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改编与杂糅中前行——跨类型电影《动物世界》的角色建构

□ 毛璐璐 匡睿颖

2018暑期档第一部备受瞩目的国产影片即是韩延执导，根据日本漫画家福本伸行作品《赌博默示录》改编的冒险类电影《动物世界》。影片不仅因上映五天取得3.25亿元①票房的数据备受瞩目，而且其“烧脑的剧情，卖力的表演，炫酷的特效”②也颇受赞誉。环顾全球电影市场，近年来冒险类电影呈现出多元化、多角度的特点，如探讨人性与自然的《极地重生》、密闭空间探险的《黑暗侵袭》、追求自由的《荒野生存》、敬畏大自然的《北壁》，等等。而国内的冒险类电影还大多停留在探险喜剧的桥段中时，《动物世界》将“犯罪”电影主题、二次元风格、电子游戏文化等特征杂糅，实现了类型电影的新升级，体现了跨类型的特点。“全球化时代的文化转向使‘跨类型’的‘越界’叙事，得到了更为广泛的尝试和运用。”③导演韩延在将漫画改编时模糊了国界，致力于凸显无国界的故事设定。同时影片采用了国际化的演员阵容，由此观众将在影片中看到更加多元化的无国界的表演和表达。影片的主要场景设定在公海，由此好莱坞的经典英雄片中去城市化的特点在此进一步深化为去地域化，同时也暗示了主人公的无根性。

该片在结构上基于传统类型片的“三幕论”。建置从男主角郑开司因被“发小”欺骗而失去房子，背负上数百万的债务开始，面对重病的母亲和痴心的女友，他登上了“命运号”游轮，期望通过在游轮上的赌博游戏中获胜，解决债务危机。中段主要叙述了郑开司如何在游轮上的这场表面简单实则残酷的游戏中实现自我救赎的故事。结局自然是英雄摆脱困境，化险为夷。中段封闭空间中浓烈的黑暗超市，富有秩序感和仪式感的场景设计，无不彰显出黑色电影特有的绝望虚无。而建置和尾声的类纪录片质感则更强调现实意味。二者的结合进一步从画面上体现了该片的跨类型。虽然从叙事结构和场景建构来看，其与好莱坞的经典英雄片并无二异，但“赌博”这一特殊的类型载体使其在角色设计和剧情本土化等方面呈现出了作者电影的风格。

一、双面性的个体英雄

导演将原著中的主角伊藤开司改为郑开司不得不说是一次成功的本土化。影片深入挖掘人物的符号表征，将父亲这一角色的功能性意义拓展到对人性本身的探索。虽然郑开司的父亲在影片中只有寥寥几个镜头，但无疑主角的性格特点和在游戏中得以化险为夷的天赋均来源于父亲。而郑姓则很好地暗示了其父亲在片中的人物设定——正直的数学老师。更为巧妙的是，郑开司的谐音“真该死”从其女友的口中说出，从电影院里观众的笑声就可以看出，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本土化改编。

既“正人君子”又“该死”的特点恰好契合了其妄想症般的双面人物设定。在日常生活中，郑开司是个在游戏厅打工的小人物，外表看起来吊儿郎当、颓废窝囊；但实际上他有情有义，而且从小就很聪明。导演完全放弃了传统黑色电影中的肢体搏斗与外部冲突，以电子游戏般的设定将人性与动物性集合在郑开司身上。虽然摩托车与汽车的追逐戏中能看到迪士尼动画《闪电狗》的影子，但本片用升格形式表现郑开司体内动物性的迸发，用小丑形象的间歇性闪切表现人性与动物性共存，是非常二次元风格的尝试。当小丑在“动物世界”里如同游戏般斩妖除魔时，观众能直观而清晰地跟随着人物畅快淋漓地发泄。由此，郑开司既契合矛盾的人性设定，又在原著沿袭和模式改编中找到了平衡之路。

二、二元对立的女性

影片通过塑造两个主要的女性形象即病床上昏迷的母亲和青梅竹马的女护士，巧妙地将现实生活中的故事场景压缩到了医院里。亲情和爱情是故事展开的导火索。母亲的医药费，为了维护女友尊严而和病人大打出手的赔偿费，情敌送女友的名牌礼物……如同好莱坞类型片，每个英雄几乎都肩负着保护女性的伟大使命，因此保持亲情、挽救爱情成为了迫使郑开司登上游轮的直接动机。

