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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参政与女皇伊琳娜统治的兴衰

2018-03-31赵瑞杰徐家玲

社会科学研究 2018年2期
关键词:伊琳娜拜占庭宦官

赵瑞杰 徐家玲

“eunuch”一词来源于希腊语,其原意为“床的保护人或管家”〔1〕,在罗马帝国晚期专指服侍宫廷上层女性的人,由阉人构成。古代中国,在宫廷内侍奉君主及其家庭的这类阉人通常被称为宦官。〔2〕宦,“原是星座名,因在帝星之侧,故用以称呼皇帝周围的亲信”。①《通考·职官九·内侍省》,转引自刘修明《东汉宦官集团的社会基础》,《史林》1986年第4期,16页。在中国夏商时期,宦官由奴隶和阉人担任,东汉以降,则一概由阉人担任。在拜占庭,皇帝和皇后身边服务的阉人通常都担任一定官职,这与中国帝制中的宦官相仿。可以说,eunuch就是西方宫廷中的宦官。②余华青教授在其著作中指出,中国的宦官一般由经过阉割后失去性能力的男性充任。虽然西方学者对罗马帝国晚期的阉人定义较为宽泛,但在拜占庭时期,阉人的角色、地位与中国的宦官相似,其工作环境通常为宫廷,服务对象为皇室成员,服务职责兼具君主仆人与朝廷官员双重角色。当然,在拜占庭也有非官职的阉人存在,这类人地位相对低下,他们通常服务于宦官,故本文将“eunuch”解释为宦官。

罗马帝国晚期,宫廷中即大量使用宦官。〔3〕拜占庭延续了罗马使用宦官的传统。作为阉人,宦官具有不同于常人的生理特征;作为宦官,阉人又具有不同于普通官员的特殊身份。〔4〕基于特殊的生理特点及社会关系③罗马帝国晚期,宫廷宦官基本来自外域,远离故土,在本地除了工作中接触的人群,并无其他社会关系,这保证了宦官在本质上对皇帝的忠诚。,罗马帝国晚期至拜占庭早期,宦官成为皇室服务人员的首选,并由此成为宫廷中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五六世纪开始,拜占庭宦官开始辅助皇帝统治。到八世纪,特别是在伊琳娜摄政及执政期间,宦官在宫廷中的作用日益凸显,开始担任要职,参与内政外交事务,甚至直接染指权力,卷入皇权争斗。

关于拜占庭宦官的研究,西方学者多注重历史的纵向分析,系统论述宫廷宦官在拜占庭帝国的演变过程及存在意义。凯瑟琳(Kathryn M.Ringrose)和肖恩(Shaun Tougher)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凯瑟琳整体上论述了拜占庭宦官在宫廷及宗教等各领域担任的重要角色,突出了宦官作为第三性的特殊地位;肖恩则侧重于对拜占庭宦官史的梳理,他认为,“在各时期,拜占庭人对宦官的态度褒贬不一,但前者多于后者”。〔5〕两位学者对伊琳娜时代重要宦官的描述只有寥寥数语,缺少对重要历史时期宦官与皇权关系的微观考察。有鉴于此,本文以塞奥法尼斯《编年史》为核心史料,结合西方学者对拜占庭宦官史、女性史的研究,以宦官参与伊琳娜政权为着眼点,梳理宦官在女皇政权的兴衰过程中所起的不容忽视的作用,探讨女皇重用宦官的原因及宦官与皇权关系对拜占庭帝国的影响。

