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的劳工”:短视频用户的自我呈现与生产
——以抖音APP为例
2018-04-02任蒙蒙
□ 任蒙蒙
刷抖音,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时尚,一种与时代同步的象征。最新数据表明,截至2017年12月,网络视频用户规模达5.79亿,占网民总体的75%。手机视频用户规模高达5.49亿,占手机网民的72.9%。①继文字、图片之后,目前我们已经进入了“超视象”时代。
短视频以低门槛、去中心、原创性等特点吸引了大批用户为平台提供海量的UGC内容。作为一种视象传播的媒介载体,短视频正在为这个时代添加特色视觉文化。用户基于短视频平台的行为呈现方式会以何种方式进行“表演”?本人认为相较于微博、微信,短视频可以使用户更有“演员”的真切感受,通过自己精心的导演和编排,创造性地呈现自我。
从内容生产的角度来说,除去“演员”的身份外,用户还兼具“数字劳工”的身份,基于“分享即满足”,用户自愿贡献自己的“表演”,成为平台UGC的中坚力量,实现“众包”生产。换句话说,网络时代的“众包”是通过新媒体传播技术,在全球范围内吸纳与融合分散的、闲置的、廉价的劳动力,为互联网商业网站提供他们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这是网络时代一种新的劳动力组织方式。②
一、抖音用户:拟剧理论下的演员身份
(一)抖音短视频支起表演舞台
短视频主要指以秒为长度单位进行拍摄,依托社交平台进行美化和编辑,不受时空限制,即拍即发,即时分享的一种视频形式。短视频充分弥补了图文与长视频的弊端,可以使用户在碎片时间内获取更多的信息,深受用户青睐。
抖音短视频存在一定的浓厚的“表演”成分。新兴技术使“表演”的地域消失,演员的前台与后台之间的区隔变得模糊。即时分享的机制,使用户拥有了更多的自由,表演内容也自带随意性和修饰性。
“表演的劳工”这一概念的提出是受到欧文·戈夫曼的“拟剧理论”的启发:人的日常生活和交往活动可以看作戏剧表演,社会比拟为舞台,每个人都是表演者。他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一书中将日常生活中表演区域分为前台、后台和局外区域。在传统日常生活中,一个人在前台的表演可以看作是其个人形象的尽力展示。③后台是个人拥有最大限度自由的场域,没有社会规范的束缚,卸下面具后的自我呈现。戈夫曼认为,前台是一个个体在表演期间有意无意地使用的标准类型的表达装备。首先,存在着“舞台设置”,包括家具、装饰品、摆设,以及其他一些为舞台设置前面、里面或上面表演大量人类活动提供布景和舞台道具的背景项目。④从抖音上传的内容来看,用户的表演场地更像是在中区。抖音短视频里绝大多数出现的主要人物不是别人而是创作者本人,拍摄场地多涉及传统意义上的私密场所,比如卧室、宿舍、卫生间、厨房等。还有一些由于物理空间的限制,身体无法涉足的场域如办公室、餐厅、景区等等。这些场域已经不再是戈夫曼提出的严格意义上的前台,而是介于前台与后台之间的中区。
(二)用户表演的内在驱动力
中区的表演使用户与用户之间的拟态关系得以延伸,“接地气”的生活化操作变得受欢迎。以抖音上生活教学类短视频为例,生活达人将自己生活中制作美食的小技巧通过亲身示范以短视频的形式发布在平台之上,吸引用户互动参与,感兴趣的用户会浏览,甚至会通过学习视频内容来亲身实践。若体验良好,那么,用户将会从观众转变成下一阶段演员,继续录制相似视频,以展示才艺的方式获取满足。
传统的美食制作类节目,通常以电视节目的形式出现,并且节目主角也以知名主持人或者特邀嘉宾为主,场景也是经过精心布置,拥有先进的设备厨卫。显然与普通大众的生活具有一定的距离。观众角色固化,缺少互动交流,进而无法感知“社会皮肤”。而抖音短视频自带大众娱乐性质,互动及时,传播速度快,可以在短时间内形成一股“社会潮流”。这也正是短视频下催生的“网红××”产生路径,引领线上风尚。
(三)颜值即正义
颜值,网络词汇。其中,“颜”在汉语中意为容貌。“值”则意指数值。颜值表示人靓丽的数值,用来评价人物容貌,如同其他数值一样,“颜值”也有衡量标准,可以测量和比较,所以有“颜值高”“颜值爆表”“颜值暴跌”的说法,后来“值”的数值意义淡化。⑤抖音APP自带智能算法功能,会根据用户的喜好推送相关的内容,点赞、评论和分享较多的优质内容作为推荐内容推送给更多的用户。从这些所谓的推荐短视频内容来看,多是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的“小哥哥”“小姐姐”。
其实,手机屏幕投射的形象与实际生活中的形象并不是镜像式呈现,而是经过技术处理后的结果,却能够给观众这样一种感觉:这就是表演者平常的生活状态。镜头隐匿了表演者整体状态,所展示的内容是经过精挑细选,甚至是精心排练的。美,是表演者极力想表现的东西。美颜、修图、摄影等技术的发达,让人们用一部手机就可以轻松解决所有展现“美丽”所需的条件,比起为了漂亮就要去整形医院动刀子所付出的代价,可以说拥有技术就像拥有了一根魔法棒。
二、“数字劳工”:作为抖音平台内容的生产者
自媒体时代,由于传播环境的变化与传播技术的发展,受众又多了一个身份:数字劳工。从传播政治经济视角来看,受众是意义的真实制造者。在网上冲浪、浏览新闻、媒介社交以及作品上传都可以看作是一种数字生产。媒介场域就是受众进行生产的无形工厂,媒介使用者就是工厂中的劳动工人。商业资本剥削“数字劳工”的三种方式:其一,强迫性:随着日常交流与社会关系的网络化与数字化,人们不得不使用互联网;其二,异化:互联网公司而非用户自身占有平台,并从中获取利润;其三,producer的双重商品化:使用者本身是一种商品,使用者所生产的信息也是一种商品。⑥“劳工”的概念对挖掘抖音用户的传播行为与平台内部生产逻辑具有重要启示。
(一)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劳动”
既然本文提出“劳动”的概念,那么就不得不把网络时代的“数字劳动”放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视角下进行分析。以文森特·莫斯可、克里斯蒂安·富克斯、马蒂亚斯·艾克曼、安德烈亚斯·威特耳等学者为代表,当代传播政治经济学者提出:面对数字媒介环境,传播政治经济学要重回马克思,用马克思主义分析方法解读数字媒介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关系,把传播系统代入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中去考量。⑦这种视角更加关注媒体的政治经济导向,探讨资本主义体制下的媒介功能,以及媒介作为生产工具如何对受众的劳动进行剥削。
西方的体制虽和我国不同,但是其中仍有借鉴意义。新的数字传播环境,新媒介是基础,是构建受众劳动与数字资本市场关系的重要桥梁。传播政治学把媒介看作用户的“劳动工厂”,用户则是工厂里“积极劳工”。那么,抖音用户是如何借助“工厂”进行生产的呢?内在的生产逻辑又是怎样的?
