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同危机与网络“愤青”的产生
2018-03-27
在当今社会转型期,随着全能国家,包办政府时期的结束,国家-社会二元关系得到了重新调整,国家权力的下放,社会力量的增强使得以往在专制社会下被压制的社会矛盾纷纷爆发。政治改革的滞后与意识形态的危机都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社会的动荡,城乡之间,区域之间,阶层之间的矛盾频发,社会逐渐进入“断裂社会”时期。
杨国斌认为,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有两大突出的特点:“物质怨恨”与“认同危机”。这两个特点与本文中所探讨的主体,即“愤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首先,由于没有合理的财富分配制度引导,由于改革开放等制度福利带来的利益流入了特定的利益阶层,而很多民众并没有享受到改革开放的成果,社会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政治改革的迟滞以及阶层的日益固化,使得底层阶层民众日益不满,在社会上产生了一种焦虑的情绪。在这种普遍物质怨恨的基础上所产生的焦虑感,常常被外界的刺激源所唤醒,并以来新技术手段得以组织,有的还会演变成集体行动。其中一个刺激源便来自于制度体外部。这里指的外部并非以国界作为区隔线,而是以执政主体在法理上的治理边界为界限。即单指中国大陆地区,虽然港澳台地区也属于中国的一部分,但是由于行政主体的不同,以及由此带来的意识形态的巨大差异,使得在一些情况下,也会激发大陆“愤青”的国族身份认同。而在大陆,执政主体为中国共产党,在这一地域范围内,共享着基本一致的集体记忆与民族认同,而大体一致的集体记忆,民族认同以及政治理念不仅建构了生活于其中的民众的意识形态,使得具有不同个体经验的个体在遇到外部刺激时做出大体一致的反应,同时也为民众的反击提供了话语材料。考察“愤青”的种种话语表达与行为必须将其置于特殊的社会图景之中,“愤青”正是在社会转型与结构型调整的大背景下出现与兴起的。
经济制度的调整以及由此带来的社会组织的型变造成了认同的危机。在计划经济时期,生产,分配,消费等环节都处于国家体制的调控之中,市场对资源的调配并不起决定作用。计划经济制度的基础是全民所有制,而为了保证生产消费的有计划地进行,社会被分割为不同的制度化极强的社群,即“单位”,“单位”一方面是国家组织生产,对个体监控的有效制度形式,另一方面也为个体提供生活保障,以及基本的医疗,住房保障。“单位”并不仅仅是社会生产与社会组织的制度化形式,在这一固化的组织形式中的个体交往基础上,形成了强烈的认同。此外,“单位”对组织体内部成员基本生活需求的承诺,换取了成员对组织的忠诚。因此,在制度化的组织形式上,发展起来了强烈的认同。同时,由于在特殊的封闭社会环境中,个体无法获知外部的真实情况,执政主体建构的意识形态对民众有着强烈的影响。为了建构政权的合法性,执政主体对历史采取了悲情主义式的解读与宣扬,将民族主义力量塑造成共和国建立的主要推动力量。在这种背景下,民族认同,国家认同和执政党认同便高度重合。在那一时代的民众不仅对日日处于其中的微观组织体(即“单位”),而且对国家,民族以及执政主体也有着强烈的认同。
但是随着经济制度的变革,传统的计划经济的领地不断缩小,先是渐渐出现的商品经济,后是大规模的市场经济,逐渐蚕食鲸吞了原先计划经济所控制的领地。市场经济要求资源自由流动的特性冲击了以往的社会组织形式。以往的组织生产的基本单元“单位”在几轮的市场化转型下来纷纷陷入了危机,有的甚至遭到了解体。尤其是90年代中期的国企市场化改革与下岗工人潮的出现,对原先的社会组织与管理形式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与市场化经济相配套的住房,医疗改革的进行,将个体直接推向了原始积累期的市场,而工会也名存实亡,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虽然市场经济推动了资源的优化配置,带来了社会的繁荣,但是支撑执政主体政权合法性的意识形态却产生了危机。同时,西方经济的新自由主义思潮涌入中国,使得自由市场的进程得到了推进,原先制度化的社会组织形式基本不复存在。由于以往那种个体——单位之间的契约形式的破坏,建立在制度化组织形式上的认同也不复存在,在某些语境中甚至被人反向编码和反向解读。另一方面,随着威权主义国家力量的退缩与社会的开放,普通民众也逐渐接触到了外部的真实信息。尤其随着东欧剧变与苏联解体,传统的执政党的意识形态越来越无法为执政党提供政权合法性。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有从一种意识形态还原为一种学术思想的倾向。在这种情况下,以往的民族认同,国家认同,和执政党认同三位一体的强认同格局遭到了质疑。以往那种基于制度一体化,意识形态一体化而形成的认同一体化,已经四分五裂,自由主义,新权威主义,新左派,新民族主义,文化保守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思潮纷纷出现。很显然,作为社会转型与结构调整进程中的个体,出现了认同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