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家的日常
2018-04-20邱苑婷
邱苑婷
决定做一期“霍金去哪儿”科幻小说特刊的过程定得很快。霍金去世的消息传出几分钟之后,采编群很快炸开了锅,主编发话定为下期封面,剩下的只是怎么做的问题。七嘴八舌的讨论中,蒯老师说,如果能约到刘慈欣以“霍金去哪儿”为题写一篇科幻小說,那肯定很受关注。
一句话戳中所有人的G点——当时,哪怕是身为媒体人的我们,都已经在铺天盖地的霍金报道中感到疲劳和阅读厌倦,要找出新鲜的角度实在不是易事。当某个同题的非虚构已经流于过分重复,把视角转向虚构的选择,无异于打开一片崭新星海。光是想想就叫人激动:是呀,霍金会去哪儿呢?一个终其一生望向宇宙、与科学为伍以科幻为乐、充满自黑精神的人,如果是他,他会如何故作轻松地“调侃”自己的离世?
这个命题作文本身极富想象空间,又从某种程度上触及了生死哲学的深意,缺的只有善于想象和架构故事的头脑了。但出师不捷,最初接触的几位科幻作者都婉拒了我们:两位雨果奖得主大刘和郝景芳抽不出时间,以诡谲想象著称的韩松老师忙于“两会”每天熬到凌晨甚至没时间吃午饭……
好在几位青年作家挺身而出救了场。得知截稿日期时,每个人都有点惊讶——约稿是周四上午,交稿是下周周二,从无到有,从构思到成文,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足一周。第一个答应约稿的是陈楸帆,答应的速度快得令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几乎是刚发过去要求,微信对话框里就跳出了“好的”——欸?不再好好考虑一下吗?我满腹狐疑地想。何况,从同是科幻作家也是陈好友的夏笳那,我得知他、夏笳、王侃瑜周末都要飞香港参加一个科幻会议——知道陈老师答应约稿后,夏笳忍不住问了句:“他是神吗?他怎么会有时间?”
何止陈老师!在我看来每个科幻作者在时间管理方面都是神——因为曾就读科幻专业的关系,认识他们两三年时间,我知道大多数科幻作者或多或少都有几重不同身份。陈楸帆本职是一家做VR的科技公司的副总裁,公司管理和业务活动的忙碌自不必说,却同时还在高产高质地创作科幻小说、出书、改编剧本,与此同时你还能看见他在各种科幻科技活动上露脸;王侃瑜本职在复旦大学负责与北欧的国际交流等相关工作,同时也组织苹果核科幻社团活动,翻译和创作科幻小说,参与组织在芬兰赫尔辛基举办的雨果奖科幻大会;飞氘和夏笳本职都是大学青年教师,同样是学术、上课、稿约、活动、出书几头抓;少有的专职作者石黑曜原本只是想趁辞职的空当过渡,没想到写作计划已经排到了明年6月;《三体1》译者、华裔作家刘宇昆本职是在美国做律师,每天利用上下班通勤火车的一小时写作,晚上的时间则分配给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女儿……
类似的令人咋舌的作者数不胜数。仍记得在校期间导师吴岩邀请一名科幻作家来开讲座,到了提问环节,我出于肤浅而强烈的好奇心举了手:“请问您是怎么做到每天早上4点起床写作的?”
满堂哄笑,但所有人都用炽烈的好奇目光盯着讲演者。虽然当时打算好好记住,但回忆起来,他的答案好像平淡无奇,无非是逐步调整习惯,比如把闹钟一点点往前调、直到生物钟适应并养成习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正确而无效的答案——理论上可以做到,但有多少人愿意克服自己的惰性呢?更重要的是,那个克服惰性的强大理由或终极驱动,又在哪里呢?
这时候再看这些多年如一日坚持在科幻写作路上的创作者,才更生敬意。要凭想象抓住一个点子,结构成完整的故事,再铺陈以文字,哪个环节都没法随随便便即可成就;而这训练有素的想象力背后,甚至还有自我驱动与自律——梦想这个词用得有点滥,但看到这群人的时候,我确实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些行动更能称作梦想?
而微信那头,面对我小心翼翼的确认,陈楸帆老师发来了一个表情,可怜巴巴:“铁锅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