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打败仗,对方来求和
2018-03-25
乾隆本不想出兵,却被封疆大吏绑上战车。按照乾隆的性格,无论这场仗代价多么高昂,为了帝王的面子与大清的威望,也必须打下去。但刚刚给了乾隆一次大败的阮文惠此时却送上了一份大礼。大胜仅数日之后,阮文惠就奉上降表,恳求得到乾隆的谅解。
乾隆中了孙士毅下的套,宣布出兵安南
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初,一场军事大溃败让素来以天下第一自居的乾隆找不着北了。这场大溃败发生在安南(今越南)。在此前一年,安南唯一得到大清朝正式认证的合法王朝——黎朝,被南部新崛起的西山“阮氏三兄弟”打得山穷水尽,黎朝为此紧急向宗主国大清求援。
是否出兵援黎抗阮?就乾隆一开始的态度而言,这位以“十全武功”闻名的皇帝并无半点好大喜功之态,反而表现得非常谨慎和保守。
但是,黎朝可是经过大清册封的政权,如果乾隆对黎朝的沦亡坐视不理,对于大清朝主导的东亚国际秩序——宗藩体系,简直就是一次当众打脸,这不仅有损乾隆个人的面子,更有损于大清朝在东亚世界乃至国内的统治基础。
因此,左右为难的乾隆一开始的筹谋是,尽可能不出兵,一面扶植黎朝在安南的残余势力收复失地,一面营造大清准备出兵的舆论压力,逼迫阮氏政权让步。
但两广总督孙士毅却是一个主战派。在乾隆时代,战争对封疆大吏可能真的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以至于乾隆屡屡被臣下拖入战争。这一次,乾隆也中了孙士毅下的套,在不情不愿中于当年十月下旬宣布出兵安南。
1788年11月,孙士毅征调广东省兵一万人,广西省兵五千人,合一万五千人,两千人分拨沿途防守,以八千名出征安南(越南史籍记载为二十万清军,甚为夸大不实)。
战争伊始的形势对清军非常有利,仅月余便已长驱直入,收复了黎朝的都城黎城。但黎朝国王黎维祁实在无能,复国后迅速就将国内各大派势力得罪了个精光。阮氏兄弟为首的阮文惠抓住机会,迅速组织反攻,在乾隆五十四年正月初一向黎城发动突然袭击,而后清军就遭遇了文章开头那场惨败。
历史记载,除夕之夜,清军“置酒张乐”,欢度春节。阮文惠的军队则偷袭清军据点,不断向前推进。直到正月初二,孙士毅才知道敌军来攻,仓忙率兵应敌。黎维祁却携带家口率先逃跑。阮文惠的军队以象载大炮冲阵,清军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无心恋战,黑夜中自相蹂躏,死伤甚众。孙士毅带领部分人马渡江,到岸后慌忙砍掉浮桥断后。留在对岸未及过桥的清军包括提督许世亨、总兵张朝龙等,则纷纷溺水而死。孙士毅带领残兵败走镇南关