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唯物主义意蕴
2018-03-26马乔恩马俊峰
马乔恩 马俊峰
(西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兰州 730070)
近年来,学术界对“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话题非常关注,学者们从构建国际新秩序、创新中国大国外交等角度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解读比较多,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视角解读的相对较少,这与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中国理论和实践中的重要地位是不相符的。马克思对于人类历史变迁和社会发展的批判思考和科学解读,不仅体现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成脉络和内在逻辑,更是我们理解当代国际关系、人类发展问题的重要指导。“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阐述中全面深入地检视、反思和批判资本主义世界秩序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本质性前提。”[1]只有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视角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展开深入的解读,理清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与人类命运共同体之间的关系,完成对当前世界秩序的批判性超越,才能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更为坚实的理论基础,更深刻理解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必然性,更好地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分工、交往、世界历史、共同体等概念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形成过程中的一些重要范畴,也是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社会时所使用的重要武器,因此,这些范畴将是我们解读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重要线索。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世界分工发展的必然选择
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形成过程中,“分工”概念起到了重要作用。人类诞生初期,人相对自然而言力量非常薄弱,个人的生存必须依赖群体,这就决定了人是社会性动物。人的存在从来不是单独的、个体的存在,而是一种群体性的存在,可以说人从诞生开始就离不开其所在的共同体。人的这种社会性的本质决定了人的劳动不是单纯的个体劳动,而是以一种社会形式存在的劳动,即分工。分工的产生和发展伴随着人与自然关系的变化,也体现着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改变。生产力水平的高低决定了人在多大程度、多广范围内能实现对自然的改造,也就决定了人的活动的地域范围的大小和人的活动种类的多少。对个人而言是如此,对整个人类而言也是如此。“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发展的水平,最明显地表现于该民族分工的发展程度。”[1]147可见,分工直接体现着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在前资本主义时代,每个地区在封闭的条件下各自为阵地发展,有限的分工导致各国无法共享生产力的进步,人类社会总体处于落后状态。进入资本主义时代,工业革命带来生产力的极大发展,打破了过去各国自给自足,封闭落后的状态,所有国家都被卷入到世界分工中来。“由于机器和蒸汽的应用,分工的规模已使脱离了本国基地的大工业完全依赖于世界市场、国际交换和国际分工。”[2]246资本主义社会分工经历了一个工场手工业分工、机器大工业分工和国际分工的不断发展过程。国际分工使资本主义的生产力、生产方式迅速扩展到世界各国,推动了各国生产力的发展,从总体上丰富了世界的物质财富。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也造成了落后国家对先进国家的从属、东方对西方的从属,成为世界各国发展不平衡、不均匀的根源。
马克思讨论分工,不是为了对分工进行一种事实上的描述,而是要通过分工揭示资本主义社会固有的矛盾,进而揭示现代国际关系形成和变化的内在逻辑。回顾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史就能发现,国际分工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掠夺和压榨。机器大工业阶段,国际分工体系基本形成,资本主义国家一方面通过“自由贸易”以高价向落后国家倾销商品,同时从落后国家获取廉价劳动力,在此过程中实现高额利润;另一方面,资本主义国家还通过海外建厂,进一步将落后国家演变成原料加工地,廉价劳动力提供地和环境污染的转移地。落后国家的经济逐渐成为发达国家的附庸,这就是当前世界经济体系的形成过程,可以说资本主义国家从诞生以来,每一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血。“只要分工还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自然形成的,那么人本身的活动对于人来说就成为一种异己的、同他对立的力量,这种力量压迫着人,而不是人驾驭着这种力量。”[2]165这一观点也可以分析在世界分工中被“异化”的国家。