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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不可靠叙事者理论及其叙事效果

2018-04-03

关键词:韦恩大公布斯

李 莹

辽宁大学,辽宁 沈阳 110136

20世纪60年代韦恩·布斯首次提出“不可靠叙事者”的概念,并引起评论界的关注,20世纪80年代达到研究的高潮并且随后不断地发展。现代的“不可靠叙事”类型的小说也不断增多,可见,这类理论的研究,对于文学批评和文学创作都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不可靠叙事”作为一种小说的修辞手法,可以使叙事变得别开生面来吸引读者,也是使文本具有较高的艺术魅力与价值,成为许多经典得以流传的重要原因。

一、理论的提出

美国评论家韦恩·布斯(WayneC.Booth,1921—2005)是芝加哥学派后期的代表人物,著有《现在不要同我辩论:为一个轻信的时代作的论文和反讽》(1970)、《反讽修辞学》(1974)、《现代的教条与赞成的修辞》(1974)、《批评的理解:多元论的力量与局限》(1979)等书籍和书刊。其中《小说修辞学》(1961)是韦恩·布斯文学批评的代表作,出版后引起美国文学批评界的关注,被认为是芝加哥学派中最富有实用价值的批评著作,也是20世纪小说批评的经典著作。“不可靠叙事者”是韦恩·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提出的重要叙事理论。

《小说修辞学》主要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介绍了艺术的纯粹性与小说修辞学;第二部分细致探讨了传统小说的技巧;第三部分主要讨论了现代小说技巧。韦恩·布斯理论阐述的重点内容就落到了作者与文本的“隐含作者”、“可靠叙事者”“不可靠叙事者”等重要的叙事理论,他认为不可靠叙事成为作者设定的一个特殊的修辞手法,可使叙述变得别开生面,以便吸引读者。那么,“不可靠叙事者”的相关理论到底是如何定义的呢?下面进行详细重点论述。

二、不可靠叙事者相关理论

(一)隐含作者

韦恩·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指出,“只要作家赋予某个人物以可靠的称号,这个人物的每一句话都显示着作家存在的痕迹”。[1]由此可见,“可靠叙事者”、“不可靠叙事者”都与“隐含作者”有着密切的关系,只能通过“隐含作者”来判断叙事是否可靠,所以,读者在阅读时要真正地解读文本首先需要找的就是“隐含作者”。

韦恩·布斯在2005年的文章《隐含作者的复活,为何要操心?》中提到作者在创作的时候,创造的不单是一个理想的、没有个性的“普通意义上的人”,而是一个“隐藏”起来的自己,对于一些作者来说,他们似乎在自己的创作中会创造或者在发现他们自己。“隐含作者”就是生产文本时作者全部主体意识(即执行作者)。所以“隐含作者”就不是一个“文本存在”而是作者的人格的一部分在文本中创造出来的内容,是作者创造的理想的替身,这意味着它比现实社会生活更高级。在文学创造过程中,隐含作者不能脱离作者而存在,隐含作者就是作者人格的真情流露,特别是在经典作品中。

例如,李洱的小说《花腔》分为三个部分并分别由三个叙事者白圣韬、赵庆耀、范继槐各自叙事,但是读者却不会认同这三个叙述者中的任何一个,因为整部作品向我们提示:历史的本相就是说谎,隐含作者的价值观念是对历史真相的探求。而三个叙事者都在放肆地耍“花腔”来扭曲历史,三个叙事者各怀鬼胎,为了在那个历史年代下自保,来诉说着任由自己加工改造的历史,与“隐含作者”有所悖逆。三个叙事者的讲述从1943年至2000年,时隔大半个世纪,分别谈主人公葛任(以瞿秋白为原型)之死。[2]

三个叙事者各执一词,几乎没有重合的部分,也不与“隐含作者”一致,而是各自耍各自的“花腔”的极尽讽刺,这样就导致了各个部分看起来相互冲突,拉开了文本与读者之间的距离,具有了反讽的效果,彰显了艺术的张力。类似的作品还有很多,例如芥川龙之介的《竹林中》、吕美特的经典电影《十二怒汉》,等等。了解文本的“隐含作者”是判断叙事可靠性与否的第一步,我们还要继续更深一层地去判断作者对于叙事者的设定,那到底什么是“可靠叙事者”亦或是“不可靠叙事者”呢?

