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生命热线”的残疾女替夫寻女找回亲情

李强 杨嘉利

18年前，曹文英和妹妹曹文君躺在病床上开通“生命热线”时，没有人相信这对连一天学也没上过的残疾姐妹能一直坚持下来，先后为上万人次提供了心理咨询服务，数十几名轻生者被她们从生命的悬崖边拽了回来！

2017年4月28日，当曹文英以继母身份出现在了一档节目上，寻找10年没有音讯的女儿时，人们才惊讶知道，在这条感动了一座城市和上千万市民的“生命热线”背后，竟还有一段超越了血缘的亲情大爱的故事——

“生命热线”搭起爱的鹊桥

曹文英要寻找的女儿叫姚兰琼，今年29岁，是丈夫姚双全的孩子。

曹文英和妹妹曹文君家住四川成都市，是一对从小患上大面积小儿麻痹症，只能躺在病床上生活的残疾姐妹，但她们并没有在生命困境中自暴自弃，不仅自学了文化，还学习了心理学，在家中开办了一条叫“生命热线”的心理咨询电话，帮助很多人走出了心理困境。2002年9月一天，她们接到了一个男人打来的电话，这个男人就是姚双全。

姚双全的家在南充篷溪县农村，他个子不高，又很老实，外出打工时常被工友欺负，性格因此变得很暴躁。姚双全的女儿姚兰琼5岁时，她的妈妈因为实在不堪忍受姚双全暴躁的性格，扔下她和2岁的弟弟离家出走了。后来，姚兰琼初中没上完便辍学了。她对姚双全说：“你挣不到钱，那就让我去挣钱吧。”姚双全很难受，他感到连女儿也瞧不起自己。

一天晚上，姚双全躺在工地上的工棚里，他突然听到了收音机里播音员对曹文英和妹妹曹文君的介绍，让姚双全在黑夜中看见了一盏耀眼的明灯，他渴望也能够得到这对姐妹的帮助。

这天晚上，姚双全在电话里边说边哭的声音，让曹文英的心一阵阵揪紧了，她听出了这个男人对生活的绝望，很想用自己和妹妹在生活中战胜各种困难的经历来鼓励他。可曹文英明白，只是通过一次电话交谈很难让姚双全从绝望中走出来。让曹文英没想到的是姚双全竟会被她的话深深打动了，并对自己产生了爱慕之情。此后，姚双全天天晚上打来电话，而且只要听见不是曹文英的声音就会说：“我要跟文英说话……”曹文英的妹妹曹文君很快看出了端倪：“姐，你要等的男人出现了。”

多次和姚双全在电话中交流，曹文英感到他是个憨厚朴实的男人。有一天，姚双全鼓起了勇气才对曹文英表白說：“文英，我往后一定会把你照顾好，做你的双手和双脚！”曹文英终于答应和他见面。不久，姚双全果然到了成都，他一见曹文英就嘘寒问暖，还抢过轮椅车一路推着曹文英走。更加让曹文英没想到的是，姚双全从此后就留在了成都，而且每天都会去曹文英家里，帮助曹文英的父母做各种家务，没用多久就赢得了一家人的好感。就这样，曹文英和姚双全确立了恋爱关系。而这时，妹妹曹文君也交上了男朋友，姐妹俩决定要同时把自己嫁出去。

2003年10月16日，曹文英和妹妹曹文君坐在轮椅车上，分别由她们各自的爱人姚双全和陆进推着到了民政局，正式登记结为了夫妻。

结婚前，曹文英便知道姚双全有两个孩子，她也提出要把两个孩子接到成都一起生活，可姚双全说：“不用，他们姐弟俩在老家能照顾好自己。”

谁料，结婚后不久，姚双全便接到了老家派出所民警打来的电话，说女儿姚兰琼带着还在上小学的弟弟去镇上要钱……这个电话让曹文英震惊无比：“双全，你难道没给孩子们寄生活费吗？”这时候，姚双全才一脸无奈说：“文英，我今天对你说实话吧，这两个孩子根本就是不成器的东西……”

打掉孩子只为一双没有血缘的儿女

原来，姚兰琼刚上小学就开始逃课，不是去街上捡废品就是四处要钱。姚双全既当爹又当妈，还要打工挣钱，哪有时间和精力管教孩子呢？所以，他只要发现女儿逃课，便会又像当年对待妻子一样非打即骂，结果在他的打骂之下女儿越来越叛逆。后来，弟弟上小学了，姚兰琼又带着弟弟一起逃学……姚双全到了成都后，姚兰琼和弟弟姚海波就更像脱缰野马，没人可以管束他们了。

“这怎么行，兰琼和海波还都是孩子啊。”曹文英担心不已。这天晚上，曹文英对姚双全说：“把两个孩子接到成都来吧，在老家没人管，往后更容易出事。”2004年春节，姚双全将两个孩子接到了成都。

儿子姚海波刚上初中，曹文英最初打算让他转学到成都。可因为户口原因，姚海波转学到成都至少要交几万元，家里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她只好同意让姚海波春节后再回南充上学，但叮嘱丈夫：“把海波送到学校，一定要对老师交待好，再不能让他像过去那样不受管束了。”

