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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的冬夜

2018-03-31徐静婷

人民周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厢房二郎神暖气

徐静婷

和朋友到达平遥古城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冬夜的平遥未免有些冷清,空气中隐隐渗着寒气,恰如庄严城楼傲视千年的脾性。刚到火车站,我和朋友就被一对“揽活”的农家院夫妇接待,女主人热情爽快,男主人慈祥寡言。谈话间也知道他们有一个和我这般大的女儿,于是寂夜之中竟也有了回家的温暖。

院子坐落在北城墙内,旁边便是二郎神庙,只是此刻庙门紧锁,黑夜深巷里传来的狗吠更增添了几分神话的气韵。入門时才发现这是个小小的院落,像大多数山西人家一样,院中与正门相对正摆着一口瓮,主人住正房,旅客住厢房,细细听来,也能听到隔壁有女孩子清脆动听的谈笑。推开东厢房门,映入眼帘的土炕上铺着印有鸳鸯和双喜字的大红单子,床沿上放着一张原木的炕桌,上面摆着白底蓝花儿的瓷壶瓷碗。女主人很骄傲,她说这是最原汁原味的山西人家置办的家什儿,是老宅子里特有的韵味和底蕴。那声音嘎嘣脆,像新枣一样清新实在。加上旅途疲劳,我和朋友便当即决定住在这里了。

之前得知平遥城里是烧炕的,到了才知道原来是炕铺下通上铁管,在院里烧水,通过暖气管,把床慢慢地浸热。确认了,却有些遗憾;心里原有的期待和欣然也有些寡淡,但院中弥漫的柴火气还是给了我些许安慰。

这种气味让人爱上自然的冷漠和温情。此刻,无端由地想起白居易的一句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冰冷的空间里或许总适合燃起一堆火,摆上一杯酒,对于旅人而言,这些唤起安全感的微小暖气,便足以怀抱着睡个安安稳稳的觉了。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偎着奶奶拉风箱,隐约间似乎闻到枯枝和地瓜交汇的馨香。

我和朋友盘腿坐在红喜字的炕上,相视而笑。看得出,她也是满意的。她眨眨眼,对我说:“我想起一句诗:‘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你看和现在像不像?”我笑着说:“改成‘夜中枯叶树,灯下青丝人或许更恰当。”朋友撇撇嘴,不以为然,说求神似不求形似。转过身去,才一会儿就有了轻微的鼾声。

细细想想,朋友的话也有几分道理,羁旅人浸在萧瑟缓慢的时间里,果然能被酿出淡然黏稠的伤感:平遥之行可以说来自三年前的提议,两年前的规划,一年前未完成的遗憾。今天虽得以实现,但当时与我一拍即合、制定计划的人,却已远在天涯了。从前那份承诺在时光里悄然变成了剪影、幻化了模样。所谓世事无常,瞬息万变。人行于途中,忽逢骤雨,也是无可奈何;比之怅然若失,累累然如丧家之犬,还不如学一学东坡的旷达:一蓑烟雨任平生。只是无知觉间韶华流逝,欢愉声中更添人生辛苦。想想不禁感慨唏嘘。

夜更深了,已是凌晨两点时分。我躺在炕上,感受着酸涩的疲惫漫上身体,温暖的气息侵入肺腑,才发现竟忽视了天花板上那颗昏黄的灯泡也正在惺忪着无聊的睡眼。恍惚中,我又忽然记起门前的二郎神庙:在紧闭的门扉后面,那个住在灌江口、与齐天大圣不相伯仲的神武英雄如今也是睡意朦胧吗?在白昼的香火和夜幕的清寂中,他会进入何人的梦境?会听到何人的心事?会舒解何人的困顿?又会为何人动情?或许他同凡人一样:在看似繁华的表面下,也独守着寂寞,瑟瑟如这秋凉。

隐隐约约,远处仿佛传来一声狗啸,我裹了裹被子,心里想着大概用不了多久也会升起鸡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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