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慈善”之名：英国上流社会的下流一面

易寒

麦迪逊·玛丽珍刚到伦敦的多切斯特酒店就被人塞了份长达五页的保密协议，并被要求立即签名，丝毫没有给她任何阅读或是复制文件的时间。

随后，她被带到了酒店的休息间，有许多女招待聚集在里面，一群发型师和化妆师正替她们为即将到来的晚宴梳妆打扮。在这期间，有“新人”开始向“前辈”们讨教经验。

一些从前参加过晚宴的女招待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夜晚感到兴奋，她们回忆道：“那是一个奇妙的夜晚，同别的酒保不同，我们在工作中可以畅饮。”

不过另一个很有“经验”的女招待却表示不要高兴的太早，她告诫“新人”们，晚宴上的一些男嘉宾简直就是“混蛋”，不过也有些非常的“有趣”人，“全凭运气吧。”她最后补充说。

这时，一位五年前做过这份工作的女招待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又来了。”

就在当晚，在这场六个小时的总统俱乐部慈善晚宴上，许多女招待遭受了抚摸，骚扰，侮辱等……

只有男嘉宾的晚宴

由“总统俱乐部慈善信托基金会”主办的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一直是伦敦社交界的主要活动。33年来，共筹得2000万多英镑善款，并且仅在近10年就已经向200多个慈善机构提供了帮助——如此之大的捐款规模，却几乎没有什么媒体关注，在外界看来这是极为不同寻常的。

英国《金融时报》的记者麦迪逊·玛丽珍最开始是从一个做过服务招待工作的朋友那里得知这个晚宴的，许多在晚宴上工作过的女招待都表示那份工作做的非常艰难，并且会受到“粗鲁”的对待，她们纷纷发誓再也不会回去。

玛丽珍在“总统俱乐部”官方网站中调出了今年将要举办的晚宴的客人名单，发现名单上统统都是男性，而且其中不乏一些像著名房地产商Bruce Ritchie、英国教育部非执行董事会成员David Meller等“非常重要”的名字，而这就更加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为了弄明白晚宴上会发生什么，玛丽珍决定伪装成女招待前去一探究竟，而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混进去”，因为“女性客人是不被接待的”。

玛丽珍联系了负责女招待招聘工作的卡罗琳·丹德里奇，卡罗琳是“Artista”机构的创始人，该机构专为“全英国最高端的场合”寻找合适的男女招待。

在第一次面试中，卡罗琳明确了用人的三点要求——“高瘦美”，并提醒面试者们在宴会上的一些男宾会很“讨人厌”，不过只要“忍耐一点，就会发现还是很有趣的”。她还为一名面试者“支招”如何欺瞒其男友：隐去这次宴会上只有男性的事实，只说这是一场“慈善晚宴”。

晚会前两天，卡罗琳又给通过面试的女招待群发了邮件，告诉她们晚会期间将会把她们的手机收走，而且“严禁带男朋友或女朋友来参加”。除此之外，卡罗琳还对女招待们提出了详细的着装要求：要穿上“黑色而性感的高跟鞋”和全黑内衣，并且要按照“将要去一个精巧而性感的地方”的要求来打扮自己，至于裙子和皮带，则是由活动方提供。

玛丽珍和两位同事在晚宴的举办地多切斯特酒店附近租了房间作为暗拍行动的大本营，在去参加晚宴之前，她按要求仔细地熨直了头发，带好了自己的高跟鞋，衣服，皮带等一切所需物品。最后，她不忘将摄像头和录音设备小心翼翼地佩戴在了身上。

“你看起来太清醒了”

当地时间1月19日，星期四，在多切斯特酒店举办的晚会是一个到处都是“黑色皮带”的盛宴。360名来自英国政界、商界、金融界、体育界和媒体界等领域内的“绅士贵宾”前来赴宴，招待他们的工作落在了130名被“特别”聘请来的女招待身上。

晚上八点，所有女招待被要求按照身高排成两列，个子最高的站在前面，当英国少女组合“小混混”的歌曲《权力》响起来的时候，她们从舞台两侧鱼贯而出——在走去各自服务的餐桌前，还需要先站在舞台前，向前来赴宴的男宾们“展示自己”，而后才能陆续去做自己的工作。她们被交代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保证那些政治家、寡头、地产大亨、电影制片人和金融家等来宾开心，并且在需要时为他们提供酒水”。

上菜前，许多男客人紧挨身边的女招待站着，还有一些虽然坐在座位上，却一直拉着女招待的手。后来不少女招待都说起了这件事，她们认为那是男人们要把她们“拉到膝盖上的前兆”。

