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银行 —世界秘密宝库

2018-03-30三木娜塔莉亚·纳塔莉亚

海外文摘 2018年3期

三木娜塔莉亚·纳塔莉亚

我们坐在开往日内瓦的火车上，人烟稀少，车窗上闪烁着宁静的湖光山色，沿途可见整洁的房子，但房屋周围没有停放豪车，一眼看上去，这里并不像传说中聚集着世界顶级富豪的地方。

“你看见那位拿报纸的老人了吗？”我的同伴朱丽叶问道，她是个法国人，身穿一件很朴素的灰色毛衣，正向我点头示意。“如果他在银行有6位数以上（美元）的存款，你可千万别惊讶。瑞士人不喜欢露富。在这里，你可以轻易地和开着普通价位车辆、衣着简朴的富豪搭讪。没有瑞士人会因为对方穿着普通而质疑他的富豪身份。刚来瑞士的头3年，我还没能适应当地人的生活习惯——隐藏自己的财富。后来，在得知几个瑞士亲戚都在银行有好几个账户，而且貌似资产不少时，才意识到炫耀自己的财富在这里显得多么无知。但即便我们是亲戚，也从不打探彼此有多少储蓄。”

守口如瓶

瑞士人常说，钱喜欢安静，越少人知道你的财富，你就越能平静地生活。即使在最贫穷的瑞士家庭里，父母也会教导孩子对金钱“守口如瓶”——不要对任何人说父母收入如何。

“即便现如今互联网如此发达，你也别指望能搜寻到关于瑞士人‘解密自己财富状况的信息，”来自苏黎世的69岁老人鲁道夫说道，由于工作关系，他曾经常与银行、航空公司、IT公司打交道，“瑞士公司在聘请员工时，都是私下与雇员协商待遇，公司也禁止员工向外透露收入状况。公司员工互相保密工资待遇的制度，已经在全球的很多企业里实施，这样能让领导松一口气，避免了不同收入水平员工间的冲突。但在瑞士，无论你和财务部门的人私交多好，都打探不到半点消息，保守隐私早已成为瑞士人性格中的一部分。”

瑞士银行家与银行客户的关系，经常让人联想到医生与病人：银行客户所有的秘密只在瑞士银行的围墙内讨论，并将其永远留在里面；医生对病人负责，他们只在医院里讨论病人的“秘密”，而且不会轻易向任何人透露。

“瑞士的许多银行看上去更像博物館或私人豪宅，”鲁道夫先生继续说道，“置身其中，你会误以为自己身处私人俱乐部里。曾有家私人银行深深地打动了我，那家银行几个世纪以来都归同一家族所有。它的建筑风格让我联想起家族庄园，而非金融机构，房子里所有的墙上都挂着历代主人的画像，办公室里摆放着古色古香的家具，所有工作人员看起来更像私家侦探——笔挺的西装，精致的领带，即使屋外酷暑炎炎。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客户感受到，这里是保守秘密的绝佳圣地。”

瑞士银行的保密制度已经存在了3个多世纪。自16世纪以来，严密的保密机制就已成为瑞士银行家们最引以为傲的制度。当时欧洲陷入宗教战争，大量法国新教徒为逃离迫害，来到瑞士避难，很快，他们顺利掌控了瑞士的银行业。他们向法国政府提供贷款，施以援助，没人怀疑法国国王和新教徒有关联，因为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

路易十六是最早雇佣瑞士银行家的法国国王，他让瑞士银行家雅克·内克打理自己的财富，内克后来甚至还因此荣登财务大臣的宝座。1713年，银行保密制度的概念首次出现，关于银行保密制度的第一份书面材料面世：日内瓦委员会颁布法令，禁止银行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披露客户隐私资料。

