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德

孙凡利

刚毕业那会儿，我在表舅的饭店帮厨。表舅的饭店在一条美食街上，生意好得不得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几十家饭馆中只有斜对面的可以与表舅相抗衡。

表舅是个生意经，三天两头搞促销，还隔三差五让厨师弄出点新鲜菜色。但斜对面的饭馆也不是吃素的，每每表舅有动向，对方就紧随其后。有几次较量，表舅都落了下风。为了保持竞争力，表舅经常给厨师塞红包。厨师大哥倒也知恩图报，干起活来特别卖力。

有一天中午，我发现斜对面的饭馆还没开门，就问表舅是怎么回事。表舅说斜对面饭馆的厨师，因嫌太累撂挑子走人了。

一连几天，斜对面的饭馆都没开门。这可是个好机会，抓住这个机会就能赢得很多客源的。可表舅好像心事重重的，每天脸上都挂着忧伤。

这天打烊后，表舅破例把厨师和我喊到一块儿，弄了瓶好酒喝起来。三杯下肚，表舅就开门见山地对厨师说：“斜对面饭馆厨师跑路，我想让您前去支援。”我大吃一惊，表舅是不是疯了，这不是拿宝往外推吗？

表舅边喝酒边说：“我和他虽是竞争对手，但不能见死不救，一辈子还是人品最长。这边有我和表侄先顶着，暂时还沒问题。”表舅说的很有道理，我和厨师都被感动了。事后，表舅跟斜对面老板私下商谈，对方当然是乐得答应。

没几天，厨师就去斜对面饭馆上班了。因为帮了斜对面饭馆的大忙，厨师的薪水提了一级，对方还做了一块锦旗给表舅送来。这件事在街上一时传为美谈。我做的菜虽然口味略次，但因为表舅对竞争对手的雪中送炭，生意不仅没差，反而还好了呢！

但做生意就离不开竞争，就在表舅要发起新一轮促销时，突然从斜对面饭馆传来爆炸性消息。厨师炒菜时，不慎跌入油锅，一只手当场就被油炸秃了皮。经过医院的全力救助，手是保住了，但残了，无法用力。作为一名厨师，手残了，意味着将丢掉饭碗。

厨师的家属，将斜对面饭馆的老板告上法庭，赔偿了巨额现金。没多久，斜对面的饭馆就转让给了他人，听说老板因此欠了一屁股债，已经回老家种田去了。

斜对面老板的点子也太背了，厨师在表舅这儿干得好好的，没想到换了个地方就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一边对斜对面老板感到遗憾，一边为表舅感到庆幸。

因为少了最大的竞争对手，表舅的生意在小街已无人能敌。表舅计划着要开分店，把生意做大做强。我的手艺也越来越好，已经可以带徒弟了。

有一天，我正在后厨忙着，因为一个徒弟失手择错了菜，我忍不住吼了他一通。手艺高就是好，想发脾气就发脾气。这帮小徒弟，经常被我训来训去。

当天晚上，表舅把我留下来，说要请我喝点。三杯酒下肚，表舅说：“你还记得去年那个厨师吗？”我点点头。表舅说：“其实，我早知道他会出事。”“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舅这不是事后诸葛亮嘛。

表舅笑了两声：“其实任何事都有征兆的。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留下你吗？”我摇了摇头。

他说：“因为你今天朝徒弟发脾气了。”我蒙了：“师父熊徒弟，天经地义呀！”

表舅说：“我当时就在旁边，那徒弟确实该挨熊，可我看见，你是真生气了。”见我还是不懂，表舅接着说，“做厨师，特别是做我们这种生意特别好的饭店的厨师，每天下来都是身心俱疲。如果还经常发脾气，是最容易得心脏病的。

“我仔细观察过去年那名厨师的脸色，已明显具备心脏病的特征。我曾劝过他几次，让他小点脾气，他不听。因为这一致命缺点，我真不敢再留用他了，没想到转到斜对面饭馆，果真出事了。”表舅盯着我，透露了一个小秘密，“开饭店之前，我可是学过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