大雨中光顾老奶奶的摊位的温情，给女友送上手绳的礼轻情意重，无疑是导演在影片的建置部分为男主角善良品性埋下的伏笔。在全剧最高潮、最危急的时刻，男主角因为扯下了同在“牢笼”里的赌徒背上的纱布而化险为夷，这一切源于陪女友学习护士知识而积累的经验。

因此，女性既是导致男主角进入“动物世界”的原罪，也是救赎男主角逃离“动物世界”的源动力。英雄需要被衬托，英雄需要被激发,女性无疑是商业类型片中这一角色的不二人选。女性的角色塑造“不仅仅为了完成类型片的谱系要求，而是从人物的内心世界折射出强烈的情感诉求”④。

三、简单游戏下的复杂人性

在影片的中段，电影在长达90分钟的封闭空间中，展现了男主角在游戏中的命运流转。从头顶笼子里的老虎，到四周雕塑般的黑衣人，场景设计呈现出经典黑帮片的现实主义风格。反派角色悉数登场，在面临着巨大诱惑和可能的危险时，西装革履、举止文明的伪善面具被撕开，没有道德和阶级的制约，动物性成为了思想的主导。剧情没有延续黑帮片和犯罪电影的桥段，而是把观众从黑色电影的视觉经验转向后现代语境中反类型的高智商思维游戏。相比于破解计中计、局中局的类型片桥段，《动物世界》将石头剪刀布的情节与悬疑犯罪类型融合，制造一种“游戏通关”的快感，而这其中更强调个体的内心世界在动物性与社会性中的博弈与成长。

刚进入赌局的郑开司遇上了赌场的生存导师——老狐狸张景坤。一开始，老狐狸就用欺骗的手法骗走了郑开司的两颗星，顺手教导他看清人心险恶。随后，他们在“命运号”游轮上展开多次生死对决。在郑开司胜利在望之际他跳出来翻盘，再次通过骗术企图置郑开司一伙于死地。这一次，郑开司吸取了第一次失败的经验，成功逆转局势。面对生存导师设置的题目，郑开司以对决中张景坤被迫打自己耳光的绝对优势在人性的考场里毕业。

面对绝境的郑开司，遭到了昔日队友和发小的抛弃，友情崩盘，人性的自私与残酷暴露无遗。牢笼里的纱布男没有对困境中的郑开司发难，友善的提醒却被郑开司反过来当成了自我救赎的武器。同类相食的“动物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人间，贪得无厌、尔虞我诈原本就是人性，游轮只不过是将这种毫不含蓄的凶险集中放大而已。如果这场残酷游戏到此结束，无疑主角也成为了动物世界角斗场中道德沦丧的野兽。虽然导演没有就人物的道德困境进行展开，此处关于道德与人性的考量趋于扁平，但好在导演在尾声给影片增加了一抹暖色，用郑开司拯救牢笼里的老头找回了主角的善良本性。正如导演所希望的，在利益至上的动物世界里，郑开司坚守道义和底线，不随波逐流，不因残酷的现实改变初心。

四、结语

显然，本片多角色设计上的问题带来庞杂的人物关系难以在132分钟内被深度挖掘，比如迈克尔·道格拉斯饰演的幕后神秘人仅是蜻蜓点水，而影片彩蛋中留下的悬念也提示观众此片未完待续。包磊在谈及“历经过新好莱坞形态革新和范式再造的美国电影”时表示，其“早已挣脱了原有叙事惯例和类型经验的束缚，在高技术和经典‘IP’的强力支撑下，以‘越界意识’使类型电影呈现出向后类型电影过渡的市场策略和文化动向，努力建构以‘超级英雄’系列电影为扩散原力的全球化体系”⑤。以韩延为代表的新一代电影创作者，将商业性与社会性、爆米花与作者电影充分对接，进行电影跨类型的探索。《动物世界》通过跨类型的设计使得国产冒险电影的边界得到拓展和延伸。该片的闪光点有许多，诸如精准的角色构建、立体的人物刻画、丰富的人性表达等，虽然从目前来看还未形成统一体，但无疑对当下资本与工业为主导的商业电影提供了借鉴和方向。

注释：

①数据来源于微信公众号 “中国电影票房吧”（movieticket）。

②袁云儿.《动物世界》揭幕电影暑期档[N].北京日报,2018-07-03(11).

③李显杰.“空间”与“越界”——论全球化时代好莱坞电影的类型特征与叙事转向[J].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06)：22.

④崔辰.模式融合、作者风格与文化变迁——美国新犯罪电影的跨类型、反类型与超类型 [J].当代电影,2017(08)：35.

⑤包磊.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类型电影的理论与实践[J].当代电影,2017(0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