曹文英没想到，姚海波回南充上学后没几天，姚双全和女儿姚兰琼又矛盾暴发。姚兰琼刚到成都时，曹文英还担心她真会像姚双全所说的那样刁蛮、野性，对自己这样一个后妈也会很抵触。谁知道刚见面，姚兰琼便开口叫了一声“妈妈” ，曹文英眼中瞬间涌出了泪水，她明白，在这个父亲看来放荡不羁的女孩心里，其实是多么渴望有一份温暖的母爱啊！“我往后一定要好好呵护这个孩子，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曹文英暗暗跟自己说。然而，这个美好心愿很快被姚双全粗暴的脾气打碎了。

一天，曹文英小便时，姚兰琼去了阳台上。姚双全帮妻子小便完后，看见女儿还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他竟几步上前将手中的木棍抽打在了姚兰琼身上：“亏你妈处处护着你，她解了小便也不知道去倒。”

姚双全的举动把曹文英吓坏了：“双全，你这是做什么？”但对于父亲的打骂，姚兰琼却仿佛早已习以为常……自从发生了这件事后，姚双全打骂女儿的次数就多了起来，而且根本不再听曹文英劝阻。到后来，曹文英只要护着孩子，姚双全又会冲她大声吼叫：“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变成了今天这样，全都是你护她的结果。”

曹文英没办法，只好托朋友给女儿找了一份在住家附近当营业员的工作。姚兰琼有了工作，姚双全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可很快，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曹文英竟怀上了孩子！然而，姚兰琼却一天比一天沉默。曹文英纳闷问她，是不是工作上有不顺心的事？曹文英怀孕4个多月了，姚兰琼有一天才突然哭着说：“妈妈，别要肚子里的小孩好吗？”曹文英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你要生下了这个孩子，往后就不会对我和弟弟好了……”姚兰琼哭着说道。

曹文英理解姚兰琼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她又如何能够狠心地放弃自己的亲骨肉呢？然而生下了腹中的孩子，可能对姚兰琼和姚海波姐弟俩的情感再次造成伤害，她担心两个孩子又会像过去那样对家庭和亲情失去信任。

曹文英再三考虑后，她决定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对于妻子的决定，姚双全最初并不同意。在他看来，曹文英的身体不好，要是能有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子，往后的生活也就更有保障。曹文英没有告诉丈夫女儿的想法，她只是说：“老姚，爸妈的年纪大了，没办法帮我们照看孩子，你又要工作，将来孩子出生谁来带呢？我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我相信我只要我对他们像亲妈妈一样，他们往后也一样会对我好。”妻子的这番话，最终让姚双全接受了这个决定。

曹文英当时想得很清楚，她认为只要自己对两个孩子能像亲生母亲一样，他们往后也一定会对自己很好。可这个一心要把全部母爱倾注给两个没有血缘的孩子的女人哪会想到，命运的打击从此后就将接二连三。

2005年6月，妹妹曹文君突发重病去世！临终时，她拉住曹文英的手说：“姐，你一定要把咱们的生命热线继续开下去，还有很多人需要帮助……”

曹文君走了，接下来医生又告诉曹文英，她的身体状况也非常不好，她的内脏器官已出现了衰竭迹象。医生的言下之意是曹文英也命不久矣。与此同时，由于姚双全常去姚兰琼工作的店里和她的同事聊起她过去是如何不好好上学等事，让姚兰琼感到很没脸面，一怒之下又辞职去了一家洗脚房上班，而且再不回家了。这个家，可谓祸不单行。

生命最后替夫寻女找回失去的亲情

2006年12月的一天，曹文英家突然來了警察，询问她是不是姚兰琼的继母？曹文英点头说“是”，然后就问是不是姚兰琼出了什么事？警察说，姚兰琼在洗脚房被人打伤送进了医院……路上，警察告诉曹文英，出事后姚兰琼根本不肯说她家在哪住，只是说父母都已经死了，只有继母曹文英还在成都。警方通过户口信息查找到了20多个叫曹文英的人，逐一排查后终于在找到了她。这件事，让曹文英发现姚兰琼心里对父亲的怨恨已有多深！

一个多月后，姚兰琼伤愈出院，姚双全根本不听女儿对事情的解释，劈头盖脸又是一阵大骂，然后又叫姚兰琼立即再去找工作。曹文英说：“孩子的伤刚好，你难道就不能让她在家里多养几天吗？”姚双全说：“我可不想养一头白吃饭的懒猪。”

父亲的话彻底激怒了这个叛逆的女孩：“我不会让你白养，只要你这辈子不后悔。”第二天，姚兰琼竟不辞而别，只写了一张纸条给曹文英：“妈妈，很抱歉，我往后不能在身边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生活下去。”