一、宦官参政与女皇政权的兴起

恩格斯说,“相互作用中既包含着和谐,也包含着冲突,既包含着斗争,也包含着合作”。〔6〕这句话正是伊琳娜时期宦官与皇权关系的真实写照。自伊琳娜进入君士坦丁堡、位尊皇后之始,宦官就在她的生活中充当了重要角色,尤其是在其由摄政转为执政期间,宦官更是她不可或弃的支持力量。拜占庭时期的“box”一词清晰地说明了宦官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其原指由女性控制的希腊家庭,后涉及皇室家庭时,则“意即宦官控制下的皇宫”。〔7〕这表明,宦官是皇后寝宫大小事务的参与者和皇后命令的执行者。他们的头衔证明了其职责范围及皇后支配的一些资源,如“皇后的司膳(master of the Aususta’s Table)、皇后侍者(pringernes of the Empress)”〔8〕等。在伊琳娜摄政之初,宫廷中的宦官几乎都拥有一个文职或军职头衔,其中部分宦官成为极有影响力的智囊顾问。其他担任监督职责、维护皇宫正常运转的宦官,如“首席总管(parakoimōmenos)——监管皇帝的徽章和私人财库等、司衣总监(protovestiarius)——负责皇帝的衣橱、皇宫司门官(Papias)——负责皇宫的入口”〔9〕,均有各自的专属下属职员。这些宦官是宫廷的主要管理人,拥有极高的权力。在这个时期,即使位居要职的宫廷官员对有权势的宦官也要礼让三分。而在伊琳娜摄政时期,宦官的突出作用主要体现在监军或担任军事指挥、参与内政和外交上。

宦官负责监军或担任军事将领,以内务总管(Sakellarios)约翰(John)与斯陶拉基奥斯(Staurakios)最为突出。约翰受命监管小亚细亚军队,“守卫陶鲁斯山(Taurus)关口,阻止阿拉伯人进攻。阿拉伯人战败,蒙羞撤退”。〔10〕“他在该关口的任务就是监督所有军官,军队仍由将军直接命令指挥”。〔11〕在军队中,如果让不健全的人(阉人)来统帅军队,会被士兵视为耻辱。但宦官约翰作为监军,却没有被军队官兵所排斥,而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说明约翰具有精明、灵活、和蔼、谨言慎行等诸多特点,这也和时人对宦官的正面评价相一致。宦官的诸多优点同样在塞奥多尔(Theodore)身上得以体现。在伊琳娜摄政时期,塞奥多尔拥有贵族头衔(patrikios),由于埃尔皮迪欧斯(Elpidios)将军参与恺撒叛乱,“伊琳娜任命他为指挥官,前往西西里征服了埃尔皮迪欧斯”。〔12〕在这场战役中,他以少胜多,充分展示了宦官作为军事指挥官的杰出才能。

宦官斯陶拉基奥斯*斯陶拉基奥斯,原在伊琳娜寝宫服侍。伊琳娜很信任他,在摄政后,授予他贵族头衔。是伊琳娜最信任的宦官。782年,伊琳娜派斯陶拉基奥斯监督并指挥军队对抗阿拉伯进攻。拜占庭以6万余人的兵力抵御阿拉伯人近十万兵力的进攻,兵力悬殊,但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然而,“原本已胜利在握的战役,因布克拉利(Bukellarii)的将军塔扎提奥斯(Tatzatios)背叛,导致斯陶拉基奥斯及部分军官被俘,太后*此处指伊琳娜。对于伊琳娜初入皇宫、摄政及执政所处的三个不同阶段,本文分别以皇后、太后及女皇称呼。以朝贡为条件换取休战及释放俘虏”。〔13〕伊琳娜与阿拉伯签订的条约被诸多学者评定为“ 羞辱的条约”,然而对于地位未稳的伊琳娜而言,虽然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但至少暂时减轻了外患的压力,并借此机会清除内患、整顿军队,强化了权威:“所有的指挥官不再反抗伊琳娜,在几年之内,这些人都忠诚于她”。〔14〕由此可见,以斯陶拉基奥斯为代表的宦官是伊琳娜能够信任的群体,也是她施行政治权力的载体。失去斯陶拉基奥斯,她对皇权的掌控就会大打折扣,这是伊琳娜不愿意看到的。

伊琳娜与阿拉伯人休战后,她又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委派斯陶拉基奥斯“攻打斯拉夫人部落,把大量的战利品和战俘带回帝国。”*笔者认为,伊琳娜放弃攻击内部秩序紊乱的保加利亚人,而去讨伐希腊的斯拉夫人,应该源于其对出生地斯拉夫人的了解。6世纪后,斯拉夫人入主希腊,接受了希腊文明,失去了最初好战的蛮性。随后,“太后携其子和大批军队带着工具和乐器观光色雷斯,并重建了韦里亚(Beroia)和安西阿罗斯(Ankhialos)”。〔15〕伊琳娜此举的目的在于维护斯陶拉基奥斯作为皇权代理人在帝国中的威望。而且,这次游历意味着斯陶拉基奥斯已帮助她实现了彻底征服斯拉夫人的目的,赢得了色雷斯军队对皇权的忠诚,也使得伊琳娜“成为从斯拉夫人手里收回欧洲领土的第一个拜占庭统治者”。〔16〕

