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

彭笑钰

一

鹏和鸠是5A级风景名胜区——鸟语林中鸽群中的一员，自出生起，他们就生活在鸟语林中，从未离开鸟语林半步。

并不是他们不想离开。为了防止鸽子和其他珍禽飞离鸟语林，人们环绕着鸟语林围了一圈大网。而为了招揽更多的游客，人们又训练鸽群，让洁白的群鸽每天定时围着一只乌黑的鸵鸟飞翔。

人们说，这就叫“百鸟朝凤”。

为了增加收入，鸟语林被成功打造成为一个青少年素质教育基地。“天高任鸟飞”的旗帜，告诉每一个来访者：鸟类就是人类的朋友，人类不应当食用珍禽，而要保护他们，给他们蓝天、白云和自由。

二

人们不知道，鸟类其实也对“天高任鸟飞”的这一口号议论纷纷。

鹏对鸠说：“你看，那旗帜上说，‘天高任鸟飞啊！可是无论我们怎么飞，也不过数仞而下，这又是为什么呢？”

鸠说：“你看不见那环绕着天空的网吗？有了那网，天也不过这么高了。或许这天高海阔，亦不过如此吧？”

鹏说：“不，人类有句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每天来我们这儿的来访者都不尽相同，而这些不同的访客又是从何而来呢？他们为什么能自由进出这个大网？他们又在哪里生活？这太奇妙了！世界这么大，我们应该去看看！”

鸠问：“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們该怎样突破网的限制呢？何况，现在我只要每天围着一只乌黑的大鸟轻轻扇动翅膀就能饱腹，又何必去冒险呢？每天在网中，我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多好！”

鹏看着那“天高任鸟飞”的标语说道：“天高任鸟飞，可是这天已经被大网笼罩，我们始终都只是被拘束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我们受限于网，每欲振翅翱翔，就会撞上那密集的大网，而不得不停下。这就是自由？或许在外面我们不会衣食无忧，但至少我们能有那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自由！网之外的天空，更高，更蓝，或许我们只有到那真正的天空中去，才能实现我们真正的价值吧！”

三

鸠笑鹏太天真，鹏笑鸠太愚昧，谁也奈何不了谁。鹏还是决定突破那网的限制，到那广阔未知的世界去。

他找来了啄木鸟帮忙，他相信，“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虽然网很坚固，但在充满热血的年轻挑战者面前，一切如网一般冗杂的困难都会被激情与朝气融化至无形。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那网其实并不坚固。啄木鸟朝着木桩轻轻一敲，那网的一角便裂开了。

一个小洞已经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向他招手。他狠狠地嘲笑了鸠一番，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出了束缚着他童年与青春的鸟语林。

他展开双翅，冲向蓝天。他相信，现在的他已经彻底摆脱了网，高远的天空将任他飞翔，他的价值也即将实现。

但，他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人类修的那看似坚固的网，一啄就破呢？

四

鹏获得了他自己的自由，他越过山，越过水，越过沙洲，越过古城，避开闪电，绕离飓风，躲过猛禽的突袭，他朝着太阳的方向，日夜兼程，不断前行。正当他勾画着未来的美好蓝图时，咕咕叫的肚子提醒他：想要实现价值，首先必须吃饱肚子。这不，你瞧，地上那一堆苞谷就是一顿绝美的午餐——这可比在鸟语林吃的丰盛多啦！

他赶忙落下，跳向那一堆苞谷。就在他以为可以饱餐一顿的时候，突然，又一张坚固的大网将他罩住。现在，啄木鸟并不在他身边，他无法从网中脱身。他尽力挣扎，但他越是挣扎，那网便将他捆缚得越紧。

但或许，啄木鸟即便在，面对这一张新的坚固又灵活的大网，也无法助他脱身吧。

五

5A级风景名胜区——鸟语林的管理员很快发现，他们少了一只鸽子。人们在某个角落发现了一个破洞。管理员决定，立刻花大价钱将大网重修、加固，绝不能让珍禽飞出鸟语林。

在管理员看来，丢失的是一只鸽子——但也只是一只鸽子，不是其他的珍禽——但重点是，他们发现了大网的“漏洞”，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嘛。

其实，管理员这个决策失误了——因为，在鸠等鸽子和其他珍禽看来，鸟云林没有风暴，没有饥荒，没有黑洞洞的枪口，也没有掠食者那冷峻的脸庞。在这里，他们只要轻轻拍打他们的翅膀，就能获得他们想要的那甘甜的泉水和可口的谷粮。

所以，鬼才会和鹏一样愚蠢，置网中的幸福生活不顾，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自由而离开网呢！

六

鹏终于实现了他的价值——至少他的价值足以使三口之家维持数月的生计——他价值人民币9998元。

金牌烤“野”鸽，皮酥肉脆，外焦里嫩。

七

大网依旧坚固，“百鸟朝凤”仍在继续。

前往鸟语林的游客依旧络绎不绝；“天高任鸟飞”的旗帜仍在高高飘扬。

八

伴随着大网改造的完成，鸟类们在鸟语林享受了几年安逸的生活。旧的一代老去，而新的一代在这里出生、成长。

几年后，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每天晚上，鸟语林大网上曾经被破坏过的某个角落都会发出奇怪的“嘟、嘟”声。大网之上挂着已经微微褪了色的“天高任鸟飞”的旗帜，而大网之下，有一个小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鸽群中开始流传起一个美丽的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鸽群中有一个勇士，他肩负行囊，头顶风雨，披荆斩棘，走出了鸟语林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在那大网笼罩之外的世界，自由飞翔。

（指导老师：刘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