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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复唧唧

2018-03-28钮煜晴

美文 2018年6期
关键词:织机丝线木兰

钮煜晴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说到织机,总让我想起这首诗。木兰未从军时,坐在织机前,将左手的木梭子往右手一送,两层丝线交织着上下翻转,梭子又从右手换至左手,丝线再交错一次。织线翻飞间透着蝶翅翩跹的美丽,连那“唧唧复唧唧”的织机声也优雅无比。然后,她想到了父亲的困境,机杼声停下,却响起女子幽幽的叹息。这是我对织机唯美的想象。

但伴我成长的,却是这织机的升级版。它与美扯不上半分关系。现代织机庞大而夯重,厂房里总是闷热潮湿,最难忍受的是它那震耳欲聋的噪声。“哐隆哐隆”,从早到晚,一年到头永不停息。

它曾让我一度觉得很烦躁,因为我家就在厂房附近。试想,你生活在一个二十四小时远超八十分贝噪声的地方,站在机旁连地面都震动,便可理解我的感受了。妈妈有时嘱咐我少去厂房,怕对我的耳朵不好。我也几乎不去,即使非去不可,我也捂住耳朵,快步穿过,唯恐躲之不及。我嫌惧它,如嫌惧一头发出震天嘶吼的丑陋怪兽。

至于我是何时对它改观的呢?似乎也没有一个突然而至的契机。只是就这样慢慢习惯并且接纳了它。正如我一点点理解我的父亲。

我的印象里,父亲和他所经营的织机很相似。他那样胖,十足像个笨重的织机。父亲是个大嗓门,平时说话就比别人高八度,每遇激动之时,他提高音量说话,任谁也插不进嘴,尤其是晚上睡觉,震天响的呼噜声配上厂里传来的织布声,一度侵扰得我难以入眠。然而,隨着父亲的一天天老去,我一天天的成长,令我开始日益理解他。很多父母重复了多少遍的道理没有在话语间使我们明了,但岁月终会催人长大。

父亲在深夜十一点应酬完回家,经过我房间,见我没睡着,便坐在我床沿,朝我絮叨着什么。他没开灯,烟酒味浓重,月光为他鬓边双颊镀上霜色,黑暗也难掩他的神色疲惫。他的话不过是千篇一律的絮语,那安谧而酸涩的场景却始终镌在我记忆里。不存在什么倏忽的成熟,我只不过是愈来愈深刻地意识到父亲所担压力之大和疼爱我之殷切。千百年来,多少人伴着雨声淅淅,怀着欣悦或忧愁入眠;而我却枕着隆隆机声,怀愧疚苦涩睡去。

近日来,父亲身体不好,没有精力再去经营工厂,就将它们卖了。父亲自病后,不复曾经的威严和聪敏,变得寡言畏缩。我有时会想,那位与织机无比相似的父亲已经离去,他将那闷重的机声也一并带走了。

从今往后,我大约再无机会听到织机夜以继日的声音。唯有天地知晓,我有多么地思念与心疼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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