1934年，瑞士联邦通过《银行法》。随后，联邦法院为巩固这项决议强调：从该法案生效之日起，凡保密信息受瑞士银行披露影响的客户，都可以向银行追回损失。法案还明确指出，违反银行保密原则是一种犯罪行为，破坏保密规定的银行家还可能被处以监禁。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瑞士银行的保密性在金融行当被视为是坚不可摧的。就像我们常在经典电影里看到的那样，黑帮老大除了自己，只相信瑞士银行。“把钱放在瑞士银行最安全”的想法也在许多犯罪分子的心中根深蒂固。保密制度的实施进一步保障了客户的隐私权，但同时也让犯罪分子有机可乘——为他们隐瞒犯罪收益提供了便利。

为此，许多国家指控瑞士银行的保密制度是在为犯罪分子买单，助长了金融犯罪。面对各方压力，上世纪80年代，瑞士银行的保密制度终于有所松动，宣布不再保护洗钱等犯罪活动的资金。但前提是，该类犯罪活动不仅要在犯罪者国籍国家成立，也必须在瑞士成立。例如，逃税在美国属犯罪行为，但在瑞士仅为违法行为。

来自世界各地的秘密

二战期间，纳粹人和犹太人将财产藏在瑞士银行。银行家们不在乎与谁合作，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喜欢保持中立。

然而，政府反对自己的公民将资产储存到国外银行。1934年，纳粹政府处决了3名德国人，因为他们将钱存到了瑞士银行。在此两年前，国际调查小组在搜查瑞士某银行行长公寓时，找到了法国客户的千人名单，其中包括参议员、将军、牧师、和大实业家，引发了国际丑闻。

为了维护国家的商业、名誉和客户，瑞士政府依法确立了银行保密制度。1934年，瑞士通过立法宣布，银行家的专业保密职责，其违法行为视为刑事犯罪。

“从1870年普法战争开始到冷战时期，瑞士是所有欧洲大型争端的中心。但瑞士并没有参与其中，”罗伯特·沃格勒说，他是瑞士最大的银行——瑞士联合银行（UBS，Union Bank of Switzerland）的前高级策略分析师，“当时邻国都经历了困难时期，但瑞士的经济却增长了，法郎持续稳定。把资产放在瑞士，要比放在其他欧洲国家安全得多。尤其与美元和葡萄牙埃斯库多相比，瑞士法郎是整个二战期间为数不多的、可自由兑换的货币之一——而大多数欧洲货币在1958年之后才能做到这点。所有这些因素，再加上严密的保密原则，促使瑞士成为了一个十分可靠的避风港。”

现如今，瑞士仍是全球重要资产中心之一。这里有超过1/4的资产，是全球各地富豪为摆脱国籍国家监控而储存到这里的，但欧盟和美国一直试图对此加以干涉。美国政府一再指责瑞士银行帮助美国公民逃避了大额度的税款：据称，瑞士银行里美国公民私人账户的存储总额高达1.5万亿美元。2010年，在美国税务局的强压下，瑞银集团透露了4450个美国公民的账户信息，导致85家瑞士的银行必须支付550亿美元的罚款和赔偿金。

瑞士银行作为重要的欧洲资产中心之一，尽管一再被欧盟干涉，但仍存储着全球1/3的私人资产，并继续小心翼翼地严守着银行的保密制度。保密制度是建立在瑞士整个银行体系基础上的一项基本制度。为了把瑞士纳入信息交换系统，欧盟以实施经济制裁相威胁，但未动摇瑞士银行的立场。瑞士银行拒绝加入的主要理由是，欧盟的其他3个成员国——奥地利、比利时和北爱尔兰也拒绝提供银行客户隐私信息。但后来，欧盟强力施压，瑞士终于让步，与欧盟国家以及澳大利亚、加拿大、日本、冰岛、挪威等国一道，成为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自动交换金融账户信息协定的缔约国。2018年，该协议将正式生效，正如许多人预测的那样，瑞士银行坚不可摧的保密机制将就此不复存在。

“瑞士银行的保密机制将彻底终止，信息披露将涉及的国家，除了与瑞士有协议的外，还有一些与瑞士没有相关协议的。”一家瑞士投资公司的资产管理人彼得·施泰纳说道，“但这对瑞士人造成不了什么负面影响，因为瑞士税务机关还是无法从银行得到客户的相关财务信息，因为每个瑞士公民都有隐私不受侵犯的权利。”