(二)不可靠叙事者

布斯在书中将“不可靠叙事者”定义为“当叙事者的言行与作者的推测(即隐含作者)相一致时,我把他称为可靠叙事者,反之称为不可靠叙事者。”[值得注意的是:叙事者不可靠是叙述的一种形式特征,是表达方式的问题,是叙事者的价值观与隐含作者的不一致,而不是所叙述的故事内容对读者来说是否不可靠(例如说谎、作假、吹牛等)]。[3]完全可以与前文的“可靠叙事”进行对比理解,当“隐含作者”将自己戏剧化进入作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评价的时候表示可靠,否则即可以视为不可靠。所以关键就在于对“隐含作者”与“文本叙事者”的分析理解。

例如“鬼才”芥川龙之介(1892~1927)是日本著名小说家,其中《地狱变》是他历史题材的代表作,其中的叙事者就值得思考他的叙述是否可靠。

在小说的开头时这样描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般的堀川大公,据说在他母亲生他之前,曾经梦到了大威神灵出现在他的床头。由此可见,从出世起,堀川大公就注定不是一位平凡的人。在他的一生中,行事都出人意外。……这其中就有我,我在大公身前奉职二十余年……”

由此可知,小说的叙事者是堀川大公二十多年忠诚的仆人,在他的眼中大公是个如神一般完美无缺的人,他在叙事的时候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他的叙事完全受限于自我狭隘的视野。那堀川大公是否真的像小说叙事者描述这般完美呢?作者并未阐明到底是否可信。

“在大公的一生中,无数的传闻逸事。曾经让自己所宠爱的童子,站在长梁桥的柱顶奠基。”

“他直接向大公表达自己想要接女儿回家的想法,别的地方不说,不管作为父亲是多么地疼爱自己的子女,可是要求大公返还侍女,这在哪国都是没有的事情。我们仁厚的大公听到良秀的要求后,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我向车中看去,就看到了良秀的女儿被火吞噬的样子,那真是太可怕了,哪怕现在我也没有勇气讲出来。她的头发上已经布满了火焰,苍白的脸在浓烟中若隐若现,和她身上美丽的樱花官袍构成强烈的反差,这是多么恐怖的画面啊!”[4]

从文章内容完全可以看出,仁爱的大公殿下否决了良秀数次乞求父女团圆的要求,仁厚的大公让童子献祭大桥,大公殿下对良秀的女儿有非分之想更是在民众口中流传,等等。这些内容看出堀川大公实质上并非是叙述者口中的仁慈仁爱的贤君,而完全是个暴君并且极其残忍地对待仆人们,民众们其实早已经怨声载道。小说的叙事者却反向叙事而且为堀川大公辩护,说火烧画家良秀的女儿是惩罚良秀恶劣的脾气,他是完全处于自己的视角当中,并且叙述带有浓重的主观色彩。这样他的叙事并非客观事实的真实反映,而是体现了自己的思想立场,是将事实加工过了的内容,致使叙事者与隐含作者之间产生了距离,完全不符合隐含作者的价值观(对封建君主残暴的揭批)至此可以容易地判断出文本的叙事者不可靠,但是在阅读的过程中如果能感知到这一点的时候,就会产生不一样的叙事效果,如反讽和陌生化的效果。

三、不可靠叙述所产生的审美效果

(一)产生反讽的效果

韦恩·布斯在其《小说修辞学》中指出,小说中的反讽叙事是“作者选取的叙事视角,是一个与作者自己的信念和规范完全不同甚至对立的‘不可靠的’叙述者,这个叙述者有自身的缺陷,他冷嘲热讽,着意欺骗,但他表面上所要否定的东西,恰恰是作者要肯定和赞美的东西。”正是通过这种反讽,形成了作者与叙事者之间的距离,才能逐渐地揭露出本质。