(二)抖音用户的内在生产逻辑
在分析抖音用户的“商品”之前,首先要理清劳动生产的宏观环境以及受众的意图。
传播政治经济学的“受众观”具有几层意思。首先,受众作为历史的创造者,是拥有主观能动性的主体。其次,媒介的使用者拥有进行媒介生产的基本素质:媒介素养与媒介使用能力,进阶为媒介劳动者。再次,媒介使用者的媒介接触行为构成了具有媒介生产积极性的客观实践。正如斯麦兹意义上的“受众商品”。受众的媒介使用行为及产物被转化成了媒介产业中极具商品价值的商品。更有意思的是,这些特殊商品和斯麦兹所说的“免费午餐”如出一辙,而且用户是无意识进行的。
用户积极地在抖音APP上上传自己的作品,但是却没有实际的等值回馈或者说“不图回报”地为平台贡献自己的劳动。其生产的数据与信息转化为抖音平台的无形资产,包括上传的视频内容,与之伴随产生的附加值(平台用户的浏览量、点赞次数与分享次数),也可以称之为注意力流量,这些都被平台私有化与商业化。
(三)劳工成果之价值再讨论
从抖音负责人王晓蔚首次公布的用户的年龄分布情况来看,85%的抖音用户在24岁以下,主力达人和用户基本都是90后、95后,甚至00后。这些用户对于新奇和好玩的事情抱有极大的热情,群体归属感和排他性都很强。
从使用与满足理论来看抖音用户的接触行为,以消遣娱乐,移情作用,导向作用,以及追逐好玩的心理为主,却没有对利益的显性追逐。他们看到抖音平台上一些好玩有趣的内容,尤其是在旋律节点较强的音乐给耳朵以刺激后,用户自发模仿视频的内容。
平台提供的只有技术服务,而无内容生产,却坐拥了用户的所有信息数据,海量UGC和数据流量。这些内容的直接变现方式,就是在平台中投放广告。今日头条的算法功能可以更加精准地根据用户喜好推送不同广告,充分利用了用户的劳工成果。在这个利益分成中,生产者似没能从中分一杯羹。但是,平台却完成了对用户的剩余价值攫取。用户在整个生产过程中拥有的或许只有“无价”的愉悦,别无他物。
三、结论
本文分别从拟剧理论和“数字劳工”两个角度对抖音用户进行了分析。抖音用户借助平台将日常生活的视频上传至网络空间中,获取自我认同以及“万众瞩目”般的明星体验,乐此不疲地创作产品。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劳动过程是社会结构的核心。在逐渐浮现的网络企业内部与周边,劳动与生产关系在技术面和管理面的转化是信息化范式与全球化过程影响整个社会的主要动力。”⑧网络时代催生的数字经济,平台对用户的粘性控制源于用户对平台的品牌信任与偏好。如身边的小伙伴都在玩,基于同侪压力,纷纷“路转粉”加入抖友大阵营。作为一种新型的后工业生产方式,数字资本公司巧妙使用“数字劳工”,是对新环境的适应,甚至开创了新的消费环境。
但是生产方式依然存在隐忧。新型的数字劳工生产并非只有乐观的前景,运营平台通过融合所有用户的劳动成果、闲暇时光来完成互联网空间的扩张和殖民。力量对比悬殊,普通用户的弱势地位无法短时间改变,平台运营商如同福柯笔下站在瞭望塔中的监视者,而用户就处于圆形监狱之中,对自己的信息几乎丧失保护能力。由于缺乏有效的监管,会为视频乱象滋生温床。
注释:
①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②涂子沛.数据之巅[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284.
③④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94,22.
⑤参见百度百科:颜值http:baike.baidu.com/item/%E9%A2%9C%E5%80%BC/15433543?fr=Aladdin.
⑥Fuchs,Christian(2012).Dallas Smythe Today:the Audience Commodity.The Digital Labour Debate.Marxist Political Economy and Critical Theory.Prolegomena to a digital labour theory of value.Triple C:Open Access Journal for a Global Sustainable Information Society,10(2).pp.692-740.
⑦蔡润芳.“积极受众”的价值生产——论传播政治经济学“受众观”与Web2.0“受众劳动论”之争[J].国际新闻界,2018(3).
⑧曼纽尔·卡斯特.网络社会的崛起[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320-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