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牺牲与成全——《海的女儿》与《珍妮姑娘》

穆志慧

(辽宁工程职业学院，辽宁 铁岭 112000)

《海的女儿》是安徒生1837年创作的一个篇幅较长的童话故事。安徒生的童话中很少有“王子和灰姑娘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这样的结局。他利用悲剧性作品对社会现状和人性做了深刻的剖析。《珍妮姑娘》则是德莱赛1911年发表的一部现实主义长篇小说。两部作品都是以意志坚强、不怕打击和挫折、善良而美丽的女子为主角，讲述了两个非常相近的故事。两部作品都是悲剧，善良与美丽并没有战胜阶级的压迫，小美人鱼失去鱼尾，失去声音，失去爱情，失去生命；而珍妮失去女儿，失去雷斯脱，失去未来。悲剧性越大，越震撼人心，主题也越深刻。

一、王子与灰姑娘——“爱情”是没有阶级的

爱情的开始似乎并不需要什么附加条件。家庭、出身、阶级都不在考虑的范围内。也许这个爱情应该被加上引号。王子爱上了灰姑娘的美丽善良。灰姑娘爱上了王子的英俊潇洒与多金。如果女主角不够美丽，男主角不高贵富有，这场爱情可能就不会发生了。但是恰恰小美人鱼和珍妮都是年轻而美丽的姑娘。小美人鱼“她的皮肤又光又嫩，像玫瑰的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像最深的湖水”[1]P63安妮是一个和小美人鱼一样漂亮的女孩子，“她那白皙的高额头，上面平滑地分披着两只发辫，她的眼睛是蔚蓝的，皮肤是娇嫩的，圆浑婀娜的体态，充满着青春和健康。”[2]P5而且，“这个女性是不虚伪的，不是利己主义的，不会坚守男人，也不会给男人设陷阱，而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子，像花一般可爱的小女孩子。”[2]P100小美人鱼和珍妮的可爱之处正是在于她们年轻、美丽、单纯、不设防。正是社会底层的姑娘们没有接受过太多的教育，父母忙于生计，无暇顾及她们，而她们刚刚成年初入社会，没有什么经验。出身高贵的“公主”们完全不同，她们从小就会接受最严格的培训，她们不会被金钱和美色所诱惑。“灰姑娘”们则不同。对于王子和雷斯脱而言，小美人鱼和珍妮与他们生活中的其他女孩子完全不一样，正是这种不同深深吸引着他们，让他们跨越阶级地爱上了这种新鲜——青春的女子是新鲜的；单纯的性格是新鲜的；出身的环境是新鲜的；不设防的爱情也是新鲜的。

二、少了一纸婚书

爱情的一开始，似乎是有情饮水饱。但是在人类脱离了原始社会文明以来，婚姻这个词就代替了爱情写入了法册。婚姻是爱情的最终表现形式，也是在女性被奴役的社会中对女性权益的一点点维护。每个女性都希望自己的爱情最终会走入婚姻，哪怕婚姻里面已经没有了爱情。因为女性的弱势地位，她们只有依靠婚姻，才能够继续有尊严、体面地生活下去。小美人鱼的祖母是这样教育她的：“只有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作比他父母还要亲的人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有当他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的身上去，而你就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他就会分给你一个灵魂，而同时他自己的灵魂又能保持不灭。但是这类事情是从来不会有的。”[1]P71但是，“王子一天比一天更爱她。他像爱一个亲爱的好孩子那样爱他，但是他从来没有娶她为皇后的思想。然而她必须做他的妻子。”[1]P75如果一个女孩子把自己的身心都奉献给了某个男子，但是他却不肯娶她，那么她的结局就只有毁灭。失去了贞洁的女子是不被社会和家庭所容留的。雷斯脱也是爱着珍妮的，“她是一切方面都能使他动情的；他从来不曾见过她这样的人。讲到结婚，那不但不可能，而且不必要。他只消叫一声来，她就非服从不可；这就是她的定命。”[2]P90珍妮和雷斯脱之间不仅横着雷斯脱的父母家人，也横着巨大的社会阶级。珍妮一直心存幻想：“也许，也许——怎么，有钱人和穷女子结婚的事情从前原也有过，而且雷斯脱又很和气，他一定是喜欢她的。”[2]P105带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珍妮与雷斯脱同居多年，以为总有一天他们会结婚，拿到那一纸证书。她不知道在雷斯脱那里，“他心里有一点是确定了的，就是他和珍妮结婚这桩事情是用不着再去想它的了。这是办不到的，在他这种地位的人是办不到的。”[2]P142没有一纸婚书的证明，她们的爱情就得不到法律和世俗的认可，同样得不到任何保障。王子和雷斯脱随时可收回，就像他们随时可以送出的爱情，对于他们而言，与小美人鱼和珍妮的爱情故事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但是对于小美人鱼和珍妮来说，这份爱情是他们生命的支柱，缺少了这一纸婚书，就如同人没有了脊梁。最终她们还是没有得到渴望的婚姻，同样也注定了她们悲剧的结局。

