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同学会和中央各军事学校毕业生调查处的作用和历史定位
2018-04-17杨守礼黄胜利
杨守礼 黄胜利
本文对黄埔同学会和中央各军事学校毕业生调查处的作用和历史定位进行了分析和探讨。认为它们是全方位掌控和护佑中央各军校毕业生群体的机构,是国民革命军的人才储存库和供给源,是国民革命军传承黄埔精神的保证,也是国民党派系斗争的参与者,同时是黄埔系形成的有力推手,及黄埔系萌生和形成的主要标志之一,更是“黄埔系”核心结构的重要一环。
蒋介石以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身份,于1937年2月11日向国民政府呈请为中央各军事学校毕业生调查处(以下简称“毕业生调查处”)备案。我们依据这一报告及所附该处的组织条例、系统表和编制表(杨守礼、黄胜利《蒋介石呈请为中央各军事学校毕业生调查处备案》,《黄埔》2018年第1期),再辅以其他相关资料,对黄埔同学会和毕业生调查处的作用及历史定位做一些分析。这一课题对黄埔军校研究十分重要,本文的分析和探讨,仅作抛砖引玉之用。
一、全方位掌控和护佑中央各军校毕业生群体
毕业生调查处组织条例的第三条规定的该处权责,几乎囊括了与毕业生相关的所有方面:调查、登记、指导、考核、通信、统计、奖惩、介绍工作、特殊救济、临时召集、训练、呈请分发任用、择优保送国内外升学及呈请开复学籍等。毕业生调查处的这些权责,实际上是黄埔同学会权责的继续和发展,对毕业生的任用和仕途升迁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有时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
抗战名将郑洞国(黄埔1期)在其回忆录中提到黄埔同学会(后为毕业生调查科、处)对他升迁过程的影响:1927年“四一二”之后,“我们这些平时被认为思想左倾,与共产党人往来密切的军官,都做好了被撤职或遭捕杀的准备。以后我本人虽然未遭杀头之祸,亦未被撤职,但却在军队中长时期得不到升迁。数年后,当时担任黄埔同学会负责人的1期同学黄雍告诉我,在该会掌握的黑名单上,我早已被列入共产党嫌疑分子,经他发现后,始将我的名字从中抹去了”(郑洞国《我的戎马生涯——郑洞国回忆录》(郑建邦、胡耀平整理),59—60页,2008年10月,团结出版社)。
据黄雍本人回忆,郑洞国早在1926年底就升任国民革命军第1军的团长,1927年“四一二”之后一直到1932年初,历时5年多,几次调转,但还是团长职务,这在黄埔前几期毕业生中是很少见的,他因此很郁闷。大约1931年底、1932年初期间,就向黄雍吐露了心中的纠结。黄雍与郑洞国、黄杰关系都很好,他就在中央各军事学校毕业生调查科找到黄埔同学会的档案(此时黄埔同学会已奉命解散),查看了关于郑洞国的调查记录,发现有共产党嫌疑的记载,黄雍证明他不是共产党员,就将这个嫌疑抹去了。黄雍然后打电话给黄杰(此时郑洞国正在黄杰为师长的第2师任团长),告诉他黄埔同学会档案已经排除了郑洞国同学的共产党嫌疑,不影响升迁。这样不久郑洞国就升任了旅长,以后大约3年一跃升,1938年已晋升为98军军长。1944年9月,更升任中国远征军驻印度副总指挥,成为取得辉煌战功的抗战名将,被授予青天白日勋章,并在国民党六大被选为中央候补执行委员。
这个例子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黄埔同学会(及后来的毕业生调查科、处)对毕业生任用升迁的重要影响。事实上,1927年5月6日蒋介石就电令“清党委员会”委员陈群:“凡黄埔学生有共产嫌疑者请解黄埔同学会审查。”可见在那个时期,黄埔同学会对于黄埔学生的重要性,绝不止于仕途升迁,甚至关乎生命安全。当然,蒋介石重视对黄埔学生的控制,同时注重思想的控制,他利用各种机会和方式对他们进行“一个信仰,一个政府,一个领袖”的灌输,使他们把“服从校长、忠于领袖”变成军人的天职。
从黄埔同学会到毕业生调查处,对毕业生的登记调查是最基本的工作,此外,还会对登记失业的毕业生给以救济。1935年9月至1936年12月,经毕业生调查处救济者计3520人,同时,还会根据个人的经历呈请分发任用,或进入训练班加以培养,然后再分发任用。杜聿明(黄埔1期)1927年“四一二”后,由武汉逃往南京见蒋介石,蒋亦令其到黄埔同学会登记,后在张治中负责的校阅委员会任职。8月13日蒋介石被迫下野,校阅委员会撤销,杜聿明失业,只好靠南京黄埔同学会每月12元津贴维持生活(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杜聿明将军》第26页,中国文史出版社,2012年12月)。像杜聿明这样受蒋介石器重的学生,当年都接受过这样的津贴补助维持生活,更何况一般毕业生。