当帝国有紧急任务或秘密通知时,宦官也是最忠实可靠的信差,代表皇帝把指令迅速传达到地方,由此深度介入内政。这方面宦官的突出功绩在于成功辅助伊琳娜施行了圣像复辟政策,这使他们获得了伊琳娜的绝对信任。第一次恢复圣像崇拜的尼西亚会议,因反对势力的阻挠未能召开。在召开第二次尼西亚会议之前,伊琳娜“派宦官斯陶拉基奥斯说服色雷斯地区的亚洲军团,协助太后,并把皇帝君士坦丁五世曾招募并训练的不尽责的部队赶出首都。随后伊琳娜组建了一支忠诚于她的军队”。〔17〕由此可见,正是斯陶拉基奥斯的积极斡旋,维护了动乱中皇权的稳定,捍卫了皇权权威,使得恢复圣像的会议得以召开。在这场会议中,伊琳娜没有全程参与,“宦官佩得罗那斯(Petronas)和宦官行政官约翰(John)组织了这次会议;宦官尼基塔斯·摩诺马赫(Niketas Monomachos)代表她出席”。〔18〕这足可证明宦官就是伊琳娜的影子和化身,是皇权的代言人。

宦官的特殊身份还使他们充当了外交使者。伊琳娜摄政之初,“她委派宦官内务总管(sakellarios)康斯塔斯(Konstaes)及宦官大总管(Primikerios)〔19〕玛玛勒斯(Mamalos)*据史料记载,玛玛勒斯可能是宫廷中地位很高、备受信任的宦官。担任外交官,去拜见法兰克国王查理曼,为其儿子君士坦丁六世向他的女儿罗茹德(Rotrud)求婚,协议达成后,宦官埃利萨乌斯(Elissaeus)留下来,教授罗茹德希腊语和拜占庭宫廷礼仪”。〔20〕埃利萨乌斯是一个博学的人,尽管后来联姻失败,他也被查理曼留在法兰克直至844年,客观上弘扬了拜占庭礼仪文化。在拜占庭,“帝国礼仪的许多内容并没有被系统地记录下来,反而是作为口头传统传递给宫廷宦官,因此,宦官集团对促进皇宫各类仪式的延续是至关重要的”。〔21〕可以说,他们是帝国文化的传承者;作为外交使者,促进了彼此的文化交流。

伊琳娜摄政,预示着女皇政权的兴起。女皇政权势必重用和依赖宦官,甚至引发了后期的宦官干政。宦官离不开伊琳娜的信任和权力的授予,伊琳娜同样也需要宦官的绝对忠诚及其扮演的皇权代言人角色。二者之间实际上是一种互利共生的关系。宦官参政,在伊琳娜摄政时期,维护了皇权的稳定,巩固了伊琳娜的统治地位,合乎时代的发展。但宦官参政同样会带来宦官专权的危险。伊琳娜执政时期,宦官权力过于集中,最终导致女皇的陨落。

