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丽媛，乡情与师恩

张建魁

4岁的彭丽媛与妹妹的合影。1962年，彭丽媛出生，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1980年，彭丽媛被选入济南军区前卫歌舞团。这是她第一次穿上军装演出。

1990年，彭丽媛在中国音乐学院硕士毕业后，与高承本老师合影留念。

“茫茫乾坤方圆几何，长传我千百年民族魂魄，旧日宫墙寻常巷陌，是谁把英雄的故事一说再说……”这首《天时地利人和》，是彭丽媛为央视版《水浒传》演唱的片尾曲，可谓唱得情真意切。这背后有个鲜为人知的缘故：她和剧中主人公宋江、晁盖、吴用等英雄好汉，都是山东郓（音同运）城“老乡”。郓城是水浒故事的发祥地，素有“梁山一百单八将，七十二名在郓城”之说。

坐落在鲁西南大平原上的郓城，就像镶嵌在黄河边的一颗明珠。这里不仅孕育了古老的文明，当今的经济实力在菏泽市各区县中也名列前茅。2011年6月初，《环球人物》记者从菏泽市向东北驱车60公里，来到郓城，见到了彭丽媛的乡亲。

牛车上的童年

在郓城县文化馆，工作人员请来了老书记魏中平，让他给记者讲述“彭丽媛的故事”。因为这里的人都知道，魏中平和彭丽媛的父亲是工作上的老搭档，两家又是多年的邻居。

魏中平告诉记者，彭丽媛的父亲叫彭龙坤，年龄和他相仿，已于2009年在北京去世了。彭丽媛的老家在郓城东20多里的前彭庄。彭龙坤是村里少有的高中生，早年当过村夜校的校长，专门负责扫盲工作。“文革”前他被调到县剧团，后来一直在文化馆工作。在这两个单位工作期间，彭龙坤和魏中平有时是正副职的关系，有时一个是团长（馆长），一个当书记。

魏中平说，他的爱人和彭丽媛的母亲李秀英一样，早年都是县剧团的主要演员。两家各有3个孩子。彭丽媛是老大，1962年出生。她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彭龙坤夫妇和魏中平夫妇，月工资都是三四十元，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彭丽媛的童年，很多时光是在县剧团的牛车上度过的。妈妈随团到乡下去演出，彭丽媛也跟着坐剧团的牛车“四处漂泊”。

魏中平告诉记者，“文革”期间，他和彭龙坤都属于“当权派”，没少挨批斗，彭龙坤还被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每天打扫厕所。李秀英也因成了“牛鬼蛇神”，被赶下舞台。彭丽媛9岁那年，和妈妈一起被撵回了农村。她们每隔一段时间去探望爸爸一次，主要送去换洗的衣服， 有时也带上几斤粮票和一两元钱。但她妈妈每次只能隔着厕所的墙，偷偷地把东西递过去。彭丽媛常常躲在树下帮爸妈望风。

“文革”结束后，彭龙坤被调到县工业局工作，后被聘为县政府顾问。彭家的日子随之慢慢好起来。

12岁拜师学艺

在郓城县第一中学的家属院里，记者见到了彭丽媛的启蒙老师高承本。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高承本是郓城一中唯一一位声乐老师。在他家的客厅正墙上，挂着一面牌匾，上写“恩重情深”几个大字。这是新中国成立50周年暨高承本从事声乐教学40周年时，学生们送给他的一份礼物。学生署名正中间一位，就是彭丽媛。

高承本的老伴当年是彭丽媛小学时的老师。说起彭丽媛，老两口就打开了话匣子。

受妈妈影响，彭丽媛从小爱唱爱跳。到了上中学的年龄，父亲就想给她找个专业的老师。“我和彭龙坤原来就相识。记得是1974年夏的一天，他找到我说：让我们家丽丽跟你学唱歌吧。我说行啊，让她初一开学时就来吧。”高承本说，他们一直叫彭丽媛的小名“丽丽”。

一入学，彭丽媛就进了学校的宣传队。高承本从识谱开始教她乐理知识和发声基本功。“丽丽是家里老大，很懂事，又肯吃苦，所以进步非常快。为了演节目，宣传队也给队员们上一些舞蹈课。比如练劈叉，练下腰等，都需要下苦功夫。丽丽在宣传队是最用功的学生，每天不分白天晚上地练，我看着有时候都心疼。”高承本说。

