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批评的几种“社会病”说起
2018-04-19孙仁歌
孙仁歌
通常所说的文学评论其实就是文学批评的另一种说法,以专业化的文学批评的规范,文学批评的范畴仅局限于几种文学体裁,诸如诗歌、散文、小说、戏剧(也包括旧体诗词)等,如把视域扩充,把书法绘画雕塑音乐舞蹈等也纳入其中,那么这种阐释性的文体又可以称为文艺评论或文艺批评了。
文学批评与文学创作同步发展到今天,其批评文体的退化乃至异化现象已经日益凸显,不良世风的毒害,殃及社会文化体系各个层面,文学批评也越来越失之规范与秩序,当下,铺天盖地的恶俗的胡吹瞎捧的评论差不多快把文学批评置于“重症监护室”状态,文学批评抑或文艺批评似乎已经濒临大限,如果当下的文学批评真的沦为了一种人情化的帮人胡吹瞎捧的文体,这种文体也就真的该寿终正寝了。
近些年,学界对不端的文学批评的批评也十分尖锐无情,既有学者对当下“观念化”的文学批评进行猛批,也有学者把文学批评中存在的问题归纳为“五大病毒”,即工具主义的学术化、贵族主义的沙龙化、犬儒主义的无个性化、知识主义的表演化、黑幕主义的江湖化等等,这些说法虽不免有所偏激乃至个人化极端情绪,但“五大病毒”也都的确存在,比如工具主义的学术化、知识主义的表演化以及贵族主义的沙龙化现象,在学院派的文学批评中确实大面积存在,而且根深蒂固,很难改变,但尤为令人不安的还是犬儒主义的无个性化及黑幕主义的江湖化,这可谓就是文学批评的“黑暗王国”,前者常常语焉不详,缺乏个性判断,滔滔万言,读完却让人不知所云,意在何为。后者常常丧失原则与规范,对于一些来自“权力”与“哥们”的文学作品,哪怕属于一种无知写作乃至文字垃圾,也会被这种黑幕主义江湖化的评论吹得云天雾地,真乃媚言说尽、对问题却一笔带过, “瑕不掩瑜”似乎已经成为这种评论的一种媚骨标签。
其实,无论是“观念化”还是“五大病毒”并存的极其不端的批评风气,并非来自文学批评自身乃至内在规律的演变,应该买单的是当下这个丑象环生的社会风气。与其说文学批评“五大病毒”是批评家的问题,还不如说是社会问题,是“社会病”天长日久酿成的“病毒”扩散所致。如果对当下文学批评普遍媚俗的“社会病”根加以追根溯源,或许不外乎如下几点:
1.浮躁世风“酿就”浮躁的文学批评。
自本世纪初人类进入互联网时代,人们的生活节奏都就逐渐互联网化了,一个个血肉之躯日日与网共舞,网络几乎颠覆了每个人的传统定式思维与生存方式,又加之拜权、拜金、拜名,等等不良文化思潮酿就的各种欲望在每个人的心底被放大、被膨胀,于是慢慢就形成了一个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世风恶性循环,在这种大面积存在的不良文化背景驱使下,人的心灵都在从俗入流中悄然蜕变,或硬化、或塑料化,鲜活的血肉感日益麻木,柔软而又宁静的精神元素不断被浮躁的世风所吞噬,理想与信仰也纷纷跟着异化乃至被改写,人们都史无前例地看重当下利益和眼前好处,甚至为了实现升官梦、发财梦、出名梦等等,不择手段,以致各显神通,于是,作家们便拼命写作挣钱,评论家们便拼命吹牛讨好献媚。如此循环往复,久而久之,那种可构成人类精神依赖的纯文学创作及严肃规范的文学批评之风,便慢慢如烟散尽,荡然无存。
2.人文精神的流失導致文学批评的“骨坏死”。
笔者曾经写过一篇题为《拜金逼宫,人文末路》的文艺随笔,文中沉痛哀悼人文精神已经被近几十年整个社会沉渣泛起的拜金思潮“兵临城下”,把人文精神逼出宫来并举起双手,然后就不知去向了。
人文精神说到底就是以人为本、悲天悯人、让人成为人的一种情怀,一个社会能让每个人都能活得被尊重、有尊严,继而又有一种为社会、为他人服务奉献的牺牲精神,就是一种社会的健康基因。一个社会善与恶的比例不能严重失调,善的元素不能小于恶的因素,否则,我们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也就丧失了社会疗救功能。
如今,尽管反腐与社会整治颇见成效,但还没有完全改善广大民众的安全感。官、学、商诸场仍然劣迹斑斑,问题食品到处“妙招迭出”防不胜防,财物安全日益没有保障,加之雾霾天动辄犹如核弹一般密布在广大民众的头项,诸如此类的社会问题与金钱拜物教、市场社会化以及种种文化乱象融为一体,从而导致精英文化渐行渐远,人文精神若即若离,捍卫文学使命的社会良知抑或正能量一度气若游丝,很多人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变成了渣了,如此风气之下,如果去创作又能写出什么能净化人心的作品?如果去批评,又能抛出多少能让人肃然起敬的“真枪实弹”?