又如毕业生调查处处长刘咏尧(黄埔1期,与邓小平、左权同班的留苏生)1939年6月12日呈报,军校同学吴淡人和马西潘遭日机轰炸分别牺牲和重伤,请求按抚恤条例分别饬升为少将和上校,并一次性分别给予抚恤金1500元和500元,蒋即批示“照准”(台北,国史馆,《蒋中正总统文物》,典藏号002-080200-00520-082);1940年,中央军校七分校分派200余名毕业生去山东沦陷区工作,补给困难,缺乏换季服装,毕业生调查处七分校通讯处即协调分校拨款给同学自行购置。有一位七分校毕业生遭惨烈战斗致精神錯乱,战斗部队无法处理,毕业生调查处七分校通讯处呈报该分校主任胡宗南,获抚恤金350元,交民家供养(单补生《我珍藏的中央各军校通讯处证章》,《黄埔》2016年6期)。1939年10月,毕业生调查处去电军事委员会政治部部长陈诚,报告已电令毕业生调查处广东省通讯处,设法对在港的失业同学妥为安置(台北,国史馆,《陈诚副总统文物》,典藏号008-010507-00015-007),毕业生调查处对在远离政治中心的香港的军校毕业生都关注到了。这种关爱对于广大军校毕业生而言,是一种鼓舞和激励,使他们感受到“亲爱精诚”的精神,从而更效忠于国家,更有利于蒋介石政权对军校毕业生的管理、控制和使用。
毕业生调查处从1935年起,创办了黄埔子弟学校——中正学校,“以教育同学子女,使能负荷承先启后、继往开来之使命”。这对于驰驱疆场、无暇兼顾子女教育的黄埔同学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抗战期间,中央各军事学校毕业生调查处还创办了遗族工厂,以使烈士家属能自食其力,不致流落街头。1946年,蒋介石指示将阵亡的黄埔1期生李正华(155旅旅长)之子李遗麟送遗族学校或中正学校免费就读。军委会设有负责伤亡同学优抚事宜的“抚恤委员会”,毕业生调查处时期,蒋介石将抚恤工作直接交由毕业生调查处办理。毕业生调查处对军校毕业生的控制和体恤兼顾,这些举措增加了毕业生对蒋介石政权的归宿感和依附性。
毕业生调查处的作用在抗日战争胜利后大大减弱。特别是对部队进行大规模的整编退役之后,大批军校毕业生失业,仅南京一地就逾千人,打架闹事,时有发生,毕业生调查处实际上成了失业同学救济处,排难解纷几乎成了唯一的业务。撤销了战时战斗序列的各战区司令长官部、集团军司令部,将编余的400多将领集中到南京“中央训练团”,也等于是失业。他们大多数是黄埔军校出身,参加过东征、北伐、抗日战争,因而心有不平,于是1947年3月19日,就发生了震惊中外的300多名国民党高级军官,在南京中山陵“哭灵”事件。
二、利用各种训练班扩大毕业生调查处的控制范围
毕业生调查处组织条例明确规定,调查处有指导、训练毕业生的权责。调查处一成立,就按蒋介石指示把此前各种训练团、班、队等百余个训练机构的毕业生加以甄别,按毕业时间先后,并入中央军校相应正式期次,享受正式期别待遇。如广州政治训练班与黄埔6期同时,就编入军校6期。这一做法大大扩大了毕业生调查处的管理控制范围。
在1932年3月间,南京有270多失业军校毕业生向毕业生调查处登记,经蒋介石批准,在军校为他们开办了一个“特别研究班”,康泽任主任,萧赞育任副主任。训练3个月后,派到复兴社各级组织、南京附近各军校和豫鄂皖“剿匪”总司令部去做政训工作。4月间,又有几百名失业军校学生登记,就成立了一个宪警训练班,主任为孙常钧。训练期满后,派往各省的宪兵和警察组织。此外还有一个刘健群主持的军委会政训班。从这几个班的开设,可以看到毕业生调查处的控制向军、警、宪、特、青年等各方面的伸展。
1933年,蒋介石命陈诚开设庐山军官训练团,训练“剿共”主力北路军所属各部队的中下级军官。从7月到9月举办3届,每届15—18天不等,训练总数约7600人。1934年暑期,又以“陆军军官训练团”的名称,分三期调训全国各地校官以上的中高级军官。1935年,再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庐山暑期训练团”的名称,扩大训练范围,设党务、军训、政训、县政等八个组,分两期在海会寺训练从中央党部、训练总监部、军政部、内政部、教育部等各单位抽调的7400余名学员。1936年,以“第一届庐山暑期训练团”名称,继续上一年训练计划。1937年,再举办“第二届庐山暑期训练团”,调集全国军队师旅长以上人员、各省县党部委员、专员、县长、警察局长、民政科长、教育局长、中学校长等到庐山受训。训练团分两期举办,每期约4500人(陈荣华、何友良《庐山军官训练团》,江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5月)。
