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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中年的程序员

2018-04-16张金平李帆

畅谈 2018年3期
关键词:王威程序员红薯

张金平 李帆

程序员带着简单的行囊进城,从敲下第一行代码开始,他们面对的就是瞬息万变的编码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或许只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一旦一个程序完成,马上又有新的程序等着他们。

随着时间的流转,大部分程序员的薪水会增加,但繁重的工作任务也接踵而至。当这些工作了将近十年,甚至十多年的程序员面对急剧变化的外部世界,焦虑感汹涌而来。这其中,技术壁垒是导致他们焦虑的来源之一。

更多时候,来自家庭的压力,职场的“权力游戏”,甚至生活中的一个不如意,都会成为他们某一时刻焦虑感的“始发点”。

失败的创业积累了经验

34岁时,程序员勒健才选择来深圳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那是2014年初,命运对勒健并不友好。刚进入公司没几天,团队就面临解散的境遇,每个人只能自寻出路。好在公司人力总监认可勒健的能力,他被介绍去了该公司投资人入股的公司。那时,哥哥要做第二次开颅手术,迫切需要一份工作的勒健没顾得上好好考虑就匆匆入职。

直到2014年年末,勒健加入一家上市网游公司,他才算在深圳安定下来,而这也是他在深圳工作的第四家公司。勒健现在的职位已经很少需要他直接参与编程,他现在更像是一个“大夫”,提出解决方案,下面的员工去具体执行。

勒健来深圳最直接的原因是之前在廈门创业失败了,他想在一个新的地方有一个新的开始。

2000年,勒健中专毕业后,又自考了大学计算机专业。2005年,勒健进入厦门一家游戏公司,就此和IT行业结缘。在创业之前,他曾在成人培训学校教计算机,因为熟知企业用人需求,所以勒健所带的班上就业率很高,他在当地培训界也逐渐小有名气。但教师职业发展路径太过单一,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2009年,PC端网游处于高峰时期,勒健开始了创业之旅。他负责技术部分,团队的成员大都是曾经的学生。

那时候技术团队一共七八个人,开的工资只有行业平均水平的一半,由于经验不足,创业的日子一度很艰难,但他的团队三年没有一个人离职——在游戏行业,程序员平均每年换一家公司。

尽管大家仍愿意追随勒健,他还是劝退了一些人。情感上的愧疚让勒健觉得透支了自己的个人魅力,也透支了自己的情感。留下来的人在苦撑两年之后,关掉了公司,另觅出路。

他后来反思:游戏是一个工艺品,但它又有很大的娱乐性,需要每个环节精雕细琢,娱乐需要策划,而这些当时很欠缺。

如果放在现在,勒健会选择止损,及时终止项目。但在当时,即使认清了不可做,勒健和他的同伴们还是选择有些徒劳地带着希望继续。勒健将这种做法解释为程序员们一种共有的自我骄傲,每一个产品中,都包含程序员的情怀。

在勒健创业期间,哥哥经历第一次开颅手术,勒健当时的钱基本都给哥哥了。勒健说:“那种情况下还是觉得事情来了,该来就来,也没办法,不可抗逆,解决就是。”

勒健形容创业那5年是成长最快的5年——技术更加精进,学到了团队管理经验,项目最终上线——尽管不太成功。

勒健28岁结婚,现在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太太没有工作,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及孩子。他们在深圳没有买房,相比刚来的时候,南山现在的房价已经翻了近10倍。勒健现在年薪50万元左右,为了维持一个家庭在深圳高质量地运转以及对未来风险的规避,他选择了租房。

紧张时一星期睡眠不到20小时

父亲的癌症是最近悬在勒健头顶的一把剑,这是一个家庭困局。

想起70岁的老父亲,勒健常常心里难过,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基于现实境况,他不可能放下深圳的工作回老家江西陪父亲。勒健能做的就是让妻子带着儿子回老家,让父亲最小的孙子去陪陪他。

对现在的勒健而言,家人更多是他的精神支柱,他的收入几乎是一家人物质生活的唯一来源,他把工作之余的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家人。

