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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结构变迁下的历史村镇保护再生研究*

2018-04-22石亚灵

西部人居环境学刊 2018年6期
关键词:网络结构村镇度数

石亚灵 黄 勇

1 历史村镇研究进展

近30年来,我国的历史村镇保护工作正如火如荼地开展[1-2],技术方法也日益丰富,得益于这些研究与实践工作,许多面临衰败与消亡的历史村镇,得到了及时的保护更新。尽管保护再生研究内容与形式丰富多样,仍然避免不了历史村镇存在的“重物轻人,重经济轻文化”“重量轻质,重规划轻实施”“重个体轻网络,重局部轻整体”等问题,历史村镇中居民之间无形的情感所构建起来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逐渐断裂和破坏。

针对这一正在产生的现象,目前国内已有学者针对历史村镇的社会结构变迁和阶层分化展开研究[3],研究方式与过程侧重定性与主观分析模式,而对其变迁的量化研究仍然处于初步探索阶段,因此本研究在此基础上,借助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结合重庆市历史村镇具体案例,定量与客观地评价历史村镇在不同时间节点的社会结构变迁情况,并深入解读定量计算指标背后的规划内涵,进而针对性地指导历史村镇物质空间保护再生。

2 社会结构变迁定量分析

2.1 案例背景

偏岩镇位于重庆市北碚区,距重庆城区80 km,公元1759年建场为镇,曾作为重庆通往华蓥古道方向的一座工商古镇。偏岩镇依山傍水,河边黄桷树掩映着临水而建的民居,拥有独特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本次的研究范围为偏岩镇规划范围内古建筑保存较好的老街,长约400 m,以一条顺等高线走向的街道为中心,沿街两侧布置,街区空间序列依地势起承转合,街区建筑多为穿斗木结构或以夹壁粉糊为墙,底楼开店堂,楼上作起居,现保留着赶场习俗。此次研究选取偏岩镇2006年与2016年两个时间节点进行对比,其规划的核心保护区面积为0.04 km2[4]。

2.2 研究方法

社会网络理论与方法的发展历程,大致可以分为图论、统计概率论的p1模型以及代数理论的p*模型等三个阶段。1978年,社会网络分析研究的国际性组织(International Network for Social Network Analysis, INSNA)成立,标志着网络分析范式的正式诞生[5]。社会网络分析有两个核心技术要点,一是网络建模的基本原理,一是推导语义模型完成建模。社会网络模型可以看作是描述社会网络的一张图,由“点”和“线”组成,本研究的“点”为偏岩镇街区中的居民户单元,“线”为偏岩镇街区中居民户之间存在的10年以上地缘关系。

社会网络分析与社会学、经济学、地理学以及城乡规划学等学科的交叉融贯伴随着社会网络理论的深入而不断加强,社会学领域关于社会网络分析研究主要集中在职业获得、社会流动、社会阶层的社会资本与社会支持、社会问题[6]等方面。经济学领域的社会网络分析与运用集中于区域经济和产业集群发展研究,分析企业集群创新网络的结构特征[7]并构建了区域并购复杂网络,讨论产业重组与转移规律[8]。近年来,城乡规划与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的交叉融贯研究越来越深入。社区空间尺度主要包括对不同更新模式的社会网络及保护机制[9]、社会网络保护为导向的历史街区保护再生规划[10]、城市家族社会网络空间结构[11]、城市治理与公众参与[12-13]等相关研究;在城乡交通方面,针对公路和铁路网络结构特征[14]、区际交通空间组织趋势[15]、城市节点间社会联系密切度评价[16]、不同交通模式可达性的差异性及都市圈城市经济相互作用的外向和内向集中度[17]展开研究;区域空间尺度上的社会网络分析集中于对区域城镇空间结构演变机制、城市群空间层级结构[18]、城市带经济联系和层级结构[19]的研究。

2.3 技术过程

2.3.1 模型构建

通过现场调研,偏岩镇2006年与2016年居民户数分别为87户与79户。再依据SNA方法及建模原理,在软件平台Ucinet6.0上构建2006年与2016年的网络拓扑结构图。由图可知,2006年的社会网络整体以48/47/55/56号等居民为核心的环状结构形态,街区中居民之间社会关系非常紧密与均衡(图1);2016年社会网络则表现出以居民节点53号为中心的环状树枝结构形态,街区中无孤立居民点,整体社会关系表现集中紧凑(图2)。

2.3.2 结构分析

2.3.2.1 整体完备度

一个图的密度定义为图中实际拥有的连接数与最多可能拥有的线数之比,网络密度公式可以测定网络整体完备程度,表示该网络各居民节点的社会关系紧密程度,计算公式为:

式中,“P”为网络密度,“L”为网络中实际存在的连接数,“n”为网络中实际存在的节点数。通过计算可知,2006年与2016年的社会网络的网络密度分别为0.282 1、0.143 8。2006年社会网络优于2016年社会网络的整体完备度。

2.3.2.2 局部稳定度

“K-核”(K=1、2、3……)计算可以衡量网络中的结构层级及规模,“K-核”中每个点均至少与“K”个节点相连,“K”值越高、占比越大,该社会网络结构中具有稳定结构的局部网络成份就越多,网络整体也就越稳定。

通过计算可知,2006年社会网络结构中,“K-核”最大值为24,比例为38.6%,“6-核”占网络整体的100%(图3);2016年社会网络结构中,“K-核”最大值为10,比例为15.19%,“6-核”占网络整体的78.48%(图4),2006年社会网络高于2016年网络局部稳定度。

图1 2006年社会网络Fig.1 social network topology in2006

图2 2016年社会网络Fig.2 social network topology in 2016

图3 2006年社会网络“6-核”分布Fig.3 the 6-core distribution of social network in 2006

图4 2016年社会网络“6-核”分布Fig.4 the 6-core distribution of social network in 2016

2.3.2.3 度数中心势

“度数中心势”能分析网络整体的集中趋势与个体的度值高低,测试社会关系在网络结构中的整体均衡程度,防止网络局部出现割裂。

公式为:

式中,Cmax为网络中各节点度数中心度的最大值,Ci为节点i的中心度。

通过计算可知,2006年社会网络度数中心势为0.878 5,其中,107、91、84、111、79号等居民的度数中心度最高(图5);2016年社会网络度数中心势为0.5326,其中,53、14、51、13、58号等居民的度数中心度较高。2006年社会网络度数中心势高于2016年,2006年网络结构形态分布均衡,2016年网络结构形态呈单中心集中分布趋势(图6)。

2.3.3 结论

通过定量计算可知,偏岩镇2006年的社会网络完备度值、稳定度值及中心势值分别为0.282 1、1、0.878 5;2016年的社会网络分别为0.143 8、0.784 8、0.532 6。因此,2006年社会网络保护值更高,其社会结构更稳定。具体而言,第一,由于2006年比2016年居民户数多出9户,在这10年间,街区居民有流动现象,因此相比2016年,10年前的社会网络完备性更强,街区中整体的社会关系保护更好;第二,2006年偏岩镇街区的社会关系主要以传统大家庭结构构成的血缘关系为主,随后则更多地表现为地缘和业缘关系,因此2006年街区中社会网络的局部稳定值更高,“社会关系”更凝聚;第三,随着偏岩镇社会关系外延的扩大化,街区中居民之间的社会关系逐渐淡薄,在2006年中心势计算中,度值较高的点均为存在血缘或亲缘关系的群体,而在2016年中心势中,度值较高的点多为街区中的餐饮、娱乐等经营户群体,而2006年社会网络整体更均质,街区中“社会关系”分布更为均衡与健康。

3 历史村镇社会结构变迁解读

基于前文对偏岩镇社会结构变迁的定量计算与分析,分别从微观层面因家庭地位转变产生的家庭结构的变化、中观层面因传统与现代的落差导致社会阶层流动、以及宏观层面因交通与商业的发展致使社会结构失衡三个社会过程解读偏岩镇结构变迁背后的深层原因与涵义。

图5 2006年度数中心势Fig.5 the “degree centralization” of social network in 2006

图6 2016年度数中心势Fig.6 the “degree centralization” of social network in 2016

3.1 家庭结构的变化:传统大家庭构成转变

偏岩镇作为我国传统农业社会的历史村镇代表之一,2006年甚至更为以前,其住宅建筑空间呈现出“四合院”“三合院”等院落聚居特征,反映了当时传统大家庭结构环境下的血缘与亲缘关系。因此,这些建筑空间构成成为街区社会结构的物质表达方式。随着社会的发展,偏岩镇街区中传统大家庭结构逐渐转变为核心家庭架构,传统住宅建筑院落空间物质载体所支撑的并非往日的社会结构,街区中的原有的大家庭所构筑的血缘、亲缘关系逐渐演变为街区中普通居民与居民之间的地缘和业缘关系。而显然,这种由地缘关系和业缘关系所构筑的社会结构并不如过去的血缘、亲缘关系所构筑的社会结构稳定和持久,伴随着传统大家庭结构的解体,偏岩镇的社会结构变迁相应发生。因此,从前文的整体完备度计算结果可知,2006年比2016年的社会网络结构密度更高,正好也是与此解读相对应。

