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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号化人物与介入过度(评论)

2018-03-29鹿政

安徽文学 2018年3期
关键词:符号化人物形象伦理

鹿政

这是一篇不错的小说,但绝不完美。作为编辑要清楚地知道一篇小说的亮点和缺失,要在心里有一套稳定的评价标准和评分体系,《守》可以给60分,尚有40分的空间值得商榷和进步。

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传统宗法秩序的维护者“四奶奶”,在当今城市化进程的社会转型期中,愈发格格不入,无论是其刻意维护的、象征着传统家族范式的“高家大屋”,或是她固执坚守的、乡村视域下稳定的道德伦理,都伴随着城市化的推进而分崩离析。在技术层面,小说不断转换视角、打乱时间顺序,每一个形象在前后文中相互勾连,性格突出。尤其在小说末端,来自四奶奶的“自白”,使得故事要彰显的意义十分明确,也使“四奶奶”这个形象变得富有内涵。

那么,鲜明的人物形象,灵动的情节设置,真的可以帮助《守》成为一篇优秀的短篇小说吗?答案是否定的。作品的不足来源于作者的介入过度,导致小说的人物形象具有明显的符号化特征。或者说,是作者先验地制定了一个要完成的意义,然后按照这个要表达的目标去近乎“命题作文”式地进行文本填充,这就导致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情节设置必然难以逃脱符号化、去生活化的恶果,使得小说给读者的感觉过于直接、过于清晰,读者对于作者要表达的内容了如指掌,缺少一份小说应有的丰满与趣味。

我为《守》中的人物感到惋惜。引用苏珊·朗格的理论,艺术形式是以抽象的手段表现全体人类的情感,其最基本的功能在于将经验客观地呈现出来供人们观察、认识和理解。换言之,艺术本身就是通过创造一系列富有深意的符号来激发人类共鸣的特殊逻辑形式,这些符号浓缩了创作者对物质世界的理解,以及在此基础上所进行的理性实践活动。符號人物意指将从生活经验中体察到的鲜活的人物形象进行艺术加工,完全抽象成符号的聚合体,用以完成作者所要表达的目的。我们可以对《守》中的人物进行逐一分析。首先是主角四奶奶,小说用将近大半篇幅,从不同视角来刻画这位河西湾的年长者,不厌其烦地描写她的固执、刻薄、坚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强化她作为“传统宗法制道德伦理的维护者”这一形象内核,所以“四奶奶”最后的自白及死去,隐喻着乡村视域下传统道德伦理在社会转型期的落寞和谢幕。因此,尽管作者对这个人物着墨很多,但是她并不复杂,十分清晰。其次是大儿媳彩妮、小儿媳许静静。《守》的作者一定受巴金《家》的影响颇深,高家大屋是《家》中高公馆的延续,大儿媳彩妮具有和觉新一样的性格特点,是“顺从与反叛的矛盾体”,许静静与觉民相同,是“强烈的反叛者”,具有反叛行为,同时是区别于觉慧的“中间人物”。《守》毕竟创作于当代,作者有意将人类自然天性中的懒惰添加到许静静这一人物形象中,带有“原罪”性质的许静静注定与传统道德范式和当代新的生活方式都不会契合,至少在文中如此。最后是并未正面描写的四儿媳春芳,她以出走的方式表明她是“彻底决裂者”,她虽是四奶奶及传统乡村伦理社会培养出的优秀人物,但是她选择了最强烈的反抗方式,在强大的艺术张力之间展现出一种道德模式落潮之后带来的震动。

相信每一位读者都能直接感悟到作者的观点,因为在符号化色彩浓重的人物形象和作者介入过度的情况下,主题会变得十分清晰和透明,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小说写作的好处。但是,凡事皆为一体两面,完美的小说不应给读者带来阅读理解式的体验,而是要求作者与读者应处于一种彼此平等的交流状态,对于意义应该由作者、宇宙、读者、作品四部分共同完成,而不是纯粹地由作者灌输。米兰·昆德拉认为每一位真正的小说家都在等待听到那种超越个人意识的智慧之声,这种强烈的作者介入、先验式的思想框架设置,会不可避免地给作品中的人物带来影响。我们依旧回到人物,在四奶奶身上,读者看不到这个人物的产生与变动,她不能被称为小说中的一个完整的、具有丰厚灵魂的“人”,只是一种道德伦理的代表,无论是其尾端的自白,或是死亡,都未能成功地展现四奶奶灵魂深处的矛盾、纠结与复杂。四奶奶有固执的爱恨喜恶,却是冷冰冰的、一成不变的,缺少了一份最真实的情感交融,哪怕一点点也没有。同样在彩妮、许静静身上也有相同的特质,作者是可以选择、构造出来的这两个人物,她们在主要性格突出的同时必然磨灭了其他作为“人”所具有的真实、毛茸茸的性格特征。

因此,如果每个人物形象完全按照作者的设置去发展,那么必然会给小说带来些许不合理之处。在结尾,对离家的春芳的结局安排并不完美,作者设置春芳的死亡是鲁迅认为的“娜拉之死”,是必然现象,但是春芳一定会死吗?她的死是否就代表着作者对于传统宗法制道德伦理的某一种认同呢?这样明显的价值判断与作者希图冷静地展现一种道德消逝的初衷是否相抵牾?不如将春芳的“死”理解为一种对于转型期的短暂的“不适应”,可能会更加合适。

符号化人物与介入过度互为因果,如果把《守》当作一部隐喻小说来看,它未免有些太直截了当,缺少了细小的分支与隐藏。用古典诗学的理论来说,斧凿痕迹稍显过重。而碍于篇幅限制,众多的人物决定了作者必须有所突出,有所舍弃。我们从《守》中也看出了这样一些问题:在当下,涉及留守题材的小说应该如何写?难度和问题在哪里?作者预先埋伏的思想框架,它的“度”又在哪里?小说中的人物会走向何方?这值得我们思考。

责任编辑 夏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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