1976年周总理去世后，学校准备排练节目表达哀思，让彭丽媛主演。可排练时间只有一天，高承本问彭丽媛有没有问题，她爽快地答应了。第二天，高承本得知，彭丽媛练了整整一夜。

1976年下半年，山东省歌舞团等有关方面组成的“学大寨工作团”来到郓城县，并在县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高承本向他们推荐了彭丽媛。其实，工作团的专家早就注意到已在郓城小有名气的彭丽媛。有“山东民歌王子”之称的杨松山，是工作团团长，也对彭丽媛赞赏有加，并向省歌舞团领导建议：“我发现了一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小演员，叫彭丽媛，让她到我们团来工作吧。”省歌舞团领导很为难，因为当时彭丽媛才14岁，不符合参加工作的条件。后来，有人建议：“那就让她去考省‘五七艺术学校吧，一定能考上！”

“1977年9月，我带着丽丽到济宁师专（省艺校考点）去参加考试。”高承本说，“当时菏泽地区没有考点，临近的济宁地区有考点。但不巧的是丽丽的弟弟得了急病，正在住院。彭龙坤再次找到我，请我替他带孩子去考试。我和丽丽搭乘县物资局的车，好几个小时才到了济宁师专。考试过程中，丽丽先以一首《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征服了主考老师，第二天又以一曲《南泥湾》并伴有完美的舞蹈，通过了复试。接下来还要考文化课。丽丽是个有心的孩子，她看到爸爸给的钱不够，吃住还得我花钱，就有点不忍心了，催着我回家，让她媽妈来陪她。”6个月后，彭丽媛收到通知书，被山东省“五七”艺术学校中专部录取。同年底，该校改名为山东艺术学院。

“山谷幽兰”的风采

进入山东艺术学院学习，彭丽媛真正走上了艺术之路。当时，这所学校虽算不上有名的高等学府，但彭丽媛却遇到了一位有名的声乐教育家。她就是王音璇，我国早期的女高音歌唱家，因演唱《苦菜花》《红日》等电影插曲和山东民歌《我的家乡沂蒙山》等广为人知。自1978年起，彭丽媛拜在王音璇门下潜心学习了近3年。

在王音璇指导下，彭丽媛主攻民族唱法。根据彭丽媛的自身条件，王音璇专门为她制订了训练计划。要求她先练好中音区，再向两端扩展音域，使之达到两个八度。在民族唱法的训练上，王音璇有自己的一套，即以山东民歌为主体，重点训练一些特殊唱法，如甩腔、拖腔、舌尖颤音、波音、滑音和顿音等。此外，王音璇还在语言、感情、表演等方面对彭丽媛进行了严格的训练，使她各方面的素质得到了快速提高。

王音璇还像母亲对待孩子一样，关心和照顾彭丽媛的个人生活。有演出任务时，王音璇怕彭丽媛在集体宿舍睡不好，就把她叫到自己家里去住，演出后还给她做夜宵吃。

1979年，王音璇带着彭丽媛到山东淄博参加全省民歌会演。彭丽媛以一曲《赶牛山》引起轰动。1980年，王音璇和彭丽媛到北京参加全国会演。彭丽媛演唱的《清蓝蓝的河》《微山湖荡起采莲船》《包楞调》等民歌，轰动了京城。有的人称她为牡丹之乡菏泽来的“牡丹仙子”，有的人则将她比喻为带着泥土芳香的“山谷幽兰”。

1990年，彭丽媛在广州天河体育馆举办演唱会。演出成功结束后，郭兰英、金铁霖上台祝贺。

这一年，济南军区前卫歌舞团来山东艺术学院招演员，彭丽媛被他们一眼看中。从小向往军营的她，实现了穿上军装的梦想。1980年8月，彭丽媛被部队推荐，随代表团赴欧洲6国访问演出。她那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演唱，为中国军人和祖国都赢得了掌声。

1981年初，彭麗媛在广州参加“羊城花会”的演出活动。在下榻的越秀宾馆里，一位身材瘦小、脸上挂着慈祥笑容的长者主动和她打招呼：“小彭，你今年多大啦？”“18岁。”“我听过你的演唱，条件很好。但从事声乐艺术，不能光凭条件，还要加强各方面的修养，好好学习，否则，艺术生命也是有限的。”