三、王子与公主——婚姻需要门当户对

王子与公主好像是个非常传统的童话主题。故事结局往往都是王子和公主结婚了，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其实这也不仅仅是个童话主题。现实生活中也是如此——婚姻是需要门当户对的，出身相仿的人之间更容易有相似的人生观、价值观，在日久天长的生活中更容易磨合好，有共同语言。王子与公主抑或是雷斯脱与嫘底才是一个阶层，门当户对的人，他们之间只有一点的感情就可以促成婚姻并且一直走下去。珍妮也懂得这个道理，在她第一次看到后来成为雷斯脱的妻子嫘底时，“嫘底当时穿着一件淡珍珠色缎子的衣服，上面镶着华丽的黄色花边，把两条圆滑的膀子一直露到肩膀，在珍妮看来，似乎就是一个理想的女子了。”[2]P201“那个才是跟他相配的女人呢，珍妮当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的时候对自己说。”[2]P206珍妮在之前从来没有和雷斯脱同一个阶层的朋友、亲人有过接触，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他最理想的伴侣，“他所需要的女人，必须是在他所习惯的空气里面养大的。至于她，珍妮，他总觉得跟他自己的习惯有些隔膜，总觉得她对于种种东西的赏识不能像他自己所习惯的那样。她很了解他们是怎么样的人。她对于他的器物、衣服、布置、装饰、风俗、礼仪等，虽然很快地都学会了，但她总不是生长在里面的。她如果走开，雷斯脱就会回到他旧日的世界，就是方才和他挽臂而行的那种动人的、娇养的伶俐女子的世界。”[2]P207有充分的理由可以相信王子和公主、雷斯脱和嫘底的婚姻会长长久久，直到一方死亡。即使没有了爱情，他们之间也有着各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是无法拆开的。不像王子与小美人鱼、雷斯脱和珍妮之间只有两只因为爱情和握在一起的手，只要有一方松开了手，小美人鱼和珍妮就会落入到万劫不复之地。

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两个故事的男主人公都是多情的人，同时也是优柔寡断之人。王子和雷斯脱的身份一样，他们自己并不拥有什么，一切的物质条件都靠家族的供养。他们不想和小美人鱼或珍妮结婚，但是还想享用她们的青春与爱情。直到有一天他们的父王发话了。王子对小美人鱼说：“我得去看一位美丽的公主：这是我父母的命令。”[1]P76他的父母早已经为他选好了未来妻子的人选，而他的未婚妻“在一个遥远的神庙里受教育，学习皇家的一切美德”[1]P77。对于王子而言，只有接受父母的安排，娶美丽的公主为妻，以后继承父亲的王位，才能继续享有荣华富贵。而雷斯脱富有的父亲在临终前立下遗嘱，想要继承家产，他就必须舍弃珍妮。权衡利弊之后，雷斯脱选择了当年父母为他选定的女人。雷斯脱“对于嫘底·贝斯也向来保存着美好的印象和爱慕的记忆的。他当初原可说是喜欢她的，而且很喜欢她。她对于他可以成为一个理想的妻子，他的父亲也会快乐，而且人人都会高兴”[2]P200。

五、灰姑娘的牺牲与成全

王子与公主的婚礼盛大而美好，没有人知道，在这美满的景象背后，有人痛不欲生。小美人鱼为了王子，“离开了她的族人和家庭，她交出了她美丽的声音，她每天忍受着没有止境的苦痛，然而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1]P73船上开着盛大的舞会，小美人鱼在跳舞，“锋利的刀子似乎在砍着她的细嫩的脚，但是她并不感觉到痛，因为她的心比这还要痛”[1]P76——王子亲吻着自己美丽的新娘，新娘抚摸着王子乌亮的头发。没有人知道这是小美人鱼能够看到大海和星星的最后一晚。从此之后，“一个没有思想和梦境的永恒的夜在等待着她——没有灵魂、而且也得不到一个灵魂的她。”[1]P77小美人鱼的姐姐们用自己长发向巫婆换来了尖刀，只要小美人鱼把刀插入王子的心口，她就能变回美人鱼，回到海中，继续她从前的生活。但是她没有。在爱人与自己的生命间，她决定牺牲自己，成全那个已经不再爱她的人。小美人鱼选择死去一半是为了爱人，不忍心让他痛苦；另一半是为了自己，没有爱情，没有灵魂，活五百年又有什么意义呢。然而她不知道，天亮之后她没有消失，变成海上的泡泡，而是成了一个精灵，还要再承受三百年的煎熬。珍妮在得知雷斯脱父亲的遗嘱之后，做出了和小美人鱼同样的选择，放弃自己的爱情，成全自己的爱人，离开雷斯脱，搬到小镇上。她失去了爱情，“她一阵伤心，恨不得立即死去。她已曾和他亲吻，嘱别，她已曾祝愿他的快乐，繁荣和平安；然后她借故回到卧房中去。过一会儿，味丝搭进去找她，但她的眼睛已经很干了；一切情绪都已退落成了一种模糊的沉痛。”[2]P239在得知雷斯脱已经结婚的消息后，“她的眼睛确实是干的，但是她的肝肠好像已经寸断了。她审慎地站了起来，把那张报纸放在一只箱底，拿钥匙锁起来。”[2]P249“她觉得喉咙里有一个硬块塞上来。她对自己叹息，拼命地扭着双手，但这是没有用处的。她的惨苦并不因此而减少。到了几个礼拜之后，这种锐利的刺痛才能回复做当初那种麻木的沉痛。”[2]P251对于一无所有的小美人鱼和珍妮来说，剩下的杳长岁月都是一种无声的煎熬。

[1]安徒生.安徒生童话全集[M]. 叶君健，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9.

[2]德莱赛.珍妮姑娘[M].傅东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

[3]柯云路.童话人格[M]. 作家出版社, 2004.

[4]江悦.《珍妮姑娘》的女性主义分析[J].语文学刊，2007(8).

[5]魏京京. 女性爱情的困境与突围——安娜、珍妮、柳依依的爱情悲剧比较研究[J].作家，20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