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伍家岭唐宋遗址发掘简报
2018-04-02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湖南 长沙 410005)
伍家岭遗址位于湖南省长沙市开福区芙蓉中路与开福寺路交汇处西侧。该遗址于2004年和2010年先后两次发掘,共发现战国至明清时期的墓葬80余座,另有少量古井。2017年2月—9月,为配合“天健·芙蓉盛世花园项目三期”工程建设,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其进行了第三次抢救性发掘。发掘区域以开福寺路为界,分为南北两个区域(图一),共发掘战国至明清时期墓葬163座,古井12口,建筑基址1处,方形坑4处,窑址1处。其中唐宋时期遗址位于北发掘区南部和南发掘区北部。受后代城市建设破坏,原始地层堆积不详,现存地层堆积分为2层,第①层为近现代垫土层,第②层为生土层,遗迹均开口于①层下打破第②层。包括建筑基址1座、古井2口、方形坑4处、窑址1处,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另发现唐宋时期墓葬30余座,均为小型土坑竖穴墓,多数墓葬未见人骨和随葬品,其资料尚未整理完全,本文从略。现将该遗址唐宋时期遗存情况简报如下。
一、建筑基址
发现建筑基址1处,位于北发掘区西南部,编号为F1。
由于后代建设破坏,F1开口近现代扰土层下,被 K1打破,向下打破 M63、M66、M80和生土层。上部已被严重破坏,仅存42处柱洞。柱洞以平面圆角方形或长方形为主,个别为圆形和椭圆形,因破坏严重,现存柱洞分布无明显规律(图二),且平面尺寸和深度不一,部分柱洞与相邻遗迹存在打破关系。其中柱洞D9被K1打破,D26打破D27后又向下打破M66和生土。
根据地层堆积情况推测,该建筑基址所在区域原始地貌为坡地,地势东高西低,所以基址方向应为坐东朝西。按照现存柱洞进行初步测量,该建筑基址南北长约35米,东西宽约10米。
建筑基址范围内共发现四座墓葬,分别为 M62、M63、M66 和 M80。其中,M62 为带生土棺床的长方形土坑竖穴墓,墓葬被盗,未出遗物,根据形制推测为隋唐时期;M63、M66 为合葬墓,M80 位于建筑基址南部,这三座墓时代为西汉时期。
图二 F1柱洞及相关遗迹分布图
二、古 井
发现2口唐宋时期古井,编号为J5、J6。二井均为土壁井,开口现代扰土层下,向下打破生土。井内填土为质地较软、结构疏松的黏土,包含少量砖残块、绳纹瓦片等遗物。
J5 位于北发掘区的中部偏南,东邻 M11、M13,西邻 M77。平面略呈圆形,直壁,平底。井口直径1.7~1.77米,残深3.6米。井内填土为浅灰色黏土,填土内出土板瓦2件。均为泥质浅灰陶,质地疏松,外侧饰粗绳纹,内侧为布纹。J5∶1,厚1.6厘米(图三,1)。J5∶2,厚 1.2厘米(图三,2)
J6 位于北发掘区的中部,西邻M69、M128,东邻M81。平面近圆形,井壁略外鼓,平底。井口直径1.38~1.44米,深3.4米。井内填土为黄褐色黏土,填土内出土筒瓦2件。均为泥质灰陶,质地坚致,瓦唇与瓦身交接处有明显的凸棱,外侧饰粗绳纹。J6∶1,厚 1.2厘米(图三,3)。J6∶2,厚1厘米(图三,4)。
图三 古井出土绳纹瓦
三、方形坑
发现的4处唐宋时期方形坑编号为K1—3、K10,各坑均开口于现代扰土层下,向下打破生土,为平面略呈方形的土壁坑。