勒健说,老了的一个特征大概就是目标的缺失,不会再为自己定新的目标了。好在勒健心中还有很多小目标有待实现。

现在的勒健,生活中似乎没有什么让他过不去的坎儿。回到工作本身,产品上线的时候,勒健经常一个星期睡眠时间不到20小时,靠着意念去坚持,身边一帮兄弟,必须扛着“炸药包”往前冲。唯一的动力就是把问题解决,通过时间的叠加,哪怕是身体的损耗,也要解决问题——基本就是这么熬过来了,没有什么诀窍,就是坚持——哪有喝喝茶看看报纸就能拿到的高工资?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勒健讨厌别人在周末用工作来叨扰他。他只有在周末才能见到儿子,每天下班回来儿子已经睡了,上班时,儿子已经被妻子送去学校。有一天,他恍然一看,儿子已经长高了不少,眼睛突然就酸了——那一刻,他的心里有些愧疚甚至是害怕。

独身主义和父母压力

30岁的程序员薛聪(化名)最怕的事是父母打来电话询问他的感情状况。

每次父母电话一来,说起他的感情问题,薛聪都会转移话题,或者耐心跟父母解释。父母催得久了,就像慢慢淡忘了一样,就不太经常催。用薛聪自己的话说是,父母对他“放弃治疗了”。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薛聪是打算继续独身下去的,他觉得现在找到一个灵魂契合的另一半太难了,他不愿将就,陷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里。

但是,父母将婚姻的话题一提起,他也难免陷入忧虑中,要挣扎一会儿才能出来。父母是不能完全理解他的独身主义想法的,但父母又一天天老去,总是满含着希望,这是他目前最忧虑的事情。

薛聪是规划性很强的人,设定的目标一定要想办法达到。前几年,他曾经体重超标,为了减肥,几乎天天去健身房锻炼,天天吃看起来让人没有食欲的健身餐。减肥成功后,他一直保持标准体重。

健身的习惯也随之保留了下来,现在,薛聪每周要去4次健身房进行锻炼。健身圈的朋友跟薛聪开玩笑说,他默默做成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绝非常人,“有一代宗师风范”。对此,他笑一笑,算是接受。

薛聪目前供职于国内一家大型通讯设备公司,主要的工作内容是写手机驱动程序。在来这里之前,薛聪在另一家大型国有控股企业做程序员,但是因为职场复杂,他无心恋战,便选择了离开。

从毕业到现在,薛聪的年薪已经从4万元涨到了30万元左右,但随之而来的职业上的危机也在不断加强,手机驱动程序更新迭代速度非常之快,需要不断学习才能保证不落伍。

去年,薛聪曾花了三四个月时间去南山福田看房子,但是还是没有买成,挑来挑去还在犹豫——环境及格局合适的,价格太高;价格合适的,要么位置上不如意,要么空间不如意,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薛聪现在住在公司提供的50平方米左右的公寓里,房租不贵,环境也好,父母常从家乡长沙给他寄一些土特产,偶尔他会下厨做一顿好吃的犒劳自己。

一年中,薛聪会专门抽出时间去国外旅行,2017年去了日本、韩国、新加坡。薛聪没下定决心买房最主要的原因是:还完房贷后,工资中所剩无几的钱无法支撑他去想去的地方。

一想到自己的生活质量会跌落好几层,薛聪买房的决心也就削弱了几分。薛聪手里有好几个猎头在找他,承诺给他更高的工资,更好的机会。

眼下这个冬天,他还是选择了再等等。

持续学习为未来做准备

目标感是王威在深圳11年程序员生涯中的一个关键词,这也是他留给别人的一個最直观的印象。

35岁的王威换过两份工作,如今在一家外企通讯公司做了8年之久,从一名普通程序员做到了高级资深程序员职位。

程序员的工作是枯燥且单调的,每天至少要盯着电脑8个小时。工作中期,曾经有一两个月时间,王威每天说出的话不超过10句,一度让他觉得自己丧失了语言能力。王威发现,不仅是自己,他的同事们也有相似的症状。“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是你明明想表达,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对身边的人说,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无法准确说出来。”