在参与世界分工的过程中,对于每一个国家,特别是对处于弱势地位的国家而言,这种“异化”不仅存在,而且很难逆转。这种异化体现为参与世界分工的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特定的生产范围,这个范围取决于各国的生产力水平、原有地位和经济实力,因而分工不是各国自己选择的结果,而是被强加的。一个国家只要不想失去它在世界市场上的地位,不想损害自身利益,就必须始终局限于自己的分工范围,这就极大地限制了世界各国,特别是落后国家的发展。分工的差异导致分配的差异,分配的差异长期积累则导致贫富差距的扩大,两极分化加剧。分工导致的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反过来为政治的不平衡提供了基础。落后国家不仅在经济方面从属于发达国家,而且在政治上也成为发达国家的附庸,这正是资本主义国家主导的世界政治经济秩序的痼疾所在。既得利益国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断加强和固化已经形成的分工,使之成为难以扭转的固定模式;发展中国家希望改变世界分工模式,重新调整利益分配。双方矛盾逐渐激化,成为影响世界和平与发展的隐患。因此,世界分工看似是自然形成的惯例,似乎在合理有序地运转,实则是被塑造和固化的格局,是发达国家长期剥削落后国家的一种隐蔽的形式,是霸权主义在全球横行的一种体现,这种所谓合理的秩序就是对资本主义国家利益永恒化的辩护。
当今世界,每个国家都在世界生产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一个巨大的世界工厂已经形成,各个国家都是产业链上的重要环节,任何国家已经无法脱离世界分工而进行生产,但这并不代表每个国家的特殊利益已经成为各个国家的共同利益。世界的发展当然不是每一个国家、民族发展的简单相加,但是,离开每个国家、民族的发展,世界的发展必然无法达到最理想的状态,人类社会也无法真正实现美好生活。当前,阻碍和制约世界获得更大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世界分工结构的固化和利益分配的固化。分工的固化导致世界发展整体缺乏活力、创新,全球资源配置严重失衡,也使得落后国家长期处于落后之中,得不到发展的机会,无法共享发展的成果。利益分配的固化更是造成区域间的不平衡,为局部冲突、世界安全埋下隐患。“资本主义社会分工逐渐发展成为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不平等的国际分工。随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和人类对公平、公正、平等等理性追求的需要,资本主义社会分工必将被一种新的、自觉的社会分工所代替。”[2]可见,不平等的分工秩序应该被取代,一种更合理的国际分工秩序亟待建立。
如何打破旧的世界政治经济秩序,打破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为中心的国际格局,实现世界分工结构的优化和利益分配方式的调整,是当前世界各国,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想要解决的问题。要想建立新的世界秩序,需要深刻反思和批判现有的世界秩序,揭露西方普世价值的虚幻和伪善,重新审视和思考当前世界的现状,提出有建设性的发展思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了新的人类社会的发展道路,从而实现了对资本主义方案的批判和超越。以“普惠”为核心理念,人类命运共同体提出一种与资本主义所倡导的“普世价值”完全不同的价值,即人类的“共同价值”。“普世价值”把发达国家的发展建立在对落后国家的无限剥削之上,忽视落后国家的发展,剥夺了落后国家享受发展成果的机会和权力,“共同价值”倡导国家不论大小,强弱都应该共同发展,并共享发展的成果;“普世价值”把西方国家的利益塑造成世界各国的价值,而“共同价值”则是尊重每一个国家的特殊利益,同时提倡各国之间的共同利益。正是因为人类命运共同体与人类命运紧密相连、各国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的深刻理解和正确认识,才能提出一种超越“普世价值”“特殊价值”的“共同价值”。除了理念的倡导之外,中国还主动与其他国家共享发展成果,为发展中国家实现更好的发展提供借鉴、经验,真正将“共同价值”落到了实处,这种对世界各国“共同价值”的认识和追求,使得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为优化世界分工、调整世界利益分配,打破旧的世界政治经济秩序,建立新的国际格局的必然选择。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人类交往发展的必然结果
马克思的交往理论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从人与自然的交往到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从个人之间的交往到民族国家内部的交往,再从民族国家之间的交往到国际交往,马克思找到了一条以交往为主线的人类社会发展的线索。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交往是人的本质要求,只有在与他人的交往中,人才能实现生存和生产,可以说交往是人的社会关系的一种动态呈现。“生产本身又是以个人彼此之间的交往为前提的。这种交往的形式又是由生产决定的。”[2]147可见,生产与交往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生产的任何发展都会引起交往的变化,进而引起社会关系的变化,这种规律同样适用于不同民族之间、国家之间的交往。“各民族之间的相互关系取决于每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分工和内部交往的发展程度。”