所谓的“反讽”(irony)并不是指讽刺,而是根据美国新批评派文论家克里安斯·布鲁克斯的定义,反讽是文学作品语言的根本性特点,即“所言非所指”字面意义与实际意义的对立,是对于陈述语的明显歪曲,即平常说讲的“言不由衷”、“话中有话”,等等,大部分文学作品多少都所言非所指,这样不会显得过于直露。“这样在反讽的叙事中,作家往往并不明确地表示自己的真实意图和真实情感的倾向,是一种不着痕迹的讽喻,它往往既不明确表示其讽喻的对象,也不明确地表示是非的态度,甚至似乎没有稳定的价值观,只是冷静地呈现事物所储存在的内在的悖立的状态,从而在悖立的状态中相当含蓄地呈现其丰富复杂的反讽意蕴,使作品呈现出一种隐幽委婉的含蓄美。”[5]

(二)富有张力的效果

在这种反讽与悖立的状态下,对立的程度可以是最直接的矛盾对立,也可以是不同程度的不和谐,甚至可以是最细微的差别。这些矛盾的存在,就产生出一种巨大的艺术张力,使作品呈现出更具张力的审美效果。

“张力”在英美新批评中本是用来评论诗歌的,但随着叙事学理论发展,张力也不断地被引用到其他的文体批评中使用。对不可靠叙事而言“内涵”所指的就是隐含读者的价值判断,而“外延”就是小说本身文本的含义,二者产生矛盾冲突而形成悖立,为读者创造出了一种具有张力的审美效果。“张力”是英美新批评用来进行文本意义结构分析的一个概念,由退特在《论诗的张力》一文中提出。“张力说强调的是内涵与外延的统一,诗要倚重内涵,也要倚重外延。诗既要有丰富的联想意义,又要有概念的明晰性,能把感觉与思想结合起来。”

(三)具有陌生化形式效果

采用可靠叙述的文本就内容和形式而言,为读者创造的阅读效果并不奇特,甚至有些是普通平庸的;而采用不可靠叙事的作品,常常会出现两套或隐或现的价值观念,等待者读者去挖掘,这样作者为了产生这种效果,就会费尽心思去创造出新颖的内容和形式,从而造就了陌生化的效果。

“陌生化”由俄国形式主义文伦家什克洛夫斯基在作品《散文理论》中提出,他指出“艺术的目的是为了把事物提供为一种可观可见之物,而不是可认可知之物。艺术的手法是将事物‘陌生化’的手法,是把形式艰深化,从而增加感受的难度和时间的手法,因为在艺术中感受过程本身就是目的,应该使之延长。艺术是对事物的制作进行体验的一种方式,而已制成之物在艺术之中并不重要。”[6]由此可知,“陌生化”就是指通过形式的艰深化,增加审美主体对审美客体的感受难度,延长审美时间,强调的正是这样一种特殊的过程带来的特殊效果而非最终的结果。

四、结语

当今社会工业文明过度就导致了文化的一种特殊境遇:文化作品的大众通俗化、商业化、娱乐化。有时为了吸引读者阅读,作者运用不可靠叙事的手法,这样就导致了不可靠叙述作品越来越多,在新颖奇异的背后暗藏着作者潜在的价值观,读者阅读体验需要更多的甄别,但同时读者却享受着更加不同的阅读愉悦和对文体的审美效果。

[参 考 文 献]

[1] [美]韦恩·布斯,傅礼军译.小说修辞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 李洱.花腔[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3] 赵毅衡.广义叙事学[M].四川:四川大学出版社,2013.

[4] 芥川龙之介.诸神的微笑:芥川龙之介短篇小说选[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

[5] 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重点教材.西方文学理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

[6] 什克洛夫斯基.散文理论[M].刘宗次译.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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