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镜像背后的真伪
——浅析影片《驴得水》
2018-04-02孔文越新闻与传播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孔文越(新闻与传播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驴得水》是我迄今为止看后感觉心情较为压抑和积郁的电影之一。这部讽刺喜剧带着它独有的黑色幽默向观众揭示了当下一些现实而深刻的现象。寓教于乐式的表现手法揭示的主题发人省醒。
影片讲述的是在边远乡下支教的四个知识分子开了所学校,为了吃空饷将一头驴谎报成一个老师,并为了掩饰这场骗局闹出了一系列错上加错的闹剧。正如影片开头的驴棚着火正是全片的一个影射,众人七手八脚救火,最后校长的一句:“听我指挥”众人在校长的指挥下,却使火越烧越旺,驴棚被毁。
全片的一系列啼笑皆非的闹剧正像这场大火,愈演愈烈,越描越黑,惨淡收场。
一、“电影感”——话剧与电影的巧妙结合
电影《驴得水》是由话剧改编而来,《驴得水》悬浮的影像风格,夹杂在“电影”和“话剧”中的模棱两可,不仅没有成为影片的桎梏,却因其剑走偏锋的黑色幽默与故事内容上的张力被合法化了,一定程度成就了其自成风格的“电影感”。
经过多年在剧场的锤炼与打磨,《驴得水》的话剧版本在小剧场大有名气,甚至“成了戏剧界的一起文化事件。”电影《驴得水》在整体结构上大体承袭了话剧,而电影《驴得水》却较好地规避了话剧消费成本过高的问题,因而能够被广大消费者接受。与话剧采用夸张的语言和肢体动作表现剧情不同电影则能够通过快速转换机位以及后期剪辑让剧情更加丰富和深入,因而更为真实和自然。对于话剧的环境随机性和不确定性,电影则能更好地规避开来。《驴得水》在话剧演出阶段,每次演出的剧本细节都会有些许变化,最后才形成了这部电影。
与大部分国产喜剧不同,电影《驴得水》没有局限于追求表面的喜剧效果,而是尝试更加深入地去挖掘。“农村教育”的题材本身并不少见,但是大部分关于农村教育题材的电影都非常小众,因其具有高度的写实性而很难达到商业电影需要的感染力和冲击力,《驴得水》却打破了这一限制。从本质上来说,《驴得水》的题材也是关于“农村教育”,同样具有高度写实性,但是导演却巧妙地将故事发生的时间定在了民国。在《驴得水》中官员能明目张胆的说出“大不了出了事,我换个地方继续当官”的话,实在发人深思。《驴得水》是一部喜剧,但实际上它更多的是一部讽刺剧,只不过借助喜剧的外衣淡化了它的讽刺意味。“说个笑话,你可别哭”的宣传方式,一下子就能抓住观众的眼球,为什么一个笑话还能让观众“哭”,恐怕还是在于电影本身透过光怪陆离的复杂社会和人性善恶传达给我们的内在本质。
二、人性——人间万花筒
近期看过关于揭示人性的电影是一部僵尸片《釜山行》,人在灾难面前的各类表现,有团结、勇敢、友善、无私和迎难而上,也有恐惧、慌乱、懦弱、自私甚至牺牲同类而保全自己,电影在展现人与僵尸一路抗争的过程中,也在层层拷问着人性。
人性俨然一个万花筒,夹杂着好与坏、真与伪、善与恶。
《驴得水》影片的开头,是一种明快的氛围,每个人都愿意在贫困的山区支教奉献并拿出自己的工资用于学校的发展建设,这时所彰显的是人性的善良与无私。然而在遭遇特派员所带来的强权暴力和美国人的金钱利益的境遇下,每个人都发生了变化,校长为了自己“乡下支教”梦想的达成,不惜牺牲一曼和自己女儿的利益,却使局面越来越糟——可笑;裴魁山面对突来大笔的金钱垂涎,一心想装入囊中而忘记了支教的初衷,为了利益可以牺牲一曼并因为一曼拒绝他的追求而对一曼恶语相加,也再不顾贫困学校的发展建设——可憎;周铁男在遭遇子弹划过头皮而幸存之后,由原来的硬气果敢沦为阿谀软弱,成为特派员的跑腿——可悲;一曼本是最纯洁善良的一个,却在为了学校奉献自己之后遭到众人的“围攻”而被逼疯——可怜。
铜匠妻子的撒泼,铜匠最终的“葬礼”,美国人的震惊等等,《驴得水》的后半部分,始终在用一种极致的形式感和快节奏的叙事,在银幕空间内塑造着超现实的氛围和挤压变形的人格。
整部电影最为压抑的情节就是本身憨厚的铜匠因爱生恨,对张一曼进行言语和身体上羞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片黄土地的铜匠为何一夜之间就变了?人性本身的自私,在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时,再多的面具都会顷刻撕破。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成为铜匠改变的导火索——知识改变了铜匠的命运,知识教给铜匠如何用更“文明”的方式羞辱别人。电影中有一个细节,第一次送铜匠离开的时候,校长送书给他,并告诉他“有教无类”,铜匠回答:“我一点也不累。”大字不识一个的铜匠形象跃然于银幕之上,但是当他羞辱张一曼的时候,却完全不像以前的他,因为他对知识的渴望,抑或是出于改变命运的希冀,他进步惊人。掌握知识后的铜匠变得更加犀利和狰狞,因为他已经懂得如何用“文明”方式羞辱别人。而之前塑造的憨厚形象也在羞辱张一曼时轰然倒塌,不复存在。