[2]147也就是说,有限的生产力只能带来有限的交往,有限的交往反过来限制着生产力的发展;而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则带来普遍交往的实现,普遍交往的实现又促进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当交往只限于毗邻地区的时候,每一种发明在每一个地域都必须单独进行;一些纯粹偶然的事件,例如蛮族的入侵,甚至是通常的战争,都足以使一个具有发达生产力和高度需求的国家陷入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的境地。”[2]188因此,不能忽视交往的重要性对生产力的重要意义,交往的扩大能够在更大范围内保存和延续生产力,促进生产力的提高和创新。在前资本主义时代,人类的交往虽然也有一些发展,但是这种交往始终是局限的、片面的、发展缓慢的交往,各国生产力的发展、创新都在独立进行。进入资本主义时代,在资本逻辑的驱动下,生产力取得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的进步,生产的扩大需要更大的市场和更细的分工,交通的便利又为此提供了条件,地域性的、局限性的交往很快就被世界性的、普遍性的交往所取代,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也迅速传遍整个世界。“生活方式变革和人类交往实践的不断深化和矛盾,成为人类文明和国际社会不断发展的基本动力。马克思这种认识论,就是以发展的、动态的、矛盾的视角看待和分析国际社会的矛盾运动和发展。”[3]可见,交往的深化和交往中产生的矛盾为人类社会的进步提供着不竭动力,而对于社会发展的把握也需要一种变化、发展的眼光和视角。
交往带来发展的同时也带来诸多问题,或者说资本逻辑推动下的交往必然带来诸多问题。“一切历史冲突都根源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2]196只有用发展的、辩证的眼光分析人类历史上的冲突,才能对这些冲突的本质有正确的认识,才能找到解决这些冲突的根本途径。国家、地区间广泛、普遍的交往最终形成全球化,全球化有诸多表现形式: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球化,资本的全球化,危机的全球化和风险的全球化。广泛的交往首先促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推广到一些生产力发展水平并不高的国家和地区,使这些国家也同样受到资本主义矛盾的困扰,而它们又缺乏应对这些矛盾和危机的能力,因此更容易陷入持久的困境之中。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全球化所造成的危机和困境的判断是准确和深刻的,不论是在马克思所生活的年代还是经过两百多年的演变和自我修复,资本主义自身固有的矛盾和这些矛盾在全球范围内造成的问题并没有丝毫减轻,而是愈演愈烈。近年来,经济危机、安全危机、能源危机、生态危机等这些问题像瘟疫一样从资本主义国家蔓延到其他国家,对人类的和平与发展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实际上,在资本逻辑推动下的世界的交往本身包含着诸多悖论,它必将带来全球性的问题和矛盾。一方面,资本主义国家要获取更多原料、更大市场,只有不停地扩张,交往打破了国家在地域上的隔阂,进而实现了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联系;另一方面,由于资本增殖的内在需要,资本主义国家都试图在交往中获取最大的私利,因此国家间始终存在利益之争而形成无法跨越的距离。一方面,各国都遵循资本主义奉行的自由与平等的价值观,并宣扬要实现普世价值;另一方面,各国贫富差距却不断拉大,国家间的不平等现象加剧,矛盾激化。交往反而带来了不可逾越的鸿沟,原因就在于资本逻辑下的自由和平等都是虚假的。资本只有一个属性,那就是不断地掠夺,交往只是为了资本能够更快捷、更彻底地在全球范围实现掠夺。资本逻辑只能带来一种结果,那就是财富的积累和与之相应的贫穷的积累。
因此,当前世界各国的交往形式必然被取代。“已成为桎梏的旧交往形式被适应于比较发达的生产力,因为也就适应于进步的个人自主活动方式的新交往形式所代替;新的交往形式又会成为桎梏,然后又被另一种交往形式所代替。”[2]204问题在于,旧的交往形式将被什么样的新形式所代替?世界的交往需要新思路、新理论作为指导。而新思想和新理论又必须以准确认识世界历史的发展过程,准确把握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为前提。离开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指导,就无法找到一套科学、有效的方案,来解决世界各国在交往中产生的矛盾和冲突,从而使国家间的交往变得更广泛、深入和有效。世界各国之间交往的扩大和加深是一种必然,任何与之相逆的行为都是对世界历史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违背。
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指导下,人类命运共同体反思和批判现存的冲突、问题,针对世界各国如何实现更好的交往提出了建设性的方案。直接来看,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种外交战略和经济交往战略,更深层次上看,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种对世界更加和谐、美好的交往形式的追求和向往。人类命运共同体倡导“各国人民同心协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4]。可以看到,人类命运共同体所提倡的交往不局限于各国之间在经济上的交往,还包括各国在政治、安全、文化、环境等诸多方面上形成交流、对话,这就大大提升了交往的广度和深度。人类命运共同体还致力于打破妨碍各国交往的旧模式、旧壁垒,反对非此即彼、弱肉强食,提倡合作共赢,共同发展,重视人类社会的整体价值。不同国家之间出于历史原因和自身利益的考虑,在对外交往中往往存在排他性、封闭性,而人类命运共同体不但从理念上倡导“开放、包容、普惠、共赢”,而且在行动上还通过建设“一带一路”,创建亚投行等行动,努力为各国间的交往提供更多更好的条件和平台。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所蕴含的交往的理念的开创性、包容性还在于,它尊重文明的多样性,强调各种文明在交往过程中要加强开放度、包容度。“不同文明凝聚着不同民族的智慧和贡献,没有高低之别,更无优劣之分。文明之间要对话,不要排斥;要交流,不要取代。”[5]由此可见,人类命运共同体坚持不同文化、文明之间要形成平等对话交流,以文明的互鉴交流代替文明的冲突和对抗,以“和而不同”文明观代替西方中心主义的文明观,从而为不同文明的交往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可以说,马克思的交往理论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论遵旨,人类命运共同体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的交往理论,人类必将走向命运共同体,这是人类交往发展的必然结果。
