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乡家过春节
2018-04-08蒋凤池
蒋凤池
1969年10月,我在南京大学读书。当时学校按上面的统一部署将全校师生疏散到距离南京200多里的溧阳农村“拉练”。正值“文革”期间,整个学校都实行军事化管理,一个年级是一个营,一个班是一个排,系里的老师也被分配到每个班,我们班(排)被安排住在离溧阳分校几里远的一个小山村里。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1970年的春节到了。正当我们议论放不放寒假的时候,上面来了文件说不放,要求师生们在农村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实际上学校也好,当地政府也罢,确实不能把几千人在短时间内疏散回家,春节后也没有能力再把这些人送回分校。因为分校建在离溧阳县城二三十公里远的偏僻农村,交通十分闭塞,只有一条公路从离分校几公里的地方通过,更不用说有铁路了。
春节放假三天,学校不安排劳动和学习,并从南京运来了按计划配给的春节供应物资,鸡鸭鱼肉、香菇木耳等,花色品种还算齐全。条件所限,学校也没有组织集体会餐,只是除夕那天每人凭加餐券到食堂领一份菜。
大年三十,天气晴朗,下午5点多钟了,太阳还没有落山的迹象。为了不影响房东家过年(江苏有许多地方有规矩,除夕晚上吃年夜饭和敬菩萨时,不能有外人在家里,连已出嫁了的女儿也不例外),我们早早地就到食堂吃完饭,便相约一起到外面去散步,名为散步,实际上是避嫌。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在田间小路上,彼此谈论着家乡过年的风俗习惯和家乡的传统美食,想象着全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享受一家团圆的美好时光,听到从远近村子中传来的阵阵爆竹声,心中纷纷涌起思乡之情。太阳慢慢地落下了山,落日的余晖把西边的天际染得通红,晚霞下的层层山峦默默地矗立着,像一尊尊守护神,佑护着山下百姓的安宁。天渐渐地暗了下来,爆竹声也渐渐地稀疏下来,我们估摸着老乡家的年夜饭也差不多吃完了,便开始往驻地走。冬天的黑夜来得快,天说黑就黑,刚才还能清楚地看见远处的山峦和村庄,不一会儿整个大地像被一顶黑色的帐篷笼罩着,除了脚下这条灰色的小道影影绰绰外,周围什么也看不清了。
一进房东家的门,房东老太太、大哥和大嫂纷纷“责怪”我们,说我们出门也没告知一声,问我们到哪儿去了,吃饭了没有,并说全家人一直在等我们吃饭,还派小孩到食堂里、村子里到处找。我们说:“谢谢你们,我们吃过了,食堂里统一加餐。”刚说完,房东大哥和大嫂已把一盘盘还冒着热气的菜端上了桌,并拿来碗筷,拿出白酒,招呼我们坐下。虽然我们再三推辞,但盛情难却,尤其是房东老太太的一席话差点儿让我们的眼泪掉下来:“你们这些大学生能来到我们家,是我们家的福分。过去,哪里见过这么多大学生。”“你们住在我们庄稼人家里,不嫌弃我们,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帮我们挑水扫地,教孙子、孙女识字学文化。打你们住到我们家后,我们家孩子都懂事多了!”我们说:“老太太,给你们全家添麻烦了,谢谢你啊!谢谢你们全家啦!”情真意切,我們也不再推辞,纷纷举杯,祝房东一家家庭幸福,祝老太太健康长寿。丰盛的晚餐和欢乐的气氛驱散了我们的思乡之情,炽烈的烧酒把我们送进了梦乡。
为了答谢房东的热情招待,年后不久,我们几个“房客”联合班上其他同学在房东家搞了一次聚会,大伙凑份子到上新镇黑市上买了几斤猪肉、两条鱼,还有其他几个菜,买回两瓶酒,也像模像样地请房东一家人吃了一餐饭。一方面算是对那餐年夜饭的答谢,另一方面,也是答谢这几个月来房东对我们的关照。现在每每想起这件事,我还觉得历历在目。
时间已过去将近50年了,远在他乡的我失去了与房东家的联系,掐指算算,老太太如若高寿,也该是一百多岁的老寿星了,就连大哥大嫂也已届耄耋之年。我真诚地感谢房东一家人对我们的关心和关爱,衷心祝福他们身体健康,晚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