以美国等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为主体、基于产品内高度分工的复杂全球产业链网络，这一全球深度分工和高度共生的经济体系，从根本上改变了传统的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中心—外围”产业分工模式。近年，美国在世贸组织联合一些国家频频提出动议，力图开历史倒车。特朗普提出“美国优先”，退出TPP和TTIP，并不代表美国退出对新一轮国际经贸规则的主导权争夺。近来美国强调与我贸易所谓对等和公平，现行国际经贸规则为美国所主导，但其却认为中国人占了大便宜。美国白宫贸易委员会主任纳瓦罗直言“中国摘走自由市场之花，让美国走上了衰败”。此次对华贸易战对美国的经济损失不言而喻，但特朗普政府只要认为中国获益大于美国，就不惜与我“对赌”。

（四）中美战略竞争态势已经形成，下一轮知识产权争端将成为重点。科技发展、知识产权是国力竞争的基础。2018年1月美国发布《2017年中国合规性报告》，2月白宫发布《美国总统经济报告》，3月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发布《2018年贸易政策议程和2017年年度报告》，均对中国知识产权保护和所谓的“技术转让”政策表达出不满。3月22日美国发布的“301调查”报告文本直指“中国制造2025”，其目标领域就是中国科技政策和知识产权。

2018年3月，有关中美科技竞争的几件事情引人关注。3月17日英国《经济学人》发表封面文章《问鼎数字主导权之战》，刻意渲染中美科技竞争态势。美国担心博通（Broadcom）收购高通（Qualcomm）后会减少研究投入，使中国占据技术先手。特朗普叫停了新加坡博通公司对美国高通公司的收购（博通为一家新加坡公司，两家公司与中国没有关系，但却咬定其中有中国威胁成分）。3月22日，美国最大电子产品连锁零售商百思买（Bestbuy）已停止预订并将停售华为手机。近期美国重新调整科技投入，美国国会拒绝了2017年特朗普大幅削减科研机构经费的提议，3月23日美国国会2018年财政年度计划大幅增加研发支出，其目的是应对中国及其他对手中研究支出方面增加的挑战。目前中美科技产业发展将是竞争的重点领域，为平衡贸易逆差，美国放弃对华高技术产品出口限制已无可能，未来中美科技领域竞争将会越来越激烈。

（五）特朗普此举有个人利益和国家利益两种因素，但其个人政治利益明显超过国家利益考量。

图/新华社

特朗普执政不过一年多时间，其代表国内极小利益集团的利益。国务卿、总统经济顾问、国家安全顾问等重要官员连续离职换将，其政府政治基本面极度不稳定。作为商人的特朗普，对于贸易战给美国带来的损失应该知晓，今年11月美国中期选举，目前看态势对其不利。近来爆出“剑桥分析公司”（Cambridge Analytica）事件，给其“通俄门”带来新变数。通过运用现代大数据技术有针对性地软性推送个性化信息，影响选民政治态度和对不同候选人选择，还是现代西方选举中的新事物。美国这些政治内斗对特朗普政治生命究竟影响几何尚难看出，特朗普的国内政治对手应该不会对其放手。尽管美国内45家协会联合请求，但特朗普盘算其个人的政治收益账，为保持其选举基本盘，仍不惜采取“莽汉式博弈”放手一搏，与华打起贸易战。

做好对美贸易战的应对工作

对于美国此次对华贸易战，应从我国发展全过程来看，既要有综合性、战略性考量，又要突出策略的精准性。

（一）美国挑起对我贸易战，事件本身具有偶然性，但从我国发展全过程来看具有某种必然性。当前我国进入崛起进程中更为复杂的阶段，中国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深度融入全球经济体系，正逐步走近世界舞台中心。中国提出系列主张让长期以来惯以弱肉强食霸道逻辑的西方充分不解、疑惧和焦虑，未来美对华政策竞争面将不断加大，作为中美近身“缠斗”新常态，我们要有长期和持续斗争的准备，今后一个时期我国发展的战略挤压感会明显增强，颇有进入“战略相持期”的味道。

（二）明确坚持“斗而不破”大方向。不断扩大中美合作的领域和深度是我国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的战略基础，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摇。但这不意味着无原则的一味妥协，中美合作共同利益越大，我们对美斗争就越有利。未来双方战略稳定结构形成取决于斗争结果。中美通过非战争方式进行磨合，是对国际秩序相对理性的、渐进式且成本较低的调整方式，这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经历且不可能躲掉的过程。

（三）要找准特朗普的“七寸”。提高打击精准度，防止其得寸进尺，特朗普进行减税和基础设施建设，美国债务将大幅上升。3月22日特朗普宣布对华贸易战，美三大股指应声下跌，市场一片恐慌，美元、美股、美债是其软肋之一。中南部地区的传统制造业“锈带地区”和农业州是其支持者大本营，可以成为精准打击的重点区域。此次美方为尽可能少地给市场和消费者增加成本，提出选择“在全球有替代性选项的中国产品”作为重点，我们可选对美来说“全球缺乏替代性且对其产业链具有关键作用的产品”，限制对其出口，实施精准打击，使其不敢轻易“敲竹杠”。通过精准打击伤及其基本盘，在美国内形成对特朗普的巨大压力。鉴于美国内复杂矛盾，特朗普政府对于贸易摩擦的承受能力并不太高。

（四）要做到理性反击，适当控制烈度，避免情绪化。注意出牌顺序和力度，分领域、分层次、分步骤应对。美国对国际规划公然践踏，其将要出台的关税措施和投资限制专门针对中国，明显具有歧视性，直接违反世贸最惠国待遇规则。我们要坚持用法律手段解决争端，树立中国讲道理、重规则的良好形象，为对我国推进“一带一路”建设、推进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树威立信的机会。

（五）不搞议题联动和扩大化。

近期美国“对台湾交往法”出台，策动南海重归“安全”议程，这些都不是孤立行为，具有明显的“组合拳”意味。我们要坚持斗争耐心，千万不能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有来有往，见招拆招。划定每个问题领域，不搞问题“扩大化”，不搞议题联动，不作无原则交易。

（六）做好多方面配合工作。

继续做美国内有利于我的“积极力量”的工作。注意我国内舆论引导，抑制国内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组织开展未来一个时期中美冲突的专题研究，加强底线思维和战略谋划能力，增强我国未来对美国工作整体性、预见性和综合应对能力。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美国成为世界贸易秩序的带头破坏者，这是美国盟友所不认同的，也是广大发展中国家共同反对的。特朗普坚持“美国优先”带来结果只能是“美国独行”，美国一次次挥舞大棒换来的是道义丧失和信义的流失。

2018年，我国迎来改革开放40周年。在新时代新起点上，中国将继续深入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不断扩大我们的“朋友圈”，坚持推动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旗帜，推进建设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中国崛起大势不可阻挡，中国也将以东方智慧为人类进步发展作出自己的独特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