三、女性——身体和主体意识的觉醒却成为牺牲品
(1)张一曼在影片的前半部分表现了对男性话语场域的参与和挑战,以及对自身身体与意识的积极把握。
作为学校里唯一的女老师,张一曼在镜头前总是表露出一种自信的笑意,而且,她还能主动参与并主宰由男性所开启的话语场域,成为其中的引导者。创作者也不吝于给予张一曼各种美妙的特写,阳光明媚的花丛中一边剥蒜一边唱歌,灯光阑珊中与校长翩翩起舞。
张一曼女性魅力的展示,首先表现在一种去他者化的特征上。这种去他者,一方面是对男性主体的蔑视,而另一方面则是女性成为主体的过程。因此,基于源自内心的自信与自我,张一曼直白地拒绝了裴魁山的求爱,又主动“睡服”小铜匠。这种超前的性观念,在张一曼对裴魁山说出“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时,得到了最高程度地升华。张一曼对男性的主动,不受道德与教条的捆绑,她对生理愉悦的追求,表现出一种强烈的自发性。从某种意义而言,张一曼摆脱了男性对她的凝视,影片中反倒有她主动审视与挑逗男性身体的画面,彰显了她的女性主体意识。
影片中紧贴的旗袍,性感的高叉,以及对身体的利用,无不是一种跳脱出被凝视过程的女性身体建构。于是,张一曼在影像的奇观中,自在地制造了自我身体与意识的奇观,她在影片中的符号式所指,深层次地投向了男权控制之下的叙事缝隙。由此,在另外一个层面,又体现为身体对权力建构的参与。张一曼的身体,在影片中表现为裴魁山和铜匠两种权力的争夺场域,前者无法占有,后者得而不占。即便在影片末段,受困于更具权威性的权力话语的压制,张一曼被强制剃掉了长发,她的自我意识依然没有被熄灭,电影结局的一声枪响提醒观众张一曼自杀了。身体就是“一个社会空间,一个复杂体,牵涉到权力和知识的运作以及身体活生生不可预测性的运作”。
(2)张一曼的“疯”是一种对于现存体制的强烈反抗,她的“疯”是乌托邦与现实的矛盾裂变。
一曼不理解她牺牲自己一心想成全的人和事,却在最终将惩罚的矛头对向自己。她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她无法直面这一切也无法接受这一切,她只能选择不听不看,以“疯”来逃避这一切。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把疯癫视为一种理性权威的载体,通过对一系列社会制度的追根溯源和社会意识的分析,将附着于疯癫概念之上或者是构成疯癫意识的种种理性预设予以逐层区分,以解构的方式来把握理性权威的形成过程。他拒绝把疯癫看成“一个永恒不变的实在,认为它不是一个‘物’,而是一个功能。”
一曼的“疯”正是一个功能,一种警示,一种意义,让人们对当下进行反思与观照。
(3)一曼是纯洁的,可以说她是全片最纯洁干净的那一个。
全片一曼的衣服都是以素色干净为主,尤其在学校操场安装了斑斓的灯泡之后,一曼一袭白色长裙和白色头绳在操场欢乐的起舞,都为了衬托她纯粹而干净的灵魂和精神。这些都在建构一曼这个角色由内而外的魅力。
她一心想自由快乐,对婚姻充满期待。影片中她对铁匠的“睡服”与她纯洁的形象并不冲突。片中所展现的一曼房间里两位女性的婚纱照说明了一曼的性观念是开放而包容的,在影片所表现的那个年代中一曼的这种的观念是与现实格格不入的,这也影射了一曼的“疯”是在所难免的。她房中墙壁上《魂断蓝桥》的海报也展现了她实质是对婚姻充满憧憬和期待的,然而正如《魂断蓝桥》中所表现的,一曼的结局充满无限的惋惜与遗憾。
四、讽刺的乌托邦——知识分子的空想
布尔迪厄说:“知识分子其实是统治阶级中被统治的一部分。他们拥有权力,并且由于占有文化资本而被授予某种特权,但相对于那些拥有政治和经济权力的来说又是被统治者。”在强权面前知识分子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尤其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知识分子的权力更是微弱的。 乡村教育实验也更多的是他们自我崇高,自我救赎,自娱自乐的乌托邦。影片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学生的影子,学生被符号化成为一种象征。为应对教育部特派员的视察,校长要求老师带领学生们阅读、练字、打打篮球。作为校长他却不知道当时学生们已经放假了,这说明校长并不上心于学校的教学和管理,所谓的乡村教育实验也并没有带着其崇高的光环。在获得三万元法币的资助后,校园里布满了霓虹灯,购买了唱片机,他们在灯火辉煌和曼妙的歌声里蹁跹起舞。乡村教育实验的理想成了他们逃离现实后自我编织的梦幻,他们在这种乌托邦式的梦幻里自我沉醉,翩翩起舞。
总结
电影《驴得水》是一部瑕疵与亮点并行的影片,由于从话剧到电影的转变,存在故事上过于依靠演员的台词推进,喜剧向悲剧的转向与过渡的不自然等问题。但这部影片贵在融入了创作者独到的创作意识,既体现在影片内部的叙事结构上和表达修辞上,更依托于对人性、当下社会普遍问题的探讨与揭示,在当下的电影创作中,值得我们学习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