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豆：舞蹈和生活都一样最重要的是真诚

那子

舞蹈是我的

成长日记

Q：舞蹈当中的你是什么样的？

A：很多人都说黄豆豆是最男人的舞者，实际上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如何跳才男人。我只是在跳自我，每一次演出都是自己内心最真诚的一种表达，是真诚地跟观众进行心与心的交流。

舞蹈对我来讲是另外一种沟通的方式。人到了一定的程度就要跟外界沟通交流，有的人用文字，有的人用音乐，有的人用画笔，而我所擅长的就是舞蹈。我用心地编舞，用心地跳舞。每次回看演出视频的时候，我都会回想起每一个舞蹈作品在创排之时所经历过的人生和当时的所思所想。其实，每一场演出对舞者来说，都是通过舞蹈跟大家分享自己的成长日记。

Q：舞蹈最重要的是什么？

A：舞蹈不像文字和语言，舞蹈非常抽象，直接源于人的内心。为什么同样的舞蹈不同的人跳，会呈现出不同的质感？即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跳同一个舞蹈也会有所不同？因为每个人的内心和思想不一样，每个人在自己不同的人生阶段的人生感悟也不一样。所以，一个人只有在最真诚的状态下才能通过自己的形体语言展现真实的自我，并与观众形成互动和真正的共鸣。因此，我觉得舞蹈最重要的是真诚。

非常有意思的是，在同一个舞蹈训练班，教学要求是不断地强调共性和统一，孩子们重复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然而，当我们成为舞者后，要考虑的则是如何用自己的舞蹈去呈现自己的内心世界。恰恰这时最重要的是身为舞者的艺术个性、创造性和唯一性。

Q：你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是？

A：经历过不少艰难的时期，但如果此刻你让我回忆一个最难忘的，可能还是跟舞蹈相关。我在2005年拿到ACC的奖学金，和老婆一起去了纽约。其间创排了两部歌剧，一部音乐剧。大家都知道，学舞蹈的人文化课、外语大多不行，所以演出制作方通常都会配专职翻译。后来，我发现依赖翻译，往往浪费很多排练时间。眼看排练日程进展困难、甚至一拖再拖，最后，我实在是没办法，就只能被动张嘴去说。即使时态用得不对或者语法错了，但老外也能明白。再加上自己亲身示范，排练进度慢慢赶上了预期。所以，要感谢生存环境，是环境逼迫我过了这一关。

Q：哪些人适合跳舞，哪些人不适合？

A：如果是作为专业舞者，考试会非常严格，包括身材比例、五官、平衡、协调、柔韧性、爆发力等等，都会有各种各样的要求。但我同时也认为，舞蹈应该说是人类诞生最早的艺术门类之一，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情感表达方式，也是人与人沟通交流的方式。从欣赏专业舞蹈的角度来讲，当然希望看到一个个身材匀称接近完美的舞者在表演舞蹈。而从某一种角度来讲，发自内心的形体表达所呈现出的冲击力，远远比身材比例是否匀称更加重要。所以，我的观念可能不太一样。我觉得，每个人都可以跳舞，只要我们发自内心地真诚表达。

Q：很多与你同时期的舞者都离开了这个行业，对此你怎么看？

A：舞蹈始终是高冷的艺术，考验舞者的毅力和恒心。如果有演出的话，我们必须保持非常良好的竞技状态才敢上台。特别是现在，越来越多元化的生活支配着都市人的时间和精力，所以能够坚持下来的舞者越来越少，但我也觉得这种时候恰恰能够看出一个人对舞蹈的坚持。

Q：这些年你频繁地做各种节目的评委和导师，对此你怎么看？

A：這并不是我刻意为之，确实有不少的节目请我去做评委导师，开始我并不明白该怎么去做，因为舞者不太擅长用语言沟通和表达。但后来我慢慢明白一个道理——舞蹈艺术超越语言和文字，相对抽象高冷。很多人往往都是在踏入舞蹈剧院之后才强烈地体会到舞蹈艺术的魅力。因此我觉得舞蹈的普及和沟通，最难的并不是教人如何去欣赏舞蹈，而是如何吸引大家进入舞蹈剧院。

