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能让朝鲜半岛“哥俩好”？

冯彬

2月 9日晚，韩国平昌奥林匹克体育场中央，韩国和朝鲜体育代表团身着统一的白色队服，背后印有“Korea”字样，手中高举“统一旗”，伴随传统民谣《阿里郎》共同步入会场。

这样的场景此前出现过九次，包括2000年悉尼奥运会，2002年韩国釜山亚运会，2004年雅典奥运会……最近两次是2006年都灵冬奥会和2007年长春亚洲冬季运动会。

“统一旗”是代表整个朝鲜半岛的旗帜，在白底上有蓝色的朝鲜半岛图案，但这一旗帜并未被朝鲜及韩国任何一方认定为官方旗帜。在朝鲜半岛，“携手”的故事不断上演，人们不禁要问，这能让“哥俩好”吗？

“蜜月期”下的体育外交

朝韩两国运动员伴随着《阿里郎》携手入场，可以追溯到2000年悉尼奥运会。在奥运会历史上，只有1956年的东、西德国在墨尔本奥运会有过这种“操作”。也是在这一年，韩国前总统金大中与当时的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实现了跨过三八线的握手。

而要论两国体育领域中的“携手”，还要更早。1991年日本千叶乒乓球世界锦标赛上，两国运动员联手组成“单一队”，使用“统一旗”入场。其实力之强大，让中国女队的连冠纪录戛然而止。后来的电影《朝韩梦之队》，正是根据这段历史改编。

同年6月，在葡萄牙里斯本举办的第6届世界青年足球锦标赛上，两国再次组成“单一队”打入8强。这一年被称为朝韩体育外交的元年。

27年后2018年，朝韩组成冬奥会史上首支女子冰球联队，尽管战绩不佳，却一票难求，因为139人组成的朝鲜啦啦队同样吸引眼球。啦啦队举半岛旗、唱“我们是一体”的特色助威惊艳世界。

朝鲜啦啦队可不简单，成员都经过了层层选拔、严格考核政审，入选后进行了表演、形体和礼仪等专业训练。他们曾3次赴韩，2005年第16届亚洲田径锦标赛在仁川举行，如今是金正恩妻子的李雪主当时只有16岁，正是其中一员。同年，时任啦啦队队长赵明爱还被金正日特批，成为三星手机的代言人，与韩国当红歌手李孝利搭档拍摄广告。

其实，不论是运动员携手入场还是啦啦队异地助威，均得益于朝韩政治上的“蜜月期”——大致从2000年韩国总统金大中访朝起，到2008年李明博上台为止。朝鲜方面对于这段黄金岁月有着更加明确的定义：统一时代。

体育背后的博弈

半岛奥运外交，原本可以有更美好的版本。

1985年，朝鲜提出与韩国“合办”奥运，并且提出了三项条件：奥运由朝韩合办、汉城与平壤各承担50%的赛事、名称改为“朝韩平壤-汉城奥运”。

后来的结果是，在当时的国际形态下，由韩国、国际奥委会与朝鲜组成的“三方会谈”举办了四次，却始终未达成任何协议。在整个谈判过程中，韩国的总统全斗焕、卢泰愚基本上都采取了强硬立场。

汉城奥运会成功举办的同年，卢泰愚就职韩国总统，并实施了“新统一政策”，开始摆脱意识形态的束缚，由保守转向开放，同时大力推动以体育为媒介的“北方外交”。在这种“和谈攻势”下，朝鲜时而采取守势，时而半推半就采取拖延战术。1991年的两次共同组队，就是双方八次会谈的结果。

而“统一时代”的甜蜜，也和金大中上台后实施的“阳光政策”不无关系。该政策的三大原则是：没有并吞的意图；不准许军事挑衅；追求和平共存。金大中政府相信，温和、和解的对朝政策，能够使得朝鲜向韩国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并且最终为实现朝韩的和解与统一打下基础。

2002年韩国釜山亚运会，被小布什列入“流氓国家”黑名单的朝鲜，并不愿派队赴韩。不过，金大中却非常热心，力邀朝鲜前来参赛，并许诺在外交政策上向朝鲜倾斜。最后，金正日接受了韩国的邀请，派出了最好的运动员。