二、宦官参政的缘起

在伊琳娜摄政时期,宦官的权力炙手可热,甚至一度专权。究其原因,与伊琳娜统治时期的时代政治文化氛围、统治者的选择倾向性以及宦官的自身特点息息相关。

从时代政治文化氛围角度来看,伊琳娜重用宦官,是由拜占庭的政治意识形态和传统观念所决定的。

由于拜占庭承袭了自戴克里先以来的多帝共治传统,凡皇帝之子,其即位之前都可有恺撒的头衔,而老帝去世或禅让皇权之时,其子都可加冕称“奥古斯都”,女性则称“奥古斯塔”(包括皇后、皇帝直系子嗣之正妻、公主等都可加冕称“奥古斯塔”)。*在拜占庭,常有多个奥古斯塔并存的现象:上一任统治者死后,他的遗孀经常坚持拥有basilissa的头衔及其声望,而新的统治者又授予其妻同样的头衔;出于政治需要,甚至有些皇帝把他们的姐妹或女儿也加冕为奥古斯塔,如狄奥多西二世加冕其姐姐,希拉克略加冕其女儿等。在伊琳娜摄政时期,君士坦丁五世的妻子尤西娅及恺撒尼基福鲁斯的妻子均被逐入修道院,故皇宫中仅存皇后伊琳娜一人。鉴于不是本文研究内容,在此不作深入探讨。因此,即使拜占庭一直遵循着自罗马帝国以来,特别是帝国以基督教为正统宗教之后的一夫一妻制婚姻规则,没有如中国古代宫室的“三宫六院”,皇室女眷仍然不在少数,这就导致宫廷内需要大量侍从。而阉人*宫廷女眷不仅包括奥古斯塔、皇后,还有公主,在公主身边服侍的通常有担任官职的阉人,也有普通阉人。阉人在宫廷数量众多,但宦官比例相对较少。而在伊琳娜时期,围绕其左右的基本为宦官。以其独特的生理特征及性格特点成为宫内仆人的首选,甚至有人夸张地说,“他们在宫廷的数量,比春天羊圈里的苍蝇还要多”。〔22〕

出于传统,拜占庭人重视性道德,尤其看重女性的贞洁。在宫廷内部使用宦官,其初衷即是出于纯洁后宫的需要。宦官虽然失去了男性最重要的生理特征,但却具备男性的体形和力气,最适宜于保护宫廷女性,“至少他们被认为不能使她们怀孕”。〔23〕伊琳娜作为女性摄政者,其摄政地位及儿子的皇位并不稳固。如果在宫廷使用男性或因国事与外臣来往频繁,很容易被人冠以通奸的污名,而为篡位者提供可乘之机。重用身边的宦官是权衡利弊后的必然结果。从伊琳娜统治的角度来看,重用宦官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宦官参政乃至专权现象多发生于皇室女性(皇后、太后等)摄政或执政时期。其时,宦官往往“权势甚高、言成祸福”。〔24〕伊琳娜摄政及执政为宦官参政提供了机缘。自戴克里先时期,宦官就在宫廷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帝国政策的走向。〔25〕在查士丁尼统治时,宦官开始辅政,甚至直接参与重大军事活动,如纳尔泽斯就曾取代贝利撒留完成了对意大利的“光复战争”。8世纪以后,宦官由辅政转为参政,进而出现的干政现象愈演愈烈,这归因于伊琳娜这位女性摄政者的政治地位。毕竟,伊琳娜仅是“通过婚姻成为王朝的一员”〔26〕,不属于皇室宗亲,其统治地位并不牢固,觊觎者众。而且,伊琳娜没有强大的政治背景,前朝没有可倚仗的贵戚势力,也得不到军队的支持。因此,自780年利奥四世离逝,伊琳娜以摄政身份登上帝国的政治舞台后,只能依赖于常年服侍其左右的宦官来应付此起彼伏的政治斗争和外交军事活动,包括恺撒叛乱、军人政变、皇权角逐、异族入侵等。