我发现，通过电视节目，在一个公共平台跟大家用最真诚、最质朴的语言去分享舞蹈，所产生的效果将超出预想。只要真正让大家进入舞蹈的剧院，观众就一定会感受到舞蹈艺术的魅力。这对舞蹈的推广是特别好的事情。同时在整个过程中，也让我从以往闭门造车的状态中稍稍切换到现实片刻，跟观众面对面，心对心进行分享交流。

Q：如果你不做舞蹈这一行的话，会做什么？

A：真的很难说，我的第一个梦想是成为军人，这好像是我们这代人共同的梦想，我的第二个梦想是想成为厨师。但话说回来，学了舞蹈以后，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不做舞蹈这一行该做什么。我从十二岁开始只学了这一件事，可以说，到现在的人生，我最感谢的就是生命中遇到了舞蹈。尽管在学习的初期很痛苦、很艰苦，整个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但我觉得人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你的爱好和所从事的工作是一致的。

从与生俱来的拼劲

到慢慢沉淀的转化

Q：最近在忙什么？

A：目前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五六月份要发行的随笔集上。我在2007年写了从有记忆开始到30岁的随笔集。前年开始，我动手写了30岁到40岁的随笔集，并整理了舞蹈导赏类的DVD，共12集。

现在文字方面已经全部结束，但DVD还在做最后的精编，预计在5月份跟大家见面。这完全是一套普及舞蹈的公益DVD，把我喜欢的舞蹈大师和他们的作品推荐给大家，在两年半以前我便开始搜集资料、做案头工作、录制，以及和导演、主持人、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制定每集的拍摄内容和相关的视频、历史图像等。先后一共录制了近50集，每集半小时左右。这次，我们从中又挑选出12集，编成一套DVD。

Q：30岁到40岁，你最大的成就和成长是什么？

A： 这个问题可能得从几方面回答，作为一个男人，30岁到40岁这十年经历特别丰富，促使我面对生活重新思考和转换态度。30岁以前我是一个为艺术而疯狂、痴迷的工作狂，30岁以后，一方面和不同文化背景的大师们联手合作，从中学习，提高自我；另一方面，艺术之外的最大的惊喜就是先后在2011年和2015年，家里的两个宝宝都来了。

回想大学毕业时，我经常感觉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但我现在回过头去想，如果说婚姻让一个男孩成为男子汉的话，那么，只有当他成为一个父亲的时候，他才从真正意义上由男子汉成为了男人！ 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如何巧妙地、游刃有余地平衡好家庭和事业。

我现在常常体会到不同的年龄阶段对生活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原先，那么拼命地去做艺术是因为自己是一个文艺青年，心目中艺术高于一切。当然，艺术高于一切也正是我和我爱人共同的观点。但突然有一天，当我们发现，如果能用一种很艺术的态度把家庭生活过好，用做艺术的态度去过家庭生活，甚至把家庭生活也过成一种艺术了，就能够在家庭和生活之间平衡得非常好了。

Q：是什么成就你的好品质和好习惯？

A： 以30岁为界。30岁之前，除了外在的环境之外，我觉得影响和帮助我最大的是内心那种为了理想、为了艺术什么都敢去尝试，不怕失败的冲劲儿和拼劲儿。

我3岁半便被送去长托幼儿园，12岁去上海读书，18岁去北京读书，基本是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太强的家庭温暖的一个男孩。后来，我回到上海工作，结婚几个月后和我爱人拿到了奖学金便携手去纽约，应该说我整个人都是在非常不稳定、不规律的一种生活状态下打拼的。最近这十年，无论是家庭生活、事业和自身的成长，都让我慢慢地稳下来，沉淀下来了。

在与国内外艺术大师们的合作过程中，我看到了自己与这些大师们之间的差距，也明白了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阶段后，光凭与生俱来的那种拼劲儿可能不行，很多时候更需要沉淀下来。这个时候刚巧两个孩子出生了。所以，我觉得不管是内心、外因还是整个环境都让我转换了一种态度去生活。

Q：你的不足和弱点是什么？

A： 这个也是分年龄段的，我觉得30岁之前，虽然很有冲劲很有拼劲，但其实内心是不稳的。这就像练功夫一样，30岁之前有点像练外家拳，30岁以后开始练内家拳了。其实，光有外在不行，光有内在也不行，得内外兼修。就我现在的人生阶段来说，我更欣赏刚柔相济、内外兼修的那种无欲则刚。