社会人文精神普遍弱化,简直可以说,沉淀数千年、传承数千年的优秀民族文化,在一场噩梦醒来之后,居然变黄掉了一片,所以批评领域才会出现“软骨症评论”“有偿买卖评论”以及“五毒俱全的评论”等等,如今,层出不穷的各种级别的种种文化研讨会、种种文学作品研讨会,基本上都是胡吹瞎捧会,充满了喧闹乃至雷声阵阵,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说当下的文学批评很大面积已经“骨坏死”,并非危言耸听。
3.社会文化的缺陷导致文学批评的缺陷。
多年的“浅文化热”渗透社会每一根汗毛孔的现象已是不争的事实,无论是批评界学术界,还是影视歌舞等娱乐圈,催生了一大批所谓的社会公众人物,即人们常说的名人,殊不知这些名人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不少人都是问题人,当他们集金钱、物质、美女于一身的时候,往往是丑态百出,人性恶的一面也频频曝光,这些人不仅没有引领社会正气,反而从很大程度上严重败坏了社会风气,助长了社会的躁气,使得社会的文化层面呈现出一种空前的急功近利、追名逐利现象的恶性循环,许多人为了出名不择手段,什么不要脸的话都敢说;许多人为了利,什么不要脸的事都敢做!在这样一种社会不良文化氛围的驱使下,留给文学批评的净土还有几亩?比如,如今仍然穷追猛打不愿住手的“咬鲁群体”,就是一个典型的社会“病相”。许多年来,社会文化界各个领域,都不乏修理恶搞鲁迅的“无知无畏之徒”,他们骂鲁成名,这本身就是对社会的一个反讽。
我们不禁要问:这个社会怎么了?鲁迅怎么了?一句话,日益深化的窝里斗文化基因渗透了社会文化肌肤乃至胚胎,一些文化混混不惜把先知抹黑、把社会妖魔化,也要让自己出名获利,可见,重名重利、名利至上,已经成为当下社会“重症”之一,当一个社会不要脸的人多了,这个社会的文化建设、文学创作及其批评还能正襟危坐、焚香净手吗?
以上所列举几种“社会病”都是实际存在的现象,并非空穴来风。一个社会无论怎么治理、怎么改变,但最终的目的无非就是追求进步与文明,如此,就要允许人说真话,给人民创造更多的说真话的空间。如果一个社会不要脸的人越来越多了,而敢于说真话的人却越来越少了甚至绝迹了,如此,还能说明这个社会是在进步吗?
我们为纯正文学批评之风鼓与呼,其实也是一种善意的呼吁,不乏一种良知与责任。纯正文学批评之风,不仅对文学创作有益、对读者有益,而且对匡正整个社会文化风气也是有益的。的确,文学批评之风一旦纯正、规范而又严肃了,杜绝了人情化、游戏化乃至酷评恶搞之气,无疑也会给社会文化建设带来一缕清风、一线阳光、半亩方塘,即便事倍功半,却也要敢于光着脑袋钻刺丛。
时下,对学术不端、文风不良的文学批评之种种现象,敢于说不的声音也不绝于耳。或个人、或学术团体,不乏激锐的响箭与炮轰。几年前,《文学报》专门开辟了文学批评专栏,就是引领批评家们敢于说真话,好处说好,坏处说坏,崇尚事实求是,还你文学作品好恶优劣的本来面目。2017年,中国文联所属的《中国文艺评论》杂志社举办了“时代需要什么样的文艺评论”的征文活动,应征文章可能会给出各种各样的答案,但以笔者的学术良知及文学批评立场,给出的答案就是一句话:把尊严还给文学批评:这就要求我们的批评家首先要做有尊严的批评家,然后才能去捍卫学术的尊严、文学批评的尊严,既要坚决拒绝那种不讲原则、一味粉饰的心灵鸡汤式的好妈妈评论,也要坚决拒绝那种”话语刀客”式的耍流氓评论,动不动就把某一个作家或某一部作品给一笔抹煞,一黑到底。文学批评的学术性及其文本规范与原则固然一言难尽,但只要我们本着实事求是的学术精神,对社会有担当、对作品负责任、捍卫文学与批评的规范与良知,也就等于把尊严还给了文学批评。
做有尊严的人,创作有尊严的文学批评,把尊严还给文学批评,这或许就是时代所需要的文艺评论,不知读者诸君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