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德的胜利

陈丁睿

2015年3月24日，33岁的门将弗兰克·佩特森，正跟随瑞典第三级球队达尔库尔德等待从巴塞罗那返回博朗厄的行程。按照原计划，他们要在早上9时35分登机，乘坐德国之翼航空公司的4U9525航班，飞往德国杜塞尔多夫转机。

不过，就在改签截止前的最后时刻，达尔库尔德全队临时改变计划，由于不想在杜塞尔多夫度过太长的中转时间，他们最终分为三组人马，将中转点改为了慕尼黑和苏黎世。对于一家走南闯北的俱乐部而言，突发情况总是不可避免，佩特森们也是见怪不怪了——直到一个多小时后，他们陆续在转机时接到了家人拨来的电话……

当地时间10时40分，起飞39分钟的德国之翼4U9525从雷达中消失。以700公里的时速撞向了法国阿尔卑斯山脉，机上150人全部罹难。躲过一劫的佩特森们，与这场悲剧只有一张登机牌的距离。

时至今日，两年已过，曾经被贴上“幸运”标签的达尔库尔德，正以足球的名义继续与“奇迹”结缘。从2004年至今，这家起初为社区服务而创立的足球俱乐部，终于要在2018年登上瑞典超级联赛的舞台。这不仅有足球的力量，更是一个民族的信念。

寻找方向

要想熟悉这家年轻的俱乐部，库尔德人是无法回避的核心。

过去十多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瑞典成为了诸多中东难民的庇护所。根据哥德堡大学公布的数据，这个北欧国家在两年前接收的难民申请，已经达到了16.3万份。在这其中，就包括全球人口达到3000万、却没有独立国家的库尔德人。

作为中东地区的第四大民族，库尔德人的命运颠沛流离，绵延千年的“建国梦”遥不可及。由于主要分布在土耳其、叙利亚和伊拉克等国，他们各个层面都遭受着打压和限制，自治区的独立公投也不断被伊拉克和土耳其否定。长久无法拥有国家归属感的库尔德人，只能继续散落全球，各自为战。

作为一个普通的库尔德家庭，克孜尔家族的辗转漂泊，就是这个游牧民族的常态。早在1989年11月26日，这一家人便选择从土耳其的库尔德聚集区来到博朗厄，彻底告别了中东的混乱与恐惧。

时至今日，身为一家之主的拉马赞·克孜尔仍然记得那个日子，他说，自己身在瑞典，但内心犹在家乡。对于任何遷徙的难民而言，在获得稳定的生活后，就必须尝试融入全新的环境。不过，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拉马赞·克孜尔却只在博朗厄的难民区看到混乱和犯罪，就连自家的孩子，也在耳濡目染下触碰了毒品。

达尔库尔德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主席拉马赞·克孜尔的扶持，而他帮助库尔德青少年的初心也从未改变。

10月28日，达尔库尔德主场1比0战胜GAIS。提前一轮成功冲超。担任队长的拉韦兹·拉万在本场比赛发挥出色，攻入制胜进球。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拉马赞·克孜尔决意身先士卒，为了改变年轻人无事可做的困局，他联合了八位同伴，正式将达尔库尔德俱乐部搬上了历史的名册。拉马赞·克孜尔并不是一个球迷，他只希望更多的青少年可以找到方向。

从2004年到2017年，身为主席的拉马赞·克孜尔一路见证着俱乐部的发展，虽然主旨是为了帮助青少年同胞，但他从未限定过球队引援的族群：无论是塞拉利昂、索马里、阿尔巴尼亚、日本，抑或冈比亚、美国、科索沃和巴勒斯坦，都曾在耶夫勒球场留下过自己的足迹。

12年前，达尔库尔德第一次在瑞典足球联赛亮相，平均年龄只有17岁的阵容朝气蓬勃，甚至连拉马赞·克孜尔20岁的儿子阿迪尔，都已经是阵中最年长的球员。那个赛季，初尝“菜鸟”滋味的达尔库尔德打出13胜1平的不败战绩，依仗于进65球失8球的强势统治力，他们从第八级别联赛成功升级。

“就像库尔德国家队！”

以2005赛季作为起点，达尔库尔德在瑞典低级别联赛中快速蹿升：仅花费5年时间，连续升级的他们就来到了乙级联赛，距离国内顶级平台只有两步之遥。除了不断吸纳新球员加入，以及倾心营造的家庭氛围，达尔库尔德的进击离不开勤奋的练习：相较于其它业余球队每周只有一到两次训练，拉马赞·克孜尔的球队则充分发挥自身优势，每天都有至少两个小时的练习，几乎达到了职业球队的强度。虽然那时主场观众人数还是稳定在200到400Jk上下'但借助社交平台的推波助澜，出现于耶夫勒球场的红白绿旗帜和《Yar Yar Yar》之歌，开始吸引更多库尔德人的目光。

整整17年前，12岁的佩什劳·阿齐兹从库尔德聚集区来到瑞典的索德塔尔杰，他的父亲是一名军人，曾经为库尔德独立奋力抗争。来到北欧后，阿齐兹毅然走上了足球之路，2007年，19岁的他从4年后跻身瑞典超级联赛的叙利亚人队正式出道。由于无法在一队得到位置，先后被租借两队等待机会的阿齐兹，还是在2011年选择离开。

由于天然的出身和血缘，阿齐兹与达尔库尔德情投意合，在他看来，从父亲的抗争到自己的拼搏，他们都是在为整个库尔德而战。“当我刚加盟球队时，这只是一家小球会”阿齐兹如是回忆道，“达尔库尔德就是靠所有人的奋斗，才取得了今天的成绩。每当看到那些场边的库尔德旗帜，我们的野心就会被激发，看看大家衣服上的标志吧，这支球队就像一支库尔德国家队。现在，我们已经向世界证明了，一切皆有可能。”

经过长达6个赛季的奋斗，两年前，从不曾拥有丰厚财力的达尔库尔德，终于冲上了瑞典次级联赛的舞台。不久后，一对库尔德族兄弟慷慨解囊，不仅买下了俱乐部49%的股份，更在多地建立了青少年足球学校，而拉马赞·克孜尔手中掌握的预算，也首次达到了百万欧元的级别。天时、地利与人和，经历了第三级别的拷打与锤炼，来到次级联赛并迎来上千观众的达尔库尔德并没有为顶级联赛等待太久。从第4名到第2名，依仗于瑞典教头布兰恩斯特罗姆的3-5-2体系，这支根正苗红的平民球队，只用两年便让梦想照进现实——2018赛季，瑞典超级联赛，曾经第八级别的简洁与朴素，就像是一场从未发生的白日梦。

“巴塞罗那、皇家马德里，还有达尔库尔德，这就是现在库尔德人最支持的球队。”阿齐兹说，每每想起同胞们的欢呼和呐喊，他就全身充满活力。达尔库尔德逆袭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听听体育总监阿迪尔·克孜尔的总结吧，“我们混搭了瑞典人的纪律，以及库尔德人的勇气，并将它们合二为一。至于未来的梦想，我希望能在洲际赛场面对一支土耳其球队，我们就是要让那些人看看，库尔德人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俱乐部，而且太阳照常升起。没错，只要还经历着这一切，我就绝不会放弃这个目标。”

在后卫阿齐兹看来，达尔库尔德已经成为库尔德人最喜欢的球队之一，而正是有了他们的支持，俱乐部才能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