舞台上的节目像走马灯似的轮番上演，其中也不乏有一些“辣眼睛”的，比如有一群滑稽的舞者，打扮的像苏格兰的卫兵，他们戴着毛茸茸的帽子，乳头上贴着亮晶晶的贴纸。与此同时，台下的宴会也渐渐变了味道，一名19岁的女招待在路过一名70岁左右的客人时，对方竟然直接问她是不是妓女，她后来回忆道：“真的太可怕了。”

一名28岁的女招待表示晚宴期间自己的“大腿、臀部、腹部”等身体部位被反复抚摸，一个男客人向自己扑来索吻，甚至还有一个人要带她去楼上的房间……

事实上，当晚大多参加晚宴的女招待都称自己在宴会的许多餐桌上都看到了类似这种“虐待”女性的现象。

而之前说过“如果有个别客人实在烦人就通知我”的卡罗琳却组建了一支小队，不停地在宴会厅里面巡逻，并且“鼓励”那些表现不好的女招待要“积极地与宾客互动”。不仅如此，还有一名保安守在女卫生间外，但凡有女招待在里面待的时间长了，就会被叫出来带回宴会。

时针指向了晚上十点，英国第五频道棒球联赛解说员乔尼·古尔德跳上舞台，兴奋地吼道：“欢迎来到本年度最出彩的晚会。”——慈善筹款活动正式开始。

筹款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像伦敦著名的儿童医院——奥蒙德街医院这样的机构，拍賣品范围很广，不仅有一辆豪华路虎车、使自己名字出现在儿童作家威廉姆斯下一部作品中的权利，还有与英国外交大臣鲍里斯·约翰逊共进午餐的机会以及与英国央行行长马克·卡尼共进下午茶的机会，甚至还有像“脱衣舞俱乐部的一夜”这样“奇葩”的拍卖品。

最后，这次慈善晚宴共筹得200多万英镑的善款。在这期间，女招待们返回休息间休息，一个女人喝得大醉，一边重新画眼线一边不停地往杯子里倒龙舌兰酒。

夜里十一点，女招待们又被叫回了宴会厅，她们大多数人都被要求待到凌晨两点。一个小时后，一场“后续派对”开始在另一个较小的房间里举行，男客人们和女招待们紧紧挤在一起。当一名男客人与一群女人跳舞时，另一群较为年轻的女人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看起来十分“震惊”与“恐惧”。

“你看起来太清醒了，”临近午夜，一名“绅士”醉醺醺地替一名女招待倒满香槟，命令说，“喝干它，撕下你的内裤，去那张桌子上跳舞。”

多切斯特酒店的大门，1月19日的慈善晚宴就在这家酒店内举办

麦迪逊·玛丽珍拍到的晚宴现场（其暗拍视频截图）

“不敢拿自己的收入冒险”

1月24日，该丑闻一经《金融时报》披露，立即在英国甚至是全世界引发了轩然大波，许多被曝光在名单上的人纷纷出面澄清，多切斯特酒店和“Artista”的负责人卡罗琳也向媒体表示，自己对晚宴上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最初人们批评的焦点主要在女招待们签署的那份“保密协议”上，这份协议被认为是那些权贵人士迫使女招待们保持沉默的手段。

英国首相特蕾莎·梅在丑闻见报当天就强烈谴责了此事，称“女人不是拿来给男人用的，我们是平等的，我们理应享有自己的权利和地位”。英国总检察长赖特则向受害者喊话，呼吁她们站出来，报告当天晚上发生的事，如有必要，则会展开调查，甚至提起公诉。

总统俱乐部的联席主席大卫·梅勒不久前才获得英女王颁发的“帝国最优秀勋章”，如今他已因为此事辞去了教育部非执行董事的职务。而曾出现在宴会上的儿童及家庭事务部长扎哈维则面临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并被特蕾莎·梅召见做出解释，他辩称自己因为觉得“不舒服”，所以早早就离开了宴会。

据媒体报道，一些曾经接受过“总统俱乐部”慈善捐款的机构在丑闻曝光后纷纷表示将归还先前收到的善款，其中就包括奥蒙德街医 院。

事件曝光两天之后，总统俱乐部宣布解散，他们表示，慈善账户中剩余的资金会继续分配给需要帮助的慈善事业。

英国《卫报》认为，如今像“MeToo”和“Women March”这类女权运动已经将效用发挥到了极限，而“性别平等在当今社会还不是常态”，數百万“临时工”的工作依旧得不到安全保障，他们时常会受到性骚扰甚至是虐待，却不敢反抗，因为“他们不敢拿自己的收入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