拜占庭的宫廷文化特点赋予了宦官“天使”的形象。“拜占庭文化并没有在人类与上帝之间、君士坦丁堡与天庭之间、真实与精神之间划清界限”。〔27〕因此,在拜占庭的艺术文化中,人们想象中的天庭恰是以宫廷生活和宫廷人物为蓝本的。其中,天庭的天使们“在外貌、身材、形态及作用上都反映了宫廷宦官的职能”。〔28〕在拜占庭人看来,身穿白袍的宦官正是天庭派到人间的天使①“在拜占庭,一些父母阉割孩子或一些成年人自我阉割以献身宗教事业;在君士坦丁堡,有几位主教为阉人,这表明基督教已接受阉人担任宗教神职”。详见Shaun Tougher, The Eunuch in Byzantine History and Society, London&New York: Routledge,2008, p.70.显然,宦官的“天使”形象可归于他们能实现基督教的禁欲律条:“不可奸淫,也不可贪恋人的妻子”。详见中国基督教两会《圣经ESV(和合本)新旧约》,南京:南京爱德印刷有限公司,2014年,旧约:出埃及记,第20章第14节、17节。,他们拥有超自然的特殊力量。由此,拜占庭人对皇宫和宫廷宦官充满了神秘感和敬畏感,宦官所传达的旨意如同上帝圣言一样神圣。6至8世纪初,瘟疫、灾害、战乱频仍,圣像破坏运动激化了社会矛盾,拜占庭百姓流离失所,圣像崇拜者逃往他乡,文人墨客噤若寒蝉。拜占庭人认为这是“上帝对拜占庭人的罪恶的惩罚,甚至君士坦丁的盟友也严厉地指责他的无神论”。〔29〕“广泛出现的社会恐惧改变了人们正常的生活规律,导致社会价值观念和伦理道德准则的变化,人们更加笃信‘上帝’”〔30〕,以全身心地服侍上帝为荣。而一向以“通过祈求神的帮助来保护家庭”〔31〕为己任的拜占庭女性更对这一信念趋之若鹜,她们容易接受貌似“天使”的宦官群体代表皇帝所传达的旨意。况且,女性与宦官“同时属于男性世界和这个世界所否认的领域;封闭在这个领域中,被男性世界所包围,在任何地方都不能安居”。〔32〕这坚定了女性与作为“第三性”的宦官在帝国诸事项中取同样的立场。伊琳娜借用人们心目中的这一观念,努力夸大宦官的天使形象,以此获得帝国女性的支持,进而获取帝国境内家庭的支持。而且,宦官在行使其权力时,也恰如其分地维持了人们观念中的“天使”形象,使得笃信上帝的拜占庭人以为,他们就是奉上帝之命保护帝国的天使。这有利于伊琳娜为圣像复辟运动谋求支持者,有助于安定社会局面,维护国家的稳定。

伊琳娜对宦官的重用,包含一定的情感因素。对她而言,宦官亦奴亦友亦亲人。这是君主-宦官关系与以往相比,不同的地方。伊琳娜是孤儿,虽由叔叔抚养,毕竟从小寄人篱下,缺乏安全感。当她远离故土,孤身一人来到君士坦丁堡皇宫,首先接触到的就是这些宦官,自然对他们有所倚重。此外,拥护圣像崇拜的立场,使宦官获得了伊琳娜的绝对信任。“在大斋节期间,利奥四世在妻子伊琳娜的枕头下发现了两枚圣像,他发现皇宫司门官及其他宦官(primicerii)均持有圣像”〔33〕,“皇宫司门官詹姆斯、皇宫内侍(cubicularios)斯特拉提吉乌斯、首席总管塞奥法尼斯、内侍利奥和托马斯以及其他一些虔诚的人”也因崇拜圣像的倾向被逮捕。〔34〕朱迪思·赫林认为伊琳娜与此事无关,如果她与皇帝产生分歧,会取消她作为皇后的资格。〔35〕因为《法律选编》明确规定:公开献祭或崇拜偶像的那些人——如摩尼教徒——应处死。〔36〕然而,综合多种因素仍可断定伊琳娜是主张圣像崇拜的。*从琳达·加兰(Lynda Garland)在著作Byzantine Empresses 72页、塞奥法尼斯(Theophanes)在著作A Chronicle of Theophanes Confessor: Byzantine and Near Eastern History AD 284-813,626页的叙述中,均表明伊琳娜是圣像崇拜者。据记载,五位宫廷宦官纵使受刑,也未供认出伊琳娜。而且,当伊琳娜被利奥四世疏远、处于人生低谷时,给予她精神支持的仍是身边的宦官。

此外,伊琳娜擅长弥补自身的不足。“未阉割的男性统治者被受阉割的男性包围,可能强化了他的男性特性,突显其是一个强大的人;而在女性统治者身边环绕着的女性化的男人,则可以掩盖她的柔弱性”。〔37〕最关键的是,“宦官因身体残缺而不能成为皇帝”〔38〕,免除了伊琳娜作为女性统治者利用宦官的后顾之忧。