这种极度不正常的状态,让王威感到必须去作出改变,这是一种自我救赎,也是一种本能反应。

2008年开始,王威开始接触摄影,通过旅行和拍照的方式,来拓宽他工作之外的生活。他曾和朋友驱车去青海格尔木的荒野里拍摄星空,在宁静的夜里,头顶璀璨的星空,他怀着一种持续亢奋的心情拍了一整夜。相机是王威与自然对话的一种工具,他常常一个人背起相机行走于山野中,在美景面前,他会放松自己,和自己进行一次内心的对话。

2015年明,在经过多次游泳池万米训练及多次海游训练后,王威决定挑战自己,横渡琼州海峡。从早上5点到晚问7点半,王威一直在海水中。当他游到32公里左右时,却发现自己三四个小时一直在原地打转。还差最后3公里,王威才能抵达对岸。由于天色已暗,他最终选择了放弃。回忆起这次横渡,王威还是感到有些遗憾,他说,有机会,还会再去挑战一次。

摄影、游泳、参加马拉松比赛、健身,甚至去做婚礼主持人,王威把自己的业余时间排得满满当当。近两年,王威把业余时间用在了新领域——演讲及脱口秀上,他参加了中英双语的演讲俱乐部。

他不断地充实自己,不断地学习和提升。在王威的理解里,在深圳这样的大城市,年轻人努力拼搏是一种常态。

他说,每一个人都存在被公司炒掉的风险,所以必须有所准备。虽然不确定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王威深信一句话,在机会到来之时要能稳稳接住。

王威坦言说,自己在30岁以前都是自卑的,30岁以后才开始慢慢学会调节。他在知名的黄冈中学读高中,高考失利的阴影让他曾经一度很抑郁,大学的前两年他过得很不开心,“但这些都过去了”。

王威笑称,自己相比去年体重增加了一些,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演讲和考项目管理相关证书上,运动的时间变少了_一时间总是不够用。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王威想换一个大房子,但照目前的情况看,无论是卖掉自己现在的房子,还是再买一套房子,都需要慎重考虑,他还在犹豫。

新年即将到来的一个下午,在南山一条车来车往的马路上,王威在隔离带上停了下来,望向前方,他的眼神里除了些许疲惫外,更多是坚定。

把自己能力变现

有20年程序员从业经历的红薯(网名),在深圳的码农圈子里算得上是一名“网红”。

2008年,红薯创立“开源中国”社区,程序员们会在社区上上传开源软件,进行技术共享。社区是程序员们进行线上交流的一个平台,红薯经常以调侃的方式去娱乐大家。

2011年,红薯和他的团队将线上的交流搬到了线下,成立“源创会”,以技术交流的名义将程序员聚在一起。在广州的一次聚会上,红薯和他的同事们为到场的程序员准备了超大保温杯及印有“你好,世界”英文单词的内裤——这种暖心和冷幽默在程序员的身上毫不违和地共存着。

红薯现在的主要精力放在“开源中国”运营管理上。即使如此,红薯仍旧会常常花一两周的时间去学一门新的编程语言。做研发,是他的兴趣所在,他从未想过退下来。

一个年轻程序员从初入职场开始,如果不换行业,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大概会经历这样的职业发展历程:初级程序员——项目主力——初级技术管理——中级技术管理——部门管理——高层管理——职业经理人,这一过程,每一步都顺利的话,要花掉10年时间。

红薯听到的关于中年程序员被淘汰的故事,大多是由于到了一定的年纪,职位却没有达到匹配位置——而这种淘汰现象,其实存在于任何行业。

在红薯看来,35岁以后,对程序员而言,是了解自己,把自己能力变现的阶段。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了解自己,活得明白。而那些能够真正认识自己,扬长避短,将个人价值最大化的程序员,人到中年不是职业生涯的结束,而是事业的峰巅。

20年来,红薯能感知到一个可喜的变化是,身边的程序员们活得不那么拧巴了。离开了程序世界,在真实的世界里,他们跟其他做着任何一份职业的人没什么不同——外界赋予他们的刻板印象倒像是无意义的枷锁。

大家都开始明白一个道理:人生是一场马拉松,而不是百米冲刺。(资料来源:《深圳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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