以上各年庐山训练团毕业生总数在4万名左右,按蒋介石的指示,均由中央各军事学校毕业生调查处,依照军校毕业生登记手续登记在案,发给中央军校同学证,承认他们为中央各军事学校毕业生的资格。按“毕业生学籍登记证规则”,凡登记之毕业生应绝对奉行三民主义,服从领袖蒋委员长命令,尽忠职务。如有反动言行或其他不法情事,得按情节轻重,予以开除学籍及其他相当处分。
庐山军官训练团的毕业生不仅数量大,而且组成非常多样。首先,这些毕业生中不仅有嫡系“中央军”军官,还有不少非嫡系的杂牌军官佐,他们本不属于蒋校长学生之列,但经过此次不过半月的短期训练,就名正言顺地成为蒋校长的学生了。这样,毕业生调查处就可以深入到他们所在的杂牌军部队中去,设立通讯处,并派驻通讯处的负责人,对他们所在部队加以控制。其次,庐山军官训练团4万余毕业生中有一半左右来自党务、军训、政训、行政、教育单位,这样毕业生调查处的控制力,就很自然地伸展到军事领域之外的党务、行政、教育系统中。调查处向非军事领域扩大的趋势,在庐山军官训练团之后,继续发展。抗日战争期间,在重庆浮图关开办的“中央训练团”,选送的学员就有大量的行政人员,而且都是在中央行政系统内任职,从而使毕业生调查处的控制范围进一步向各个非军事领域扩大。
国民党内派系林立,最大的派系是CC系、政学系和黄埔系,他们在政策制定过程中最具影响力。在国民党政权运作过程中,各派系的利益和认知不时发生冲突,各自为自己的派系索取更大的权力和利益。在这些争斗中,毕业生调查处通过各种训练班以扩大黄埔系的控制范围,把黄埔系的手一步步伸向其他派系的势力范围,所以毕业生调查处也必然是国民党派系斗争和权利争夺的参与者。
三、毕业生调查处是国民革命军的人才储备库和供给源
毕业生调查处的权责中,对毕业生的登记、调查、考核、临时召集、训练、呈请分发任用,是一套干部和人才培养考核任用的完整流程和体系。这一流程和体系不只是在调查处中央总处进行,而且在遍布各军师、省市及各军校的分处和通讯处进行,从而使毕业生调查处系统成为国民政府军事、政工人才的储备库和供应源。它不仅全面掌握这些人才在全国的数量和分布,而且能随时调整分发,以保证国民革命军军政干部的充实和流动。这个系统在战时,特别是抗日战争期间是軍队战斗力的重要保证。
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期间,鏖战到9月4日,蒋介石电谕戴笠、杜镛(杜月笙)限期1个月内组织成1万人的抗日别动部队,配合正规军作战,在敌前敌后扰乱、牵制、袭击敌军,并肃清奸匪敌谍。据文强回忆,这支部队设5个支队,3个支队长都是黄埔2至6期毕业生,另2个支队的副队长和大队长也多是黄埔毕业生。在当时战事紧急情况下,戴笠要文强速电商南京黄埔军校毕业生调查处负责人黄雍,一周内输送600名有军旅经验的军校毕业的校尉级军官来沪,按资历安置为别动队各级干部。黄雍接到电报后,即以每天分派100余名军官去淞沪的速度,在一周内分发了600多名有军旅经验的校尉级军官去沪,可见运作效率之高。别动队进入战斗后,文强曾多次到淞沪前线,见各大队坚持奋战到底,主动堵住被日军突破的阵地缺口,虽伤亡惨重,却战斗不止,令其后撤也不从,到11月初就有1500人战死。正规军奉命撤离后,别动队3个支队仍然誓死不退,与日军继续鏖战3天,伤亡惨重。撤退后,文强负责收容别动队撤散部队,仅得万人中的2000人,其余都在战斗中牺牲了(何蜀《文强传》,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文强《淞沪会战戴笠抗日别动队》,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八一三淞沪抗战》,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在此别动队中,军官基本是黄埔学生,总数在700人之数,捐躯者几乎达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