三、人类命运共同体符合世界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
历史唯物主义强调历史发展有内在的规律,并且这种规律是可以被人类把握和运用的,马克思关于历史发展的内在规律的一个重要论述就是他的世界历史理论。“马克思哲学面对的,是整个世界及其发展与构成这个世界的个人和民族国家等共同体及其发展间的关系。因此,支撑着他整个学说的逻辑基础、贯穿于其发展过程的逻辑脉络的,只能是科学的世界历史理论。”[6]马克思坚信人类历史必将实现从地域性、民族性到世界性的转变,这其中包括地域性的个人将成为历史性的个人,地域性的国家将成为世界性的国家,民族史将成为世界史,世界历史思想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内涵。“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和“从事现实活动的个人”是马克思全部理论的出发点,因此,人类历史向世界性转变也是以个人为出发点的,个人是世界历史转变的创造和经历者。“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性上普遍的个人所替代。”[2]166个人从地域性向世界历史性的转变,并不是个人观念的转变,而是体现在个人物质生产活动的转变。“人们之间一开始就有一种物质的联系。这种联系是由于需要和生产方式决定的,它和人本身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这种联系不断采取新的形式,因而就表现为‘历史’,它不需要任何政治的或宗教的呓语特意把人们维系在一起。”[2]160可见,历史是人们之间物质联系变化的一种呈现,它是每个人的需要和生产方式的变化。由于世界历史的复杂性,在当今世界,个人的需求需要整个世界来满足,同时世界生产的完成需要每个人的参与,地域性的个人也就转变为世界历史性的个人,而每一个人成为世界性的就决定了人类历史向世界性的转变是必然的。
“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不是‘自我意识’、世界精神或者某个形而上学幽灵的某种纯粹的抽象行动,而是完全物质的、可以通过经验证明的行动,每一个过着实际生活的、需要吃、喝、穿的个人都可以证明这种行动。”[2]160对于每一个“现实的”的个人而言,历史的这种转变是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感知和经验的转变,而不是一种观念的转变。这就使得每一个生活在当今世界的现实的人,都能通过自己的生产、生活经验来验证马克思关于人类历史向世界性转变的这一伟大论断。马克思强调对世界历史的转向的判断,一定要基于现实个人的实践经验,而非在头脑中完成的观念的转变。这也是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对包括黑格尔在内的诸多思想家的超越之处。世界历史的转变由于现实个人的实践而变得可感知、可验证,而人类历史今后的发展也需要依靠个人的实践来完成,这符合马克思主义理论对人的价值的肯定和追求。与此同时,基于这种对世界历史的真实体验、实践检验,我们才能做出对人类历史发展的更为科学合理的判断。这种判断就是:人类历史不仅已经从民族性、国家性转向世界性,而且这种程度会进一步加深,这种趋势也不可逆转。“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世界性的了。”[2]169各民族闭关自守的状态由于参与分工、广泛交往而被打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世界各地落脚。对资本增殖的追逐促使资本主义不断扩大世界市场,不断变革生产工具,不断调整生产关系,资本主义按照自己的意愿创造出一个世界市场、世界工厂。“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相互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2]404可见,世界性不仅体现在物质生活之中,更体现在精神生活、政治生活、社会生活各个方面,也就是民族国家已经在各个方面都转变成为世界性的国家了。因此,当我们讨论世界性的问题时,就是在讨论每一个国家的问题,而我们讨论某一个国家的问题时,就是在讨论世界性的问题。
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价值追求是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而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要了解人的一切社会关系,把人从束缚他的社会关系中解放出来。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所关注的问题之所以具有全球性,就是因为他要在反思人类发展状况,批判各国之间关系的过程中,了解每个人的生存境况,从而更好地实现人的解放。“在今天这个世界上,传统的以西方为向导的历史观已不合时宜,且具有误导性。为了了解变化了的情况,我们需要一个崭新的全球视角。尽管伴有种种精神求索的阵痛,但世界却完成了自己从旧到新的转变。”[7]作为马克思主义的传承者、发扬者,我们必须要继承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这一武器,探究其在当代的意义和实践路径,为全人类在发展中遇到的问题做出解答。