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个方面捋清朝鲜半岛局势

王俊生

研究国际问题不易，研究朝鲜半岛问题尤其不易。朝鲜半岛局势极为纷繁复杂，历史问题与现实问题交织、民族问题与国际关系交织、大国关系与地区关系交织。与国际问题研究的其他任何领域一样，看清朝鲜半岛局势，需从公开讲话、学术交流、已发生事实三个方面入手。

公开讲话包括当事国及相关国家领导人的讲话，以及这些国家相关部门负责人的讲话。领导人的表态为分析局势提供了初步材料，但远远不够。领导人讲话要考虑道义正确、甚至特定战略目的，因此具有一定迷惑性。特朗普多次扬言考虑武力解决朝鲜问题，但国务卿蒂勒森却时常表达出要无条件对话；而特朗普在宣称支持朝韩对话的同时，又强调要继续并加大对朝极限施压。要解释这些看似矛盾的表态，一方面需要了解美国的政治结构与政治人物间的关系，尤其要注意关键人物的表态；另一方面则需要依靠学术交流。

学术交流对象包括外交政策制定的参与者、前政府人士、智库学者。前政府人士能很好地从领导人公开表态里窥见其背后真实意图，和他们交流会受益匪浅。正由于如此，这些前政府人士构成美日韩智库里一个大的群体。他们不需考虑社会反应，能够跟人坦诚交流，因此与他们的交流是看清局势所必不可少的。

同时还需要注意跨部门交流。由于部门利益，某部门人士的观点常具有局限性。例如最近一位美国学者在交流时反复问我，美国一旦对朝动武，中国会怎么反应。听其言似乎美国就要动武，但考虑到该学者来自国防部门，就不足为奇了。这些交流给笔者的总体感觉是，美国绝大部分学者主张和平解决，但对和平解决的前景持焦虑态度，因此不得不考虑做好军事准备。焦虑的主要原因一方面在于对朝鲜缺少像中美韩那样的多层面沟通，无法了解朝鲜的真实意图，另一方面在于已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实。

在国际问题研究上，已发生事实是判断对方意图的最可靠依据。朝美都宣传其做法是为了地区和平，但朝鲜核导试验与美国频繁联合军演表明，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可能会牺牲半岛和平。韩国表示要和美国共同对朝实行极限施压，但联合国安理会刚刚通过第2375号制裁决议，韩国政府就批准向朝鲜提供800万美元援助计划。这表明相对于韩朝关系改善，无核化不是韩国优先议程。除了了解公开事实，一个好的政策研究者还必须掌握大量未公开的事实，并分析这些事实是如何产生的。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对中国学者来说，看清朝核问题，还得了解我们的外交政策。不了解我国外交在新时期的战略目标与基本特点，不了解周边外交对于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战略意义，不了解新时期中国周边外交与大国外交的关系，不了解我们亲诚惠容、稳定周边的大政方针，不了解东北亚次区域安全的特点与中国的一些具体考虑，就难以了解中国的对朝政策。

中国公众向来关心国际政治。朝鲜是我们的邻国，朝核問题是全球瞩目的热点，所以百姓议论多，而为响应社会需求，学者的讨论也多。朝核问题所涉因素多，可以有各种视角，因此各领域学者都可以发表意见。

一方面，这是学术界的百家争鸣；但另一方面，在一些重大政策问题，甚至基本问题上缺乏共识，造成我们对外传递的信号是分裂的。对外战略信号的准确传递包括清晰的语言与坚定的战略意志，分裂的观点必然导致信号的模糊，不得不说，这已成为我们半岛政策较为被动的众多原因之一。

综上可见，其一，朝核问题有关各方战略目标各异，中美在追求半岛无核化问题上有合作空间，还是应该加强合作；特朗普表态支持朝韩对话，但显然态度悲观；朝韩对话能走多远，取决于朝鲜能否在无核化方面有所松动。

其二，虽然和平解决是主流，但美朝目标顶头相撞，战争风险较大。通过私下交流与已发生事实而了解美国观点的做法，在特朗普这里出现例外，他是否真的会对朝鲜动武不得而知。同时，从领导人讲话与已发生事实，可以得出朝鲜不会弃核的结论。由于缺乏多层面交流，朝鲜是否可能误以为“美国不可能动武”而在核导道路上一意孤行，也不得而知，这加大了半岛的战争风险。

由此可见，加大与美国的合作并约束美国动武，同时通过支持朝韩对话、与朝鲜的交流，引导朝鲜走向弃核，是中国应当进行的选择。

（作者是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中国周边战略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