从宦官的角度来看,宦官参政源于其特殊的生理、心理特点与家族观念。

从生理上看,宦官作为阉人,声音尖细、无须,喉头小,女性化明显。尽管对虔诚的信教者而言,宦官是天使的化身,但对于世俗社会中的拜占庭人来说,宦官非男非女,是社会上的第三性。宦官只能栖身于宫廷,为皇帝及后宫服务,并因其地位卑微,性格多温顺、谦逊,作为仆人再适合不过。一旦宦官的服务得到认可,皇帝、皇后会给予物质、金钱上的奖励,甚至会赋予一定的权力。这会让宦官感激涕零,从而对统治者保持绝对的忠诚。宦官因此被誉为完美仆人。由于宦官的忠诚度高,统治者乐于利用宦官对朝廷官员加以牵制,这一举措尤其适用于皇帝根基未稳、对权臣多有猜忌之时。“拜占庭政治宦官在专制主义的官僚中,构成了一个完全可信赖的控制集团,形成了另一种权力基础”。〔39〕皇帝以此来达到权力的制衡与掌控。

从心理上看,因为自身的生理缺陷,宦官容易心理失衡,出现心灵的扭曲和畸变,比如易怒、多疑和偏激。弗洛伊德认为:“没有一个男子能免于阉割的威胁所引起的精神上的震撼”。〔40〕特别是男子幼年时即被阉割送入宫中,身受极刑,举目无亲,可以想见他们内心的焦虑与自卑,以及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在丧失了正常家庭生活、人际关系交往之后,宦官可以把全部精力转移到对权力或者其他特定目标上来,以求凌驾于别人之上,并把在追求自我目标的过程中与社会和环境发生的矛盾斗争也看作是一种补偿,从而消除自卑感,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地位”。〔41〕这也是宦官一旦得势,就变得残酷、执拗和专横,与前判若两人的根本原因。

从家族观念上来看,宦官受到自身及家族利益的驱使,为家族谋求财富与权力。7世纪,随着伊斯兰教的诞生和阿拉伯帝国的迅速崛起,拜占庭帝国原来购买宦官的渠道被破坏,自此,宦官日益本土化。至8世纪,大部分宦官均是本地人。同时,统治者允许本地宦官保持与家庭的联系,允许其为家庭成员谋求利益。宦官地位的提高,使拜占庭一些父母长辈私下阉割孩子送入宫中,以荣耀门楣。宦官对皇帝的依附意识及对政权的参与意识则更强,“而这两种意识的最终目的,都是围绕权力这个中心来进行的”。〔42〕伊琳娜,作为女人称帝,恰好为宦官形成以家族为核心的权力集团提供了绝佳的机会,最终导致宦官干政甚至专权的出现。而这一现象对伊琳娜的统治、对拜占庭帝国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三、宦官参政在女皇统治时期的影响与作用

伊琳娜作为女人称帝在欧洲乃属首例,在拜占庭帝国也开创了女人执掌帝国政治的先河,这是一个独特的历史现象。她的统治,开辟了拜占庭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宦官参政乃至专权的局面。如中国古人所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女皇伊琳娜政治生涯中的成与败,都与宦官的参政脱不了干系。他们由参政转向干政的过程,也暴露了拜占庭政治体制的弊端。

宦官参政,公允地说,在伊琳娜摄政和执政早期,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伊琳娜摄政时期,受时代特点的影响及自身因素的限制,不得不重用宦官,并在政府、军队及内宫等重要部门安插宦官担任要职,赋予他们极大的政治权力。宦官对伊琳娜统治的支持和辅佐,在一定程度上为其称帝铺平了道路。在伊琳娜与其子的博弈中,宦官的支持成为伊琳娜获胜的关键因素。宦官又是伊琳娜统治时宗教政策的形象代言人。在权倾朝野的大宦官的支持推动下,她成功实现了恢复圣像崇拜的政策。这使得拜占庭帝国文化在沉寂40余年之后,从衰落走向复兴,闻名于世的《塞奥法尼斯编年史》就是在这一时期撰写的。宦官将领对斯拉夫人的成功征服,使拜占庭人在长期对外战争的失利中找回了自信,有利于帝国边境的暂时安定和经济的复苏。斯拉夫人的朝贡纳税,减轻了拜占庭百姓繁重的杂税,减少了百姓因苛捐杂税引发的矛盾冲突。因此,可以说,宦官是伊琳娜成功称帝的功臣,他们的参政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帝国繁荣的发展。