当前我们必须直面工业化、现代化、全球化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因为那是现实的人的生产和生活条件,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马克思世界历史观对于历史规律的判断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基于这一原则,倡导各国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共担世界发展的历史责任,共享人类发展的成果。由于全球化带来的各种危机,出现了逆全球化思潮,有些国家试图通过贸易保护主义来保全自身利益。然而,无论人们是否愿意,人类的命运已经被紧紧联系在一起。对于任何一个国家而言,单靠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应对诸多危机,试图通过逃避全球化来解决矛盾和冲突,纯属因噎废食。逆全球化只是一些资本主义国家针对国内外矛盾和危机采取的缓和策略,尽管短时期内它对全球化的进程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是长期来看,全球化不仅不可逆,而且将得到更加深入、持续的发展。逆全球化并不能体现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意愿和选择。尽管美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逆全球化措施,并引起一些资本主义国家的效仿,对全球经济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是,从世界范围来看,大部分国家和地区,特别是广大发展中国家仍然希望搭乘经济全球化的快班车,在参与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实现本国的发展。另外,全球化的确带来了很多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必然要遭遇和解决的问题,逆全球化并不能为这些问题的解决提供任何帮助。“在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中,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历史使命在于为社会主义、未来共产主义新世界的到来积蓄物质能量,因此当前的全球化还是‘全球化的初级阶段’,全球化还要继续向前。”[8]因此,全球化仍然是世界历史的发展方向,世界需要更加开放包容的全球化,中国致力于“推动经济全球化朝着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因此,从世界历史观的角度来把握人类命运共同体,就能发现人类命运共同体不只是国家的外交政策,也不是一个道德理想,而是对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把握和遵循。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尊重世界历史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实现了对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批判和超越,构建出一条能够真正为世界各国更加平等、更加包容、更加有序发展的道路,为人类构建更为民主、平等的世界新秩序做出了尝试。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和实践体现的是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立场和价值追求,也是对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深化和发展。正因为如此,人类命运共同体才有理论高度和实践深度。
四、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从虚幻的共同体向自由人联合体转变的必经之路
共同体是马克思讨论人类历史发展的又一重要范式,马克思通过分析本源共同体、虚幻的共同体、真正的共同体这三种不同阶段的共同体,论证了人类社会必将走向自由人联合体,从而实现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为此,“我们有必要对马克思的共同体思想进行深入研究,凸显马克思的‘自由人联合体’在全球化背景下的重要现实意义,揭示全球化过程中共同体发展存在的问题,透析全球化过程中共同体异化、扭曲和变形的缘由,辨别真假共同体,解析其内在原因”[6]。马克思全部理论的价值追求就是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在这一最高价值追求尚未实现之前,任何实践上的探索和理论上的讨论都是有必要的。因此,我们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研究就不能撇开马克思关于共同体的讨论。
“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体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2]199马克思坚信共同体是人实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的前提条件,但他强调,并不是任何一种共同体都可以为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提供条件,为此他讨论了三种不同形式的共同体,即本源共同体、虚幻的共同体和真正的共同体。首先是本源共同体,即自然形成的共同体,主要指古代社会的共同体。在人类历史初期,由于人类相对自然而言,能力非常有限,个人在自然界中无法独自生存,个人必须生活在共同体之中才能得以生存。这种本源共同体存在于私有制产生之前,它以人类低下的生产力为前提,以血缘、地缘、部落关系为纽带,以公有制为基础,以共同生活、共同劳动,平均分配为存在形式,是一种地域范围很小,人数有限的共同体。这种共同体的成员没有私有观念,也没有私有财产,人与人完全平等,与之相对的是成员并没有个人自由和权利,个人完全依附于共同体,这种共同体给成员一种安全感、一种归属感,但也淹没了人的个性与自由。这种个人对共同体完全依附的状态被马克思成为“人的依附状态”,而随着生产力的进步和私有制的出现,这种共同体必然走向解体。