3.2 社会阶层流动:传统与现代的落差

历史村镇中社会阶层的流动主要是源于对建筑更新、设施配置以及现代生活方式等需求的变化。由于巴渝潮湿温暖的气候特征,在过去社会,历史村镇的建筑建造多为就地取材,偏岩镇也由居民自发而建,多以“木穿斗为骨架、竹编粉灰为壁”的形式建造,形式丰富,技艺精湛;在公共服务配套与基础设施方面,由于村镇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村镇中并未规划排污管道、污水管网和污水处理设施,雨水污水直接流入黑水滩河,同时村镇的就医、教育、娱乐等配套设施的“质”与“量”也难以满足居民需求;再加之村镇的生活方式相对比较传统和闭塞。随着时代的进步与生活方式的改变,村镇中的木构建筑与基础设施越来越不能满足中青年一代的需求,基于这样的大环境,他们逐渐迁出村镇,留下年老的和弱小的一辈驻守故土,从现状调研数据上便可得知,2016年偏岩镇居民户数比2006年少了10多户居民,且现在街区中留下的多为老幼。在前文的度数中心势定量计算中,2006年的中心势比2016年的整整高出了30%多,长此以往,不仅历史村镇的物质环境会衰败不堪,其社会结构也将严重失衡。

3.3 社会结构失衡:交通与商业的发展

作为山水相依的偏岩镇,过去具有相对安全与隐蔽的地形地貌条件。随着城镇化进程的推进与开发的深入,偏岩镇的交通区位优势开始显现。随着偏岩镇集市的发展,其餐饮、住宿、娱乐等服务配套活动逐渐丰富,街区底层功能多为餐饮、茶馆、药铺、服装店等,隔着黑水滩河的西边新区也已建成。在开发建设、国家级名镇确定以及保护规划的制定与实施的多重因素推动下,偏岩镇的商业和旅游发展趋势越发显著,每年接待游人达数十万人次,随着土地价值提升与功能变化在给当地居民带来经济收入的同时,部分原住民通过将房屋出租或出售给外地人获取经济收入,在这样的发展推动下,偏岩镇原有单一的人口结构构成逐渐多样化,街区原有的和谐和静谧也逐渐被商业化的氛围替代。截止到2016年,偏岩镇街区中的商业功能的建筑约占总数的75%以上。故而随着原住民的迁出以及外来人口的迁入,原住民间构筑起的以血缘、亲缘与地缘关系为基础的原始社会关系日渐被新的业缘和志缘关系取代,大大降低了其社会结构的稳定性。

4 历史村镇保护再生

基于以上社会结构变迁的原因与结果,后续的历史村镇保护再生仍然回到物质空间规划层面,具体可从两个层面展开:第一,为减缓社会结构变迁的程度与速率,可通过提高社会网络结构的完备度、稳定性等定量方式,优化与完善构建的整体社会网络特性,从而对历史村镇网络结构自身进行保护;第二,回归到历史村镇的物质形态规划层面,可依据网络的完备度、稳定性、中心势等指标语义,指导历史村镇保护区划定、空间格局保护、保护分级等物质形态规划。

4.1 社会结构保护

第一,通过调整偏岩镇的规划社会网络结构形态、提高街区中居民点的社会网络完备度、减少社会网络层级中的“2”边关联度、增加“6-核”比例等方式提高社会网络结构稳定性。

第二,通过减少偏岩镇的规划社会网络结构中的切点数目、降低切点比例,即通过加强切点53号周围居民之间的社会关系,降低社会网络结构脆弱性。

第三,通过提高偏岩镇的规划社会网络中各节点的中间中心度与度数中心度,增强整体的中间中心势和度数中心势等方式提升社会网络结构均衡性。

4.2 物质空间更新

基于社会网络结构计算指标,可为历史村镇的保护区划定、空间结构等级规划、建筑分类分级保护、公共服务设施等级规划等提供一些客观依据,实施物质和空间上的规划对策。

以空间节点等级确定为例。2016年偏岩镇表现出以53/14号居民为最高度数中心度的网络结构,即为该镇的“社会关系”维系的中心人物,对应到空间范围上可知,53号和14号分别是偏岩镇中任职文化委主任与“古镇唐门”商店的两位,因此在进行偏岩镇的空间格局保护规划时,可确定53、14号居民所在的区域范围为主要空间节点,可围绕这些居民点布置重要空间活动场所,比如增设规模较大的商店门面,增加活动设施、娱乐设施,增加文化活动场所等,加强该镇居民间的交流,从而进一步增进他们之间的社会关系,加固其所构筑的社会结构;同时,通过进一步的分析可知,13号、58等居民是该镇核心保护区中的“社会关系”维系次级人物,对应到空间范围上,同样可知,这些节点即为位于九合客栈和书院旁边的居民户,因此,可围绕这些居民所在的区域范围设置次要空间活动场所,比如增设茶楼、小型商店等方式。以此类推,可通过物质空间规划的引导,从而增强居民间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进而促进村镇的空间与结构的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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