然而,在伊琳娜从摄政走向执政的过程中,宦官参与政务助长了宦官专权的野心,激化了皇权斗争,引发宫廷的持续震荡。宦官斯陶拉基奥斯是使伊琳娜母子在皇权斗争中自相残杀的始作俑者,“恶魔煽动某些邪恶的人们去指使母亲反对儿子、儿子反对母亲”〔43〕;“他煽动伊琳娜将意图谋反者施以鞭打、削发或流放,将君士坦丁六世监禁;因畏惧皇帝带领精兵取得胜利,他贿赂哨兵谎报军情,致皇帝无功而返;并唆使皇帝将叔叔尼基福鲁斯刺瞎,最后皇帝也被母亲刺瞎”。〔44〕即使君士坦丁六世的悲剧不能完全归咎于斯陶拉基奥斯,和他的蓄意挑拨也不无关系。

宦官由参政转向干政,是女皇政权最终没落的肇始。伊琳娜执政中后期,宦官一支独大,朝臣和军队指挥官沦为附庸。得势后的宦官骄横恣肆,朝臣的权力被架空,几无行使政治权力的空间,早已心生愤懑。宦官对军队的监督发展为直接参与军事指挥,军方亦因此而出现不满和戒惧。官员叛乱和阵前倒戈现象时有发生。宦官、朝臣和军方三方角力,如同在钢丝绳上游走,一旦打破平衡,伊琳娜政权势必岌岌可危。斯陶拉基奥斯在策划暴乱时,暴病身亡,阿提欧斯*宦官阿提欧斯(Aetios)出身于拜占庭,是伊琳娜的知己,担任首席总管。曾在太后伊琳娜与其子的博弈中被君士坦丁六世流放,太后复位后,被召回得以重用。火速夺权,将其“兄弟任命为色雷斯地区和马其顿地区的将军,他本人负责安那托利亚军区和奥普西翁军区;由于兴奋,他很少注意到一些重要的官员,也没考虑他们,但他们却对他感觉极为不安,计划实施反对皇后的一场叛乱”。〔45〕查理曼大帝派使者与伊琳娜联姻*塞奥法尼斯记载,阿提欧斯频繁阻止此事,伊琳娜也不会真的联姻。阿提欧斯叛乱之前,伊琳娜还没有作出明确决定,表明她有意借机巩固自己的权力和地位。的提议引起了阿提欧斯的恐慌,最终反叛,而以贵族兼行政官尼基福鲁斯为首的朝臣和军方联合以清君侧之名,终结了伊琳娜的统治。*女皇伊琳娜执政后期,因身体原因不能亲朝,导致以斯陶拉基奥斯和阿提欧斯为首的两大宦官集团专权。

如前所述,从女皇统治与宦官参政之间的相互依附关系不难看出,宦官是拜占庭君主专制制度的产物。宦官从辅政、参政到干政、专权,由拜占庭的政治体制所决定,反过来,也进一步加深了拜占庭政治体制的弊端。

其一,宦官干政是皇权弱化的直接反映,导致皇权的旁落。“拜占庭帝国是一个专制独裁的君主制帝国”〔46〕,这种体制使得庞大的帝国体系形成合力,有利于皇帝的旨意迅速有效地传达落实。如伊琳娜的圣像复辟政策,虽经历了失败,但最终仍按君主意志完成。然而,拜占庭的皇权又不是绝对专制的:“帝国的选民是元老院、军队和君士坦丁堡民众,每位皇帝必须得到这三类人群的欢呼后才能接受加冕礼……但如若皇帝无能,选民可推选新皇帝,通常是军队或部分军队这么做”。〔47〕这意味着“在位皇帝必须有足够能力与健康体魄以维系其地位与统治”〔48〕,同时要有对军队的绝对控制权,并得到元老院和教会(代表人民,代表上帝)的支持。再者,拜占庭皇权继承人的性别,虽然不是决定性因素,在宗室没有男性继承人时,可由姐妹、女儿继承,或由遗孀通过招婿方式继承皇统〔49〕;幼主继位,则由母亲摄政,但不可脱离男性朝臣的支持,特别不可脱离军队的支持,毕竟女性不能带领军队出征,不能使军队获得既得利益*《法律选编》中规定:战争中所获的战利品,其中六分之一属于国家,其余部分则由服役的军官和士兵论功行赏。详见E.H.Freshfield, A Manual of Roman Law the Ecloga Published by the Emperors Leo III and Constantine V of Isauria at Constantinople A.D. 726, th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26, p.114, Ecolga, XVIII.,于是女性统治者只能依赖于宦官实现对军队的控制。其结局,自然是君权被宦官的权势所取代。