一句话，说到了彭丽媛的心坎上：“可是到哪儿去学呀！”老人微微一笑：“有地方，就到我那儿去吧！”“可我还不知道您是谁呢？”这时，著名歌唱家郭颂走了过来，呵呵笑道：“他是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中国音乐学院院长李凌同志！”

回到前卫歌舞团不久，彭丽媛便收到了中国音乐学院寄来的进修通知书。在中国音乐学院，彭丽媛被安排到刚从中央乐团调来任教的金铁霖班里，继续学习民族声乐。一次，金铁霖对彭丽媛说：“听了你的演唱，我感到你距离我所教的民族唱法很接近，我打算首先保留住你的演唱风格，然后再经过科学的训练，使你的演唱风格进一步得到发展和完善。”他针对彭丽媛的嗓音特点，较系统地设计了全方位训练方案。除山东民歌，金铁霖还让她广泛地接触各个民族的歌曲、西洋歌曲、歌剧咏叹调、京剧唱腔等，汲取多种营养。就这样，彭丽媛又有了快速进步。1982年，在中央电视台举办的春节文艺晚会上，凭借《在希望的田野上》和《我爱你，塞北的雪》这两首歌，彭丽媛开始为中国亿万观众所熟识。

我国首位民族声乐硕士

郓城人都说，他们为家乡走出彭丽媛这样的好姑娘感到自豪。而彭丽媛也从没忘记故乡这片热土，从没忘记乡情与师恩。有不少她眷恋故土、尊师重教的故事，被人们传为佳话。

魏中平深情地向记者讲述了一件事。2002年，魏中平的老伴患了比较严重的心脏病，希望能到北京阜外医院做心脏搭桥手术。几经联系，都没有在阜外医院找到床位。无奈之下，魏中平找到了彭丽媛的家人，请他们帮忙想想办法。

没想到事情很快就有了眉目，彭家人并没有搞什么特殊，而是联系到了武警总医院。经两家医院协商，决定由阜外医院出主刀专家，在武警总医院做手术。手术非常成功。在魏中平老伴住院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彭丽媛、她的父母和弟弟等都到医院探望过。这令魏中平一家非常感动。

在母校郓城一中建校45周年（1995年）前夕，彭丽媛特意买了两架钢琴，一架送给母校，一架赠给了老师高承本。

上世纪90年代末，彭丽媛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为老家前彭庄村捐建了一所小学，后来又为母校郓城一中筹资捐建了一座教学楼。后来，这座4层的教学楼被命名为“丽媛艺术楼”。

在高承本家里，他的老伴翻出了彭丽媛早年写给他们的几封信，从中可见彭丽媛当时的求学情况和浓浓的师生之情。现节选如下——

高老师您好：

好久没有给您写信了，您的身体还好吧！这次暑假因为去内蒙古演出，没有回家，故没能回咱校看您。上次给您去信说我想读本科，学院同意了我的请求，后来准备录取为本科生……但未能解决，我只好上（中国音乐学院）进修班，准备先学着，如有机会再慢慢地努力……现在又进入了紧张的学习和演出时期，很少有时间出去玩……我感觉现在我的（演唱）方法比以前确实有些改进了，有时唱一个多小时都不觉得疲劳。看来演唱的方法是何等的重要……

由于学习很紧张，很少抽出时间写信。您不会生气吧？这些情况也许您能从我们家里了解到。

您现在教学（工作）紧张吗？学校里还好吧？虽然只有半年多没有回家，但我很想念咱们郓城，咱们学校和哺育我成长的老师们……您从信中能看到我的思想有变化吗？如有，您尽管批评，我很愿意接受！

春节也许能回家住两天，也可能要去演出的。如回家，再去看您！问朱校长好！

止笔（随信寄去一张我来北京照的相片）。

祝您好！

丽丽

一九八一年七月十日

1983年，彭丽媛如愿以偿，考取中国音乐学院本科。此后一学就是7年，她不仅完成了声乐本科的学业，还创造了一项纪录——1990年获得硕士学位，成为我国首位民族声乐硕士。

2004年9月，彭丽媛被中国音乐学院聘为客座教授。她后来说，要像自己的老师那样，做一名德艺双馨的教育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