K1 位于北发掘区的西南部,南邻M63,方向105°。除打破生土外,还打破建筑基址F1的柱洞D9。直壁,平底。坑口长2.02米,宽1.8~2米,残深0.8米。底部正中有一圆柱状生土台,生土台直径约0.52米,高约0.2米。坑内填土分为上下两层,质地均较软。①层为黄褐色黏土夹红褐色黏土形成的五花土,结构疏松,距地表0~0.6米。②层填土结构复杂,距地表0.6~0.8米,可分为三种:靠近四壁一周、平面呈“回”字形的区域,为红褐色黏土夹少量浅黄色黏土形成的五花土,结构非常疏松;东部靠近圆形生土台、平面呈不规则长条形的区域,为青灰色黏土,结构较致密;圆形生土台四周为灰褐色黏土夹少量红褐色黏土形成的五花土,结构较疏松(图四),在此区域的堆积中出土1件酱釉瓜棱小罐(K1∶1)。
K1∶1 折沿,尖唇,束颈较短,鼓腹,呈瓜棱形,小平底内凹。浅黄胎,酱釉,施釉至近底处,多已脱落。口径5.6厘米,腹径7厘米,底径5厘米,高 7.2厘米(图七,1)。
K2 位于北发掘区的西南部,东邻M55,南邻M80,方向110°。直壁,平底,坑口长1.64米,宽1.36~1.44米,残深0.52米。底部正中有一略呈圆形的凹坑。凹坑直壁,底部近平,直径0.8米,深0.3米。坑内填土分为两种,其中圆形凹坑内为浅灰色黏土,质地相对较软,结构较疏松;圆形凹坑外为黄褐色黏土夹少量蓝色砖屑,质地较硬,结构致密,可能经过夯打。填土中包含有砖屑和青瓷碎片,器型不可辨。
K3 位于北发掘区的西南部,西邻M63,方向102°。四壁略斜,底部微圜。坑口长1.08~1.16米,宽1.1~1.16米,残深0.54米。坑内填土为浅灰色黏土,质地较软,结构疏松。未见遗物。
K10 位于南发掘区的西北部,东邻M129,北邻 M59,西邻 M132,方向 180°。北壁、西壁平直,东壁、南壁略斜,平底,开口长约2.15米,宽约1.9米,残深1.06米。坑内填土为黄褐色黏土夹杂红褐色黏土组成的五花土,质地均较软,结构疏松。底部四角及四边中点位置各有一个长方形小坑,形制、尺寸基本一致,长约0.2米,宽约0.16米,深0.18~0.2米,小坑内填土与大坑填土相同(图五)。在西北部发现1件黄褐釉小瓷碗(K10∶1)。
K10∶1 侈口,圆唇,斜腹,小平底。浅黄胎,黄褐釉,施釉至腹部下端,不及底,多已脱落。口径12厘米,底径5厘米,高4.5厘米(图七,2)。
图四 K1填土情况
图五 K10正射影像
四、窑 址
发现窑址1处,编号为Y1。位于北发掘区的北部,方向20°。开口现代扰土层下,发现时上部已被施工破坏,向下打破唐宋时期墓葬M136、西汉中晚期墓葬M143和生土。
1.形制
该窑整体呈拳头形,南北向。南部呈圆形,北部为狭长的不规则椭圆形。由窑前工作室、火门、火膛、窑床和窑尾出烟孔五部分组成,南北长5.4米,东西宽2.5米,残深1.2米(图六)。
窑前工作室 位于窑的北部,大致呈狭长的不规则椭圆形,斜壁,开口南北长2.7米,东西宽1.7米,底部南北长2.6米,东西宽1.5米,残深约0.7米。工作室中部有一处无序排列的残砖堆积呈南北向不规则形条带状分布,向南穿过火门位置,延伸至火膛。砖均为蓝色墓砖,较厚,初步推测应为汉墓中的墓砖,用途不详。残砖堆积之下为南北向条带状凹坑,凹坑斜壁、平底,顶部南北长2.6米,东西宽0.7米,底部略窄,东西宽约0.5米,底部北端高,南端低,呈斜坡状,应是为便于烧火而特意挖掘的。
火门 位于窑前工作室与火膛之间,东西宽约0.6米。未见遗物及烧火痕迹。
火膛 位于火门与窑床之间,平面呈梭形,中间圆而粗,两端尖而细。东西长1.44米,南北宽0.74米,清理过程中未见遗物和烧火痕迹。
窑床 位于火膛南侧,平面呈圆形,土壁,壁略斜,平底,开口南北直径约2.76米,东西直径约2.5米,未见遗物和烧火痕迹。
出烟孔 位于窑床南侧,3个,平面均呈圆角方形,大小不一。其中东侧出烟孔长0.24米,宽0.2米,深0.17米,未至窑床底部;中间出烟孔长0.18米,宽0.16米,深1.06米,直至窑床底部;西侧出烟孔长0.3米,宽0.27米,深1.05米,向西倾斜延伸至窑床底部。三个出烟孔均未发现火烧和烟炱痕迹。
2.出土器物
窑内填土中出土瓷器3件。
