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花画草,表现生命
2018-04-19岳冉冉
岳冉冉
有人把曾孝濂誉为“中国植物科学画第一人”,他自己却不同意。
“在画家面前,我懂点植物;在植物学家面前,我就是个画画的。”79岁的曾老爷子笑起来像个孩子,他说自己是“半瓶醋”,画不怎么样,植物知识也不怎么样。
曾孝濂不喜欢“画家”或“植物学家”的称呼,他说自己只是中科院的一名老职工,60年只干了一件事——为植物画画。要说有点成绩,那就是参与了《中国植物志》的绘图工作,又在退休后为2019年中国北京世界园艺博览会创作了《改变世界的中国植物》。
可以把人“美哭”的画
曾孝濂是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教授级画师、工程师,是我国顶尖的植物科学画家。看他的作品,你会折服于其逼真和精细程度。他笔下的植物栩栩如生,连最小的细节都和实物一致:他画的三七,连叶脉走向都有讲究;他画的杓兰,连上下半段的绒毛数量都有不同。
“植物科学画就像植物的‘身份证,它是美术跟科学之间比较小的一个分支。它以绘画这一手法展现植物物种,甚至比文字描述更加精准。”曾孝濂打了个比方。
在植物学界,植物科学画有公认的重要地位,好的植物科学画与发表新物种的模式标本同等重要。“这种画不能有自己丝毫的主观想象。三个雄蕊你多画一个就不对,包括雄蕊上开孔的地方,是从侧面开孔还是顶孔开,都必须准确,这涉及植物不同属不同科的特征。”
作为植物学家,曾孝濂的作品严谨到经得住业界考验。他的一幅画能囊括几十张照片包含的信息量,除了根、枝、花、果外,还有连分类学家最看重的叶片正、反、侧面的形态。而作为画家,曾孝濂说自己也在力求把植物画美,不能改变植物特征,他就从光线、色彩、虚实、明暗上下功夫。
“曾老师的画可以把人美哭!”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研究员王立松是曾老的“铁粉”,在他眼中,植物科学画有照片不可取代之处,“举例来说,我可以用微距摄影拍到地衣的細节信息,但大景深却会虚化背景,一张照片不可能同时兼顾植物与环境,但曾老的画却可以。”
曾孝濂希望传递给观者一种态度——科学的严谨真实、生命的从容淡定。“这个画种和我们当下的生态文明建设关系最直接。它就是要反映自然、表现生命、唤起人们对自然的认同感和亲切感。”
45年为《中国植物志》绘图
1959年,高中毕业的曾孝濂以半工半读的形式进入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从事绘图工作。时值《中国植物志》项目启动,领导见曾孝濂能画几笔,就让他去画标本。
曾孝濂没有想到,小时候的爱好竟成了自己一辈子的事业。
中国有3万多种植物,要把它们编成书、绘成图,对于当时中国的312位植物学家和164位绘图员来说,简直是浩大的工程。
《中国植物志》的科学插图主要是以腊叶标本为依据的黑白线描图,它有一套近乎程式化的绘画方法,重在准确传达物种信息。“我们画插图都必须有标本,没有标本就不能画,插图必须写上是根据某一号标本所画。” 曾孝濂说。
曾孝濂画画除了像别人一样摹标本,他还坚持去野外写生,从活植物身上取材观察。他认为,树叶千面,需要画出生命,“我想把植物画活。”
正因为此,曾孝濂作画的速度要比别人慢,因为他每画一张图都得先用铅笔打草稿,再给植物学家看,得到确认后才用钢笔着墨。当时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领导蔡希陶与吴征镒对于曾孝濂“特殊”的工作方式很宽容,不但不催他进度,反而尽所能去帮他,还和他一起解剖植物。
正是在这种宽松的环境下,曾孝濂逐渐成长为一代植物科学画大师,画出了更加符合植物特征的层次感和真实感。
从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曾孝濂等绘图员和植物学家密切配合,用了45年时间为《中国植物志》画插图。最终,记载了中国共301科3408属31 142种植物的《中国植物志》编纂完成。全书共80卷126册、5000多万字、9000余幅图版。
2009年,《中国植物志》获得了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对于《中国植物志》取得的功绩,曾孝濂谦虚地说:“全国80余家科研教学单位的312位植物学家、164位绘图员,都是编纂《中国植物志》的功臣。现在,164位绘图员已经过世大半,但大家共同的劳动都化作《中国植物志》保存了下来。”
参与寻找抗疟药
除了参与《中国植物志》编纂外,“参与找抗疟药”是曾孝濂人生的另一个关键阶段。
20世纪60年代,曾孝濂参加了国家“523”疟疾防治药物研究项目,这一项目是要在民间寻找可食用的抗疟中草药或方剂,用以研发抗疟新药。曾孝濂参与了其中的绘图工作,他的主要任务是把项目组初步筛选出的有效抗疟植物绘成一本画册,交给部队和科研机构去做实验。
在找抗疟植物的那段时间,曾孝濂每天穿梭在深山老林。“从原始森林到热带雨林,我领略到了大自然的狂野之美,更看到了各式各样的植物景观,从那时起,我立志要把这些美好的植物生态、植物种类、奇花异草尽可能多地画下来。”
后来该项目筛选出了疗效显著的植物,其有效成分青蒿素的治疗效果得以确认。屠呦呦也凭此获得了2015年诺贝尔奖。
对曾孝濂来说,那段找抗疟药的经历永生难忘,作为参与其中的一员,他无比自豪。也正是从那时起,他明白了最好的植物科学画一定不是诞生在办公室里,而是大自然。
改变世界的中国植物
对曾孝濂而言,每一个时期都有新突破,比如快80岁的他正在完成的作品——《改变世界的中国植物》。
这幅大型画作将亮相在2019年中国北京世界园艺博览会上。“当我接到邀请,创作这幅画时,我知道有一定难度,但我觉得很值得。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我也要尽自己所能把它画好。” 曾孝濂说。
《改变世界的中国植物》长2.5米、宽1.17米,曾孝濂已经完成了90%,他对这幅作品的立意高度赞赏:“画中37种植物的原产地都在我国,之后输出到国外,影响并造福了整个世界,我的任务就是让大家看到这幅画后能感叹一句,哦,原来这些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植物啊!”
对于这些植物的家底,曾孝濂如数家珍:“欧美很多花卉都是从中国传过去的,比如中国的野生月季,传到欧洲后,成为重要的观赏花卉,象征着和平、友谊、爱情。此外,像山茶、牡丹、菊花、梅花都是人类花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值得我们引以为荣。”
目前,这幅画作已接近完成,曾孝濂正在做最后阶段的调整,比如各种植物的小环境、前后层次、需要提亮与加暗的地方。“我争取顺利完成这个任务,也算我这个退休老人为中国植物科学传播做的一点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