代替本源共同体的是虚幻的共同体,主要指资本主义国家。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个人因对自然的能力大大提高,对共同体的依赖程度逐渐降低。同时,由于私有制的出现,人们的私有观念萌芽,个体的主体意识觉醒,开始强调个性和自由,追求个人利益。对个性、个人利益的强调,促使个人不断摆脱共同体的束缚,构成共同体的坚实基础逐渐被瓦解,在这种情况下,共同体成为一个被架空的主体,而其实质已经被追逐个性和自由的个人所取代,因此共同体成为“虚幻的共同体”,这是共同体虚幻性的第一层含义。但是在虚幻的共同体中,个人真的实现了自由吗?答案是否定的。这就要从虚幻性的第二层含义,即资本主义国家共同体的虚幻性来理解。在资本主义国家中,统治阶级的利益和被统治阶级的利益之间存在本质矛盾,但是由于统治阶级掌握着国家权力,控制着国家的意识形态,因此它能够将自己的特殊利益塑造成普遍利益。也就是说,任何一个阶级想要夺取统治地位,就要把本阶级的特殊利益塑造成全部人的共同利益;任何一个统治阶级要维护自己已经取得的统治地位,就要把本阶级的利益塑造成普遍利益。这对于统治阶级来说并不难,因为统治阶级不仅掌握着国家的物质生产,也掌握着国家的精神生产。对于被统治阶级而言,所谓的普遍利益就是虚幻的、虚假的,马克思说这种虚幻的共同体“被统治的阶级来说,它不仅是完全虚幻的共同体,而是新的桎梏。”[2]199资本主义国家共同体的虚幻性无法克服的原因就在于,在资本主义社会根本不存在真实的共同利益,只存在个人的利益,不同阶级的利益。“正是由于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的这种矛盾,共同利益才采取国家这种与实际的单个利益和全体利益相脱离的独立形式,同时采取虚幻的共同体的形式”[2]199。这种虚幻的共同体,由于它成为统治阶级控制被统治阶级的组织形式,使得它严重限制了被统治阶级的个人生存和自由。从表面上看,个人摆脱了对人的依赖,个性和自由得到发展;从本质上看,人的个性和自由受到一种异己力量的支配,陷入对物的依赖。统治阶级如果承认个人的自由、利益,就等于承认了被统治阶级的自由、利益,也就否认了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利益之间的矛盾,这种情况在资本主义社会根本不可能发生。因此,在虚幻的共同体下,个人的自由只能是虚幻的自由。
马克思批判和揭露了资本主义国家共同体的虚假性,并指明能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共同体形式是真正的共同体。“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2]199只有在自由人联合体中才能实现马克思的最高价值追求。目前,在实现自由人联合体的物质条件和理论基础还不够充分,人类命运共同体无疑是追求“人类解放”“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这些价值的实践探索。人类命运共同体揭示了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不合理性,揭示了资本逻辑支配下人类交往的内在悖论,质疑和反思现有的秩序,并提出新的构想,是具有世界意义的理论探索和实践尝试。而人类命运共同体之所以能够获得世界许多国家的赞许和支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优越性体现在它以人类的“共同利益”为立场,以“人类解放”为理想,以历史唯物主义为理论指导,因此,可以说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为实现自由人联合体这一真正共同体所做的具有开创性的努力,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从虚幻共同体走向自由人联合体的必经之路。人类命运共同体在政治框架内解决人类生存问题,而马克思的“自由人联合体”则是在后政治框架内思考和解决人类的问题。可以说,“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对马克思‘自由人联合体’思想的丰富和发展,这将意味着人类从自身发展不充分不平衡的公平正义最终转向人的真正自由发展,意味着人类将会超越异化的共同体,实现真正共同体,只有这样的共同体,才能够实现人类真正的解放。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类命运共同体为‘自由人联合体’实现不仅提供了理论上的智力支撑,而且从实践上提供了可行性路径。”[10]
不同时代的人面临不同的问题,而作为有担当的一代人就必须正视人类社会最宏大和最重要的问题。当今世界,摆在人类面前的最紧迫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如何构建新的世界秩序,推动人类的共生共赢,实现人类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空洞的外交口号,也不是人为构造的外交理念,它是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在准确把握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继承和拓展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运用马克思主义科学方法,对世界问题的思考和担当。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构建新的国际秩序的必然选择,是实现各国间更好地交往的必然结果,是人类历史从民族史向世界史转变规律的体现,更是实现马克思最高价值追求的必经之路[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