不足？弱点？我觉得生活中的自己，太过感性了，这既是艺术家的优点，也是正常人的缺点。

Q：想到改变这个“缺点”的办法了吗？

A： 这个我可能想不出来，尽管有时候我觉得在孩子们面前还是要有点父亲的威严更好。但实际上，因为每年都有一部分演出、创作，必须去其他城市进行，所以，只要一回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跟孩子们玩在一块儿，完全不像传统意义上的父亲。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我觉得如果一个艺术家非要时时刻刻去抑制自己内心对生活最感性的回响，那无异于一种自我扼杀。

下一站梦想：

让爱人多施展才华，

多导演几部戏

Q：一个舞蹈家的日常生活是怎样的？

A：我的生活非常枯燥、单调。我跳的是中国舞，创作的也是以中国风为主的作品，但我每天雷打不动的开篇就是坚持芭蕾舞基础训练，一周6天，每天上午09：15开始热身，09：30跟上海芭蕾舞团一起练芭蕾，如果在北京就会去中央芭蕾舞团。上完课以后，我会做一些中国古典舞的强化训练，中饭吃完后，开始有编舞或者为下一场演出进行排练。

另外，我还有一个跟专业没关系的习惯——每天早上骑自行车去训练，骑自行车上班也成了我在芭蕾课之前重要的热身训练。

从家庭生活来讲，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自从有了孩子之后，逼着我和我爱人每天6点之前起床，一个烧水做早飯，一个给孩子穿衣服，女儿一边吃饭，妈妈一边给她梳头。作为爸爸，7点钟之前我一定要把老大送上校车。之后，我就可以悠哉悠哉地骑自行车去上芭蕾课了。

大多数艺术家都喜欢熬夜，熬夜的后果是早上要赖床。有了孩子之后，无论如何都要逼着自己10：30一定得躺在床上，11点无论如何关灯睡觉。原先都是卡着点去训练，自从有了孩子之后，突然发现每次都是我第一个到，这下终于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细细品味完一杯咖啡之后再准备上课了。原先起床我一定要有闹钟，现在是下班一定要有闹钟，每次闹钟一响，我就知道还有25分钟，必须在25分钟之内骑自行车到达孩子校车的落脚点。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讲，有了孩子之后自己的生活节奏被打乱了，但又在打乱的节奏里重新找到规律，把家庭生活和个人的工作无缝对接，并从中明白原来生活还另有一番滋味。

另外，很感谢有岳母和妈妈这两位母亲，在两位母亲的帮助下，我们才能把两个孩子带好，才能有三代人六口之家相互支撑相互扶持的家庭生活。

Q：你是一个怎样的父亲？

A： 这个话题回答起来有点绕。我觉得父母亲很重要的一个责任是教会自己的孩子如何带好宝宝。也就是说，我们的父母亲把我们养大，我们又看着自己的父母亲帮我们带好了自己的孩子，这个过程让我明白除了现在把自己的子女养大养好，未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责任——将来我们还要教会自己的孩子怎么去带好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

我们家非常明确，绝对是虎妈猫爸，我有时候甚至都不是猫爸，而是跟孩子们归入同一物种。有时候感觉我老婆一共养了三个孩子，老大是我，老二是女儿豆芽，老三是儿子豆角。

我对孩子没有要求，完全没有要求。我自己是第一代的独生子女，我觉得中国的独生子女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小时候全家人都把爱给了我们，同时也把所有的期望和梦想给了我们，所以我们这代人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梦想而活过。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为孩子提供最好的受教育机会，给他们创造好的成长环境。最后，他们梦想成为怎样的自己，那是孩子们自己的梦想。我觉得对于我们这一代父母来说，帮助孩子去完成孩子自己的梦想，远比让孩子去完成我们给他们的梦想更重要。

Q：下一步规划是？

A： 从家庭日常、生育抚养孩子的角度来讲，母亲要比父亲承担和付出的更多。我爱人粟奕是一个非常专业、尽职上进的女导演，人缘好人脉广。略有遗憾的是，从怀老大开始到现在整整七年多的时间里，她仅仅在怀二胎前导演了两部儿童剧，演出总场次比我的舞蹈作品高。所以，我觉得家庭琐事有点埋没她的才华。我心里想着——再坚持半年，到了9月份老二也能上幼儿园了，到时候我更希望自己多带带两个孩子，多分担点家务事，让她可以多多施展艺术才华，多多导演几部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