青釉瓜棱形杯 1件(Y1∶1)。圆唇,口微敛,弧腹,呈瓜棱形,平底,圈足外侈。灰胎,青釉,施釉至圈足底端,圈足内壁不施釉。口径9.2厘米,圈足径5厘米,高6厘米(图七,3)。
青白瓷高足碗 1件(Y1∶2)。器口略变形,呈椭圆形,尖唇,侈口,弧腹,平底微圜,矮圈足外侈。浅黄胎,胎体较薄,青白釉泛黄,施釉不及底,布满小开片。口径15.7~16.3厘米,圈足径5.5厘米,高7厘米(图七,4)。
青瓷圈足碗 1件(Y1∶3)。尖唇,侈口,弧腹,平底微圜,矮圈足外侈。暗红胎,黄褐釉,施釉不及圈足,内底有5枚支钉痕。口径16.5厘米,圈足径9.2厘米,高6.7厘米(图七,5)。
图六 窑址Y1平、剖面图
图七 方形坑及窑址出土器物
五、结 语
(一)方形坑K1、K10的年代及性质
伍家岭遗址发现的方形坑K1、K10形制特殊,K1坑底正中设置圆形生土台,K10坑底四周设置柱洞,非常少见。
根据现有资料可知,坑底设置柱洞的竖穴土坑遗迹分为两类。一类是大中型土坑竖穴墓墓道、墓室底部出现的柱洞,如河北张耳墓墓室东西二层台两端各有一个圆形柱洞[1];河北鹿泉高庄汉墓M1墓室内也有柱洞,有的分布在四壁二层台或三层台上,有的位于墓坑底部四角[2];江苏盱眙大云山汉墓M1墓坑两侧发现几十个石柱础,南北向等距离分布[3];1951年发掘的长沙伍家岭M218墓坑底四壁和墓道两侧壁都分布有对称的长方形柱洞[4];长沙风盘岭汉墓墓道两壁上凿有对称的方形竖槽及柱洞[5]。许鑫城认为,此类大型墓葬底部发现的柱洞应为修建墓圹时临时搭建的简易建筑,这些建筑靠立柱支撑,四周开放,顶部有木棚或覆瓦,墓主人下葬后即被拆除,此类柱洞应该多出现于大中型土坑竖穴墓中,与大中型土坑竖穴墓的出现、流行、消失相伴始终[6]。
另一类则是岭南地区战国秦汉墓的墓室底部出现的柱洞,如广州瑶台北柳M46底部四角各有一个柱洞[7];广东肇庆康乐中路M7底部也有四个柱洞[8];广西平乐银山岭M55“墓底四周有二层台……在长边的二层台内侧各有桩洞三个,左右对称,洞径20厘米,深入墓底5厘米”,M64“墓口以下有两级二层台……第二级两侧边的台上各有桩洞三个,左右对称”,M74“墓底四边有二层台……两侧边的二层台有对称的桩洞三对,洞作32×24厘米的方柱形,从台面直通墓底”,M114墓底“两侧有二层台……台上各有桩洞三个,互相对称”[9]。郑君雷认为,此类柱洞的性质和功用复杂,不仅与墓葬形制和棺椁结构有关,可能属于棺木悬空于墓底的“架棺”葬俗,“架棺”的目的主要在于防潮,是对环境的适应,也可能是对“干栏式”建筑的模仿[10,11]。
伍家岭遗址发现的K1、K10为小型的竖穴土坑,坑口尺寸较小,因此是墓葬的可能性很小。K10底部柱洞与岭南地区战国秦汉墓墓底柱洞分布规律相似,初步推测坑底设置的方形柱洞是为了架起坑内埋藏的物品。K1底部虽未发现分布规律的柱洞,但底部正中的圆形生土台有可能与K10底部柱洞功能相似。K1、K10内出土的小瓷罐和瓷碗均位于填土中部而非坑底,说明这两件器物被埋藏时有可能是被架空放置的。K1出土的酱釉瓜棱形小罐(K1∶1)和K10出土的黄褐釉小碗(K10∶1)具有晚唐五代时期瓷器特点,年代下限可能晚至北宋初年,瓷器器表釉层脱落殆尽,应是湖南本地窑口烧制的瓷器。
(二)建筑基址 F1,方形坑K2、K3及水井J5、J6的性质与年代
伍家岭遗址本次发现的建筑基址F1保存较差,仅存柱洞。残存的柱洞开口于近现代扰土层下,其中柱洞D9被K1打破,D26打破D27后又向下打破M66和生土。K1出土的1件酱釉小瓜棱罐,时代应为隋唐时期。M66为长方形土坑竖穴墓,与M63南北并列,间距不远,而M63为西汉早中期夫妻合葬墓,打破其的M62推测时代为隋唐时期。因此,F1的时代应为晚唐五代时期。