姚兰琼不辞而别，曹文英立即叫父母将自己送到派出所报案，然后又给所有朋友打电话，恳求他们能帮助寻找女儿。可一个多月后，还是没有姚兰琼的任何消息。

姚兰琼是个女孩子，她如果在外面遇上了坏人怎么办，谁会来保护她呢？这样想着，曹文英便一夜夜失眠，她终于和姚双全大吵起来。

姚双全还是不认为他对女儿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我是父亲，难道连管教女儿的权利也没有吗？”曹文英回答：“管教女儿没问题，但现在兰琼离家出走了，你想到后果会是什么吗？要是她……”曹文英说不下去了，她想到女儿在外面有可能遇上的种种不测就心如刀割。但不管曹文英如何担心，姚兰琼从此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2007年夏天，儿子姚海波上完初中后，他也和姐姐当年一样不肯上高中了，姚双全又被气得暴跳如雷：“这个臭小子，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反正不想再管他了。”

女儿失踪了，儿子又开始成天游荡，曹文英的心病更重了。她很想把姚海波接到成都，可姚双全的性格，要是再把儿子也打骂跑了怎么办？曹文英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并非没有。然而，2008年5月突然发生的汶川特大地震，让曹文英更感到了生命的脆弱和亲情的可贵，她提出要把儿子接到成都。

姚海波来到成都，他不仅留起了很长的头发，还学会了抽烟和喝酒。姚双全一看见就生气说：“快去把头发剪了，简直像个二流子。”但姚海波并没把父亲的话当成是一回事，父子俩很快又激烈争吵起来。

“滚，你给我滚出这个家……”姚双全一怒之下大声吼道。姚海波转身便走。姚海波并没回南充，他去了网吧上网，QQ上很快传来了曹文英的信息：“海波，别再生你爸爸的气了，你一走他就很后悔。回来吧，不要叫阿姨担心你。”

和姐姐姚兰琼不同，姚海波多年来一直称呼曹文英阿姨，尽管他也深深感到了这个身残心善的女人是多么疼爱自己。姚海波还是不打算就这样回家：“阿姨，你放心，我是个小伙子了，能照顾好自己。”看见姚海波回复了信息，曹文英既意外又惊喜，她又用残疾的右手在手机的QQ软件上艰难地打出字来：“海波，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会反对你留长发吗？现在是夏天呀，头发长了很不卫生。”“可他为什么不能像你这样好好说？”“他没文化呀……”就这样，在曹文英耐心劝说下，姚海波第二天回家了。

姚海波回来后，他和父亲间的隔阂并没消除。特别是知道姐姐出走后一直没有音讯，他对姚双全更多了几分怨恨。所以，几年来，姚海波虽然留在了成都，并在曹文英帮助下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可他对父亲的怨恨始终有增无减。

如何才能给化解父子俩的矛盾呢？9年来，曹文英想了很多办法，但全都收效甚微。她明白，只有找回姚兰琼，姚海波才有可能真正原谅他的父亲。然而，姚兰琼快10年没有音讯了，如何才能找到她呢？今年春节后，曹文英好几次生病，她预感到自己的生命有可能真正进入了倒计时。

是呀，12年前妹妹去世时，医生就断言她命不久矣。可如今，她又在和妹妹共同开办的“生命热线”旁拖着病残的身体坚持了整整12个春秋，又为上千人次提供了心理咨询和帮助。从这个意义上说，曹文英感到就算自己很快就将走到了生命尽头，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了。然而，曹文英最放心不下的人还是姚双全。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真走了，这个老实而又脾气暴躁的男人怎么办呢？女儿出走后杳无音信，儿子又和他积怨很深，他将来怎么生活呢？

“不行，我得帮双全把女儿找回来！”可曹文英想了很多办法，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她最后只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在央视一档节目的媒体平台上发布了求助信息，竟意外接到了节目组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尽管工作人员并没透露是否已帮她找到女儿，但这个电话还是让曹文英欣喜若狂：“双全，咱们的女儿有可能找到了！”

果然，节目录制现场，当姚兰琼从一扇缓缓打开的门后走出来，曹文英顿时泪如雨下，母女俩抱头痛哭，弟弟姚海波也走上舞台和姐姐相拥而泣……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圆梦基金负责人被曹文英18年来坚守“生命热线”的崇高精神和她为夫寻女的浓浓大爱所感动，当场表示向曹文英捐款3万元！这笔钱，对于曹文英无疑是笔巨款。她自己分文不留，把钱分给了姚兰琼和姚海波！尽管姚兰琼说，10年来她其实一直在成都，1年多前才跟随新婚的丈夫去了新疆打工，只是出于对父亲的怨恨，才会一直没和家里联系。知道女儿已结婚，而且很快就要做妈妈了，曹文英还是很高兴。她对姚兰琼和姚海波姐弟俩说：“我虽然不是你们的亲生妈妈，但自从和你们的爸爸结婚，我就把你们当作了亲生儿女，也希望你们往后能好好孝敬你们的爸爸。他是个老实人，没多少文化，可能过去在教育你们的方式上过于简单和粗暴，但他是真心疼爱你们呀……”

姚兰琼和姚海波的双眼模糊了，他们再次紧紧地抱住了这个轮椅车上瘦小的女人。姚双全也走上前，一家四口幸福的泪水流淌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