在伊琳娜执政后期,形成了以宦官斯陶拉基奥斯和阿提欧斯为首的两大宦官集团,彼此倾轧。而阿提欧斯甚至希望伊琳娜选择他的兄弟利奥为夫,妄图借此攫取权力。伊琳娜出生于753年,当时已经是45岁左右,已无再婚的打算和可能。而且,从其与儿子漫长的权力之争来看,她倾向于独立执政,也不希望任何臣子权力过大。伊琳娜尽管反感,却并未就此惩罚阿提欧斯,表面上是出于权力制衡的考量,实际上源于伊琳娜和宦官的互利共生关系,一荣则俱荣,一损则俱损。但这足以证明此时的宦官集团权力过大,尾大不掉,隐然已对帝国的稳定产生威胁。

其二,宦官干政滋生了拜占庭政治体制的腐败。“宦官集团的产生是以一定历史时期的物质经济基础为前提的”〔50〕;宦官干政,表明在拜占庭宫廷“食利的贵族阶层的扩大”〔51〕,尤其是宦官得势时,朝臣常以重礼巴结,助长了宦官擅权的野心。在宦官的教唆煽动下,伊琳娜和君士坦丁六世这对母子展开权力之争。伊琳娜在布尔萨以金钱和官职贿赂军团的所有指挥官及朝臣,从而推翻了君士坦丁六世,独自掌权。表面上看,腐败这一现象由伊琳娜和宦官造成,实质上是拜占庭专制体制所结下的一颗毒瘤。腐败最终击垮了伊琳娜政权,“当伊琳娜无法控制其大臣时,导致了她的陨落”。〔52〕讽刺的是,推翻伊琳娜的军队正是她曾给予重金的军团。而她信任的宦官——阿提欧斯意图夺权为篡位者叛乱提供了恰如其分的理由。宦官专权,标志着皇权专制的极端化,是导致伊琳娜政权崩塌的根本原因。君士坦丁六世和伊琳娜都是这种政体下的牺牲品。

四、结语

在拜占庭帝国君主专制的影响下,宦官在整个拜占庭时代扮演着重要角色,特别是在伊琳娜时期,宦官的权力一度达到巅峰。伊琳娜创造了欧洲历史上女性称帝的传奇,而宦官也将权力的触角深深地扎入帝国的肌理,对社会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宦官专权、女性称帝,看似反映的是一个特定时期的拜占庭的政治体制,实则体现出拜占庭人对社会性别文化价值的重新审视与接纳。“文化,是一个社会或一些人共同承认的价值观和意义体系,包括使这些价值观和意义具体化的物质实践”。〔53〕在特定的转型时期,“(延续了)数个世纪的社会文化价值观念得以重新思考和改造”。*转引自 Liz James, Women, Men, and Eunuchs: Gender in Byzantium, Routledge,1997, p.3.可以说,8世纪的拜占庭是社会文化价值重新被塑造的一个重要阶段。

“安·奥克利指出,gender是文化的,是社会建构的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54〕宦官因具有男性的部分生理特征和女性的气质,在性别上被拜占庭人称为第三性,故其亦是文化的一种象征。在帝国早期,虽然这类群体在宫廷中发挥着一定的作用,但并不受重视。那时人们对宦官的态度是否定的。至伊琳娜统治时期,为适应女皇政治的需要,伊琳娜大量重用宦官,导致了宦官干政乃至专权的特殊的宦官文化形成。作为第三种性别的存在,他为一些女性提供了便利,例如,“在8世纪,女人冒充宦官进入女人被禁止进入的神殿”。〔55〕8世纪的少数宦官也已在教会中担任官职;自10世纪起,宦官在教会中担任官职的数量日益增多,并在11世纪开始出现宦官在宫廷和教会同时担任公职的情况。另外,将阉人送入宫廷和贵族家庭服务在“10世纪中期成为拜占庭社会的一种时尚”。〔56〕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宦官文化是在伊琳娜推动下所出现的历史现象。伊琳娜陨落后,宦官常据帝国重要角色的历史逐渐被改写,但宦官文化却方兴未艾,成为拜占庭文化一个饶有意味的分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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