五代时期,长沙是马楚政权的都城。马氏父子主政时期,在长沙城北大肆扩建行宫园林。《新五代史·楚世家》载:“希范作会春园、嘉宴堂,其费巨万。”[12]又据《长沙地名古迹揽胜》,会春园为马殷之子马希范营造的避暑胜地,占地数千亩,除嘉宴堂外,还有金华殿、碧浪湖、紫薇山等,其位置即在今开福寺路及南北两侧[13]。此次发现的建筑基址F1位于开福寺东约500米,南端紧邻开福寺路,与文献记载的五代马楚政权城北兴建的会春园等宫苑位置基本一致,时代亦有重合。
K2开口为方形,坑内四周填土质地坚硬,结构致密,中间圆形凹坑土色发灰,质地较软,结构疏松,其性质应该是一处大型柱洞。K3开口也是方形,较K2略小,坑内未出遗物。K2、K3紧邻建筑基址F1残存柱洞群,不能排除两者与F1有关的可能性。
J5、J6的填土均为质地松软、结构疏松的黏土,井底未见淤泥,说明这两口井使用时间较短,废弃后很快被填埋。两口古井位于大型建筑基址F1东侧,距离不远,从地层关系和出土遗物推测,这两口井的开凿、使用和废弃很可能与F1有关。
综合分析,伍家岭遗址建筑基址F1,水井J5、J6及方形坑K2、K3等,很可能属于五代马楚政权在长沙城北兴建的宫苑建筑的一部分,其时代大致为五代至北宋初期。
(三)窑址Y1的年代与性质
伍家岭窑址Y1为馒头窑。馒头窑窑炉平面多为椭圆形,近似马蹄,所以也称马蹄窑。伍家岭Y1窑炉平面呈圆形,形制特殊,同样形制的窑炉目前还见于四川达州瓷碗铺窑遗址和湖北大冶蟹子地窑址Y1。发掘者将达州瓷碗铺窑址时代定为北宋末期至元代初期[14],袁胜文则认为其存在时间为南宋中晚期至元代初期[15]。发掘者将湖北大冶蟹子地遗址Y1时代定为南宋时期[16]。伍家岭Y1填土中出土的瓷杯(Y1∶1)具有宋代瓷器的特点,青白瓷高足碗(Y1∶2)青白釉泛黄,釉面布满小开片,与安徽繁昌柯家冲窑遗址二期文化层出土的青白釉瓷碗、瓷盏、瓷壶等相似,后者时代为北宋早中期[17]。瓷碗(Y1∶3)则为典型的长沙窑瓷器。综合分析,伍家岭Y1的时代应为北宋晚期至南宋时期。由于窑炉内没有发现红烧土、烟灰、炭渣等火烧痕迹,说明该窑可能建成后未经使用即被废弃。
五代时期,长沙作为马楚政权的都城,城市范围为历代最大,传世文献虽然记载马楚时期长沙城的北界已扩展至今开福寺路一带,但是缺乏实物证据,本次伍家岭遗址发现的晚唐五代至南宋时期的建筑基址、方形坑、水井及窑址,为研究五代马楚时期历史及长沙古城的变迁提供了重要资料。
附记:本次发掘,项目领队何佳,现场负责人孙明,参加发掘的人员有李建伟、胡湘国等,测绘和航拍由李强负责,遗迹线图由杨雅静、梅郁绘制,器物线图由杨雅静绘制,遗迹三维建模由孙明制作,遗迹照片及出土器物照片由孙明拍摄。河南博物院的武玮参加了工地发掘与资料整理工作。在工地发掘及报告整理期间,我所何旭红研究员、黄朴华副研究员等专家和同事多次现场指导并提出宝贵意见,在此表示诚挚谢意!
执笔:孙 明、何 佳、武 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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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欧阳修.新五代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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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黄石市博物馆.湖北大冶蟹子地遗址 2009 年发掘报告[J].江汉考古,2010(4).
[17]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繁昌县文物局.安徽繁昌柯家冲窑遗址 2013—2014 年发掘简报[J].文物,20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