“这就是我们捍卫的自由”

任何一个瑞士人都不会随意打探别人的隐私。不互相打探、不将自己的隐私告知他人，是瑞士人追求自由的体现。

“瑞士是一个‘孤独的国家，这里被山湖环抱，立于世外，但也正是因为受外界干扰小，我们的生活也更纯粹。”彼得·施泰纳说，“我们不是受控与王权的国家，现在也没有任何所谓的贵族，政府不会过多地干涉公民的生活。我们推崇个人主义，瑞士人与俄罗斯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不懂得集体主义。每个人都为自己工作，保护完全属于自己的财产。这种独立而又孤独的感觉，融于每一个瑞士人血液中。这就是拥有自己的空间，对瑞士人来说非常重要的原因，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捍衛的自由。”

空间上的独立与自治是在现代瑞士建立起来的制度。瑞士是一个由26个州组成的联盟，但它们又是相互独立发展的，每个州都有自主决定权，有各自的宪法和法律来保护公民的私人空间。各州税率不同，具体额度都由当地居民投票决定。

“我真的很幸运，”27岁的程序员克里斯蒂安·赛克说道，“现在我在伯尔尼工作，但我出生在瓦莱州，户籍在瓦莱州，那里的税率比伯尔尼低得多。在瑞士，要按户籍所在地的税率纳税，这样一来，我可省了不少钱呢，相当于半个月的工资。但前提是我必须生活在瓦莱州，所以现在我只在伯尔尼上班，每天都要奔走于两州之间。”

根据瑞士法律的相关规定，逃税属于行政违法行为，因此，通常情况下即便是偷税漏税也不能成为获取银行保密信息的理由。

当然，瑞士的银行保密并不是绝对的。瑞士立法详细规定了银行保密可部分披露的情况。尤其是，如果瑞士公民涉嫌犯罪，当局可以向法院提出申请，要求披露部分信息。这一规定也适用于外国国民，但仅限于瑞士与各国具体协商涉及的范围内的情况。且无论在哪种情况下，外国调查机构都不能直接向瑞士银行索取保密信息，他们需要先向瑞士法院提交申请。在某些情况下，外国国家权力机关可以向瑞士司法机关和执法部门提出适当请求，并在充分考虑后，加以适当处理，可一定程度上地提供相关存款信息。

“通常，瑞士银行对客户信息有三级保护：社区级、州级和联邦级，”彼得·施泰纳说，“社区级保护涵盖在州级保护内，州级保护涵盖在联邦级保护内。特殊情况还会有第四级保护——保护顾客的隐私空间不受国籍国家干涉。顾客可以在瑞士银行专属自己的小柜子里储存任何东西，任何人都无法知道里面放着什么。我们能赢得这种信任，因为我们知道如何捍卫自由，如何合理地运用我们的自由权利。”

银行史

据说，第一批放高利贷的人大约出现在公元前2000年的美索不达米亚，他们借给“贷款者”谷物。古希腊时期，资金所有者会向寺庙提供贷款，作为新寺庙的第一笔储备金。古罗马时期，出现了专门从事兑换硬币和放贷的人，以及专在城市之间转移资金的人。

中世纪时期，出现了“银行”这个词，源于意大利语 banca，意思是“货币兑换商铺里摆满硬币的桌子”。15世纪，意大利出现了“慈善山”（montes pietatis）——筹集捐款、为有需要的人发放小额贷款的银行。世界上第一个国有银行——圣乔治银行（Banco di San Giorgio），于1407年创建于热那亚。15世纪，欧洲出现了第一批商业银行。当今世界上现存的最古老的银行包括西雅那银行（Monte dei Paschi di Siena，1472）、德国贝伦贝格银行（Berenberg Bank，1590）、瑞典中央银行（Sveriges Riksbank，1668，世界上最古老的中央银行）、英国C. Hoare &； Co银行（1672）和巴克莱银行（Barclays Bank，1690）。

在瑞士，16世纪第一批银行开业：1504年在巴塞尔，1568年在日内瓦。20世纪瑞士已成为世界金融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