即使这样，双方还是有过不愉快的时光。同年韩日世界杯，韩国足协主席郑梦准提出的组建联队出征世界杯因为政治因素未能实现，韩国队却一路高歌打入四强。在韩国队与土耳其队举行季军赛的6月29日，朝韩在海面上发生交火。

事实证明，金大中的“阳光政策”也未能换来朝韩的“解冻”，两国间依然各打各的算盘。2015年是半岛光复70周年，韩方想再次借助体育比赛为朝韩关系打破僵局。韩国足协围绕“重启统一”足球方案尝试和朝鲜接触，但因双方关系陷入僵局而流产。

但朝鲜就是这么让人猝不及防，此次平昌冬奥会上派出参赛选手、拉拉队员、文艺团体、跆拳道示范团、政界重量级人士组成的“外交天团”，让一些此前还预测朝韩战火一点就着的专家大跌眼镜。

当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第一副部长金与正向韩国总统文在寅转交哥哥金正恩的亲笔信，并转达对文在寅访朝的邀请时，俄罗斯媒体指出，朝鲜的“奥林匹克休战”孕育了缓和的希望。

效果如何在体育外

“哥俩好”的成败与否，并不取决于朝韩自身。

具体先说远的，1988年就职韩国总统不久的卢泰愚就开始考虑与朝鲜相处的新方式，与美国讨论放松孤立朝鲜政策的可能性。而这样的可能性建立在汉城奥运会的顺利举办。当时里根政府认为，朝鲜不必采取对等措施，但需给予“积极、建设性”回应。

后来的一系列政策为1992年美朝之间的历史性会晤奠定了基础，还帮助韩国在上世纪90年代初与朝鲜达成一系列具有里程碑意义、缓和紧张局势的双边协议。

朝韩在体育场上的牵手，也离不开有人“做媒”，比如2000年悉尼奧运会。其实早在1998年，金大中在接见萨马兰奇的时候，就曾提出南北共同组团参加一系列国际运动会，并希望萨马兰奇给予积极支持和协助。

对萨马兰奇来说，悉尼奥运会是他离任前举行的最后一次奥运会，他很想借此使朝韩能够缓和关系，于是分别致函时任韩国总统金大中和朝鲜国防委员会委员长金正日，提出了韩朝代表团在奥运五环旗和各自奥委会会旗的引导下同时入场的建议。

随着奥运会的临近，双方终于达成在“朝鲜半岛旗”的引导下同时入场的协议。但韩国舆论报道说这是韩朝间自主决定的，与他人无关。

相比过去，朝鲜半岛眼下的局势，让体育外交的局面更为复杂。

此次冬奥会前，文在寅在会见美国副总统彭斯时说，作为我们来讲，将最大限度地利用这次机会努力让朝鲜回到弃核和实现半岛和平的对话中来。彭斯却简单粗暴地回应，美国将与韩国一道向朝鲜最大限度施压，直到最终朝鲜永久地不可逆地放弃核导计划。

不过文在寅显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冬奥会上，文在寅对金与正的接待十分热情，问候说：“天气那么冷，一定冻坏了吧？”金与正也彬彬有礼地回答：“总统先生，因为有您的关心，这没什么。”

当文在寅被问及是否同意访朝时，他委婉地说“希望创造条件实现访韩”，并强调美朝对话的重要性。这一立场既没有让朝鲜失望，也给足了美国面子。

但是，整个开幕式期间，金与正与朝鲜高级代表团团长金永南几乎正坐在彭斯夫妇身后，双方却全程保持“高冷”，没有任何交流。在开幕式举办前的晚宴上，联合国秘书长古铁雷斯、日本首相安倍晋三都与金永南有过短暂接触，但彭斯只在晚宴现场待了5分钟就匆匆离去，与朝鲜官员没有任何接触。

有些喜感的是，就在一个月前，大洋彼岸的美国总统特朗普还说，“我和金正恩的关系还不错，你们会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