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山西通志》“补殿试”进士科年小考
2018-04-01姜胜
姜 胜
(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淮北235000)
会试和殿试是清代中央级别的考试,但清代每科会试之后,都会有一些中式者因为各种原因——多为丁忧、磨勘不合式,不能参加当年殿试,当这些进士参加下一科或者以后科年的殿试时,即为“补殿试”,并成为“补殿试”那一科年的进士。
清初“补殿试”进士很容易被人们忽略。江庆柏师云:“清朝最重要的进士题名文献《国朝历科题名碑录》对补殿试和未殿试的问题很重视。《碑录》中,许多科年的进士题名录后都专门列出当年未殿试人员的名单。这些人中凡补殿试者,笔者所见大部分版本的《碑录》,均在其姓名上一一注出。”[1]江庆柏.清科举考试中的“补殿试”“未殿试”问题[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7,(3).江师所说甚确,但在姓名上注出这种情况,主要在同光时期。顺康雍等朝,《国朝历科题名碑录》(下文简称《碑录》)对“补殿试”者大多不予提及,也未作任何标记。因此,清初大部分科年的“补殿试”者,若仅翻阅《碑录》,无法识别出来,只有比勘会试题名录、方志等文献,才能看出端倪。
另外,清初“补殿试”进士,其“科年”著录也容易发生误会。比如《碑录》是按照当科“殿试”名次著录进士的姓名、籍贯,而各省《通志》却常按照“会试”来著录,因而易产生分歧。例如山东诸城人“李玠”,《碑录》著录为雍正元年“癸卯科”进士,《山东通志》却著录为康熙五十一年“壬辰进士”,到底谁正确,谁有误?《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恰好收录了“李玠”的引见折,对此问题有说明,折云:“臣李玠,山东青州府诸城县人。年四十八岁,由康熙四十七年戊子科顺天乡试中式举人。康熙五十一年壬辰科中式会试,因殿试誊写不合体式,再行会试。恭遇雍正元年,恩诏御试,取中进士。”[2]秦国经编.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第九卷)[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P171)(档案及各省《通志》原无句读,随文标点,下文同。)可见,李玠壬辰科会试中式,辗转十年后,在癸卯科“补殿试”,才成为进士。因此,《碑录》著录为“癸卯科”非常正确,但《山东通志》依“会试”科年作“壬辰进士”也不为错,因为这是当时各省《通志》的著录惯例。读者要对清代科举和各省《通志》都有所了解,才不会认为其中“必有一误”,其实,二者皆可通。但是,今天若有文献提及李玠,则必须以“殿试”科年为据,称他为“癸卯进士”,若呼为“壬辰进士”则误,这也是通例。
雍正《山西通志》和《山东通志》相同,也是依据“会试”中式者的姓名、次第加以著录,也对“补殿试”进士未作任何标注,这就带来两个问题。
第一,姓名重出。即会试中式时著录一次,“补殿试”成为进士后又著录一次,令人无所适从。例如安邑人景一元,《山西通志》著录在“康熙四十五年丙戌科王云锦榜”[1](清)觉罗石麟修.(雍正)山西通志(卷七十二)[M].文渊阁四库全书.(P15),但景一元足足经历了二十三年,才“补殿试”成功,为庚戌科三甲第196名,《山西通志》复又著录在“雍正八年庚戌科周澍榜”[1](P44),就造成姓名重出。王欣欣先生所编《山西进士题名录》留意到这一点,称他为雍正八年进士,是非常正确的。
第二,误导后世整理者和读者。《山西通志》按“会试”来著录进士,后世使用者如果深信《山西通志》,或仅以山西府县志参校,未考稽其他,稍不小心,就会忽略“补殿试”者的科年,出现错误,还必须结合《碑录》等文献来判断,方能得其实。兹以雍正《山西通志》为中心,并结合《山西进士题名录》中“补殿试”进士的相关著录,略举十例,加以申说。由于都是常见文献,故随文标举《山西进士题名录》《碑录》和《明清进士题名录索引》(以下简称《索引》)的卷数、页码,以便覆案。
1.仇凤翀,雍正《山西通志》七十一卷二十一页著录为“顺治十二年乙未科史大成榜”进士。
按:这里的“顺治十二年乙未科史大成榜”,是指仇凤翀在顺治十二年乙未科会试中式,《山西进士题名录》第179页因之作:“仇凤翀 顺治十二年进士”,则不妥。仇凤翀并非当科进士,他在下一科年“补殿试”,据《碑录》载,仇凤翀为顺治十五年孙承恩榜三甲第一百零八名进士[2](清)李周望编.国朝历科题名碑录.明清历科进士题名碑录[M].华文书局,1968.(P1502)。《索引》第743页:“(仇)凤翀山西曲沃清顺治15/3/108”。
2.王懋官,雍正《山西通志》七十一卷二十五页著录为“顺治十五年戊戌科孙承恩榜”进士。
按:雍正、光绪《山西通志》都把“王懋官”著录为“顺治十五年戊戌科”进士,《山西进士题名录》第40页据此作:“范昌期清顺治十五年进士,授陕西澄县知县”,但王懋官在己亥科“补殿试”,据《碑录》载,他是顺治十六年己亥恩科二甲第五十二名进士[2](P1514)。《索引》第285页:“(王)懋官山西绛州 清顺治16/2/52”。
3.范昌期,雍正《山西通志》七十一卷二十五页著录为“顺治十五年戊戌科孙承恩榜”进士。
按:光绪《山西通志》著录同,《山西进士题名录》第207页:“王懋官字克广。清顺治十五年进士”,不确。范昌期在己亥科“补殿试”。据《碑录》,他是顺治十六年己亥科三甲第一百九十三名进士[2](P1526)。《索引》第1426页作:“(范)昌期 山西岚县 清顺治16/3/193”。
4.张钟英,雍正《山西通志》七十一卷二十六页著录为“顺治十六年己亥科徐元文榜”进士。
按:《山西进士题名录》第81页据光绪《忻州志》作:“张钟英顺治十六年特科进士”,不确。顺治十六年己亥科会试,山西中式者42人,有高鹏起和张钟英两人“补殿试”,高不误,张有误,据《碑录》载,他是顺治十八年辛丑科三甲第二百二十五名进士[2](P1546),《索引》第529页作:“(张)钟英山西忻州 清顺治18/3/225”。
5.杨敬儒,雍正《山西通志》七十一卷三十六页著录为“康熙九年庚戌科蔡启僔榜”进士。
按:《山西进士题名录》第81页作:“杨敬儒字恒南。清康熙九年进士”,有误。杨敬儒在康熙九年会试中式,在下一科年“补殿试”,据《碑录》载,他是康熙十二年科三甲第十九名进士[2](P1592),《索引》第1696页:“(杨)敬儒山西忻州 清康熙12/3/19”。
6.何星煜,雍正《山西通志》七十一卷三十六页著录为“康熙九年庚戌科蔡启僔榜”进士。
按:《山西进士题名录》第225页作:“何星煜 字天章。清康熙九年进士”,也是据《山西通志》著录的,但何星煜是过了十余年才“补殿试”,未见履历档案,原因不详,据《碑录》载,他是康熙二十一年三甲第八十二名进士[1](清)李周望编.国朝历科题名碑录.明清历科进士题名碑录[M].华文书局,1968.(P1629),《索引》第683页:“(何)星煜 山西稷山 清康熙21/3/82”。
7.韩性善,雍正《山西通志》七十二卷十六页著录为“康熙四十五年丙戌科王云锦榜”进士。
按:《山西进士题名录》第166页作:“韩性善清康熙四十五年进士”,本科进士山西有陈纶和韩性善两人补殿试,《山西进士题名录》著录陈纶的科年正确,但韩性善有误,据《碑录》载,他是康熙四十八年三甲第一百六十七名进士[1](P1732),《索引》第1503页:“(韩)性善山西沁水清康熙48/3/167”。
8.武安邦,雍正《山西通志》七十二卷十九页著录为“康熙四十八年己丑科赵熊诏榜”进士。
按:《山西进士题名录》第116页作:“武安邦 清康熙四十八年进士”,实际上,武安邦在下一科“补殿试”,据《碑录》,他是康熙五十一年三甲第九十五名进士[1](P1744),《索引》第585页:“(武)安邦 山西威远卫 清康熙51/3/95”。
9.杨克慧,雍正《山西通志》七十二卷十九页著录为“康熙五十一年壬辰科王世琛榜”进士。
按:《山西进士题名录》同,第81页作:“杨克慧 杨敬儒子。字愚庵。清康熙五十一年进士。”但杨克慧并非当科进士,他在下一年癸巳恩科“补殿试”,据《碑录》,他是康熙五十二年王敬铭榜三甲第一百一十八名进士[1](P1755)。《索引》第1687页:“(杨)克慧 山西忻州 清康熙52/3/118”。
10.张天畏,雍正《山西通志》七十二卷二十四页著录为“康熙五十二年癸巳科王敬铭榜”进士。
按:光绪《山西通志》同,《山西进士题名录》第264页据此作:“张天畏清康熙五十二年进士。”但张天畏“补殿试”,据《碑录》,他是康熙五十七年三甲第六十七名进士[1](P1774)。《索引》第415页:“(张)天畏山西荣河清康熙57/3/67”。
当然,我们并非仅以《碑录》来核校《山西通志》,并以题名碑拓片、小金榜、履历档案、地方志等文献参校,才有以上结论,只是由于《碑录》最重要,且足以说明问题,为行文便,故只引《碑录》为据。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笔者翻阅《山西进士题名录》时,发现此书在处理“补殿试”者的问题上极其审慎,对大多“补殿试”者都作了正确规范的处理,凡文献不足者,均出注说明,一字一句必有根据,整理者这种踏实严谨的风范,令人肃然起敬。只是由于《山西通志·选举》按会试来著录,不对“补殿试”者作任何标注,很容易引起误会,这才给整理者带来不便,由上述十例,即可证雍正《山西通志》对后世的误导了。这也提醒我们在使用各省《通志》和府县志时,要对“补殿试”进士群体保持警惕,不能深信方志而不疑,还要结合相关题名文献加以覆核,庶几可避免差误。
综之,雍正《山西通志》著录进士题名,主要是出于保存文献、激励士风、颂扬清代文治的目的,而我们今天翻检其中的选举文献,则把这一切当作研究地域、家族、科举文教等领域的重要史料,因其文献价值较高,才有必要对进士的“科年”锱铢必较,而笔者少时旅食山右,对三晋文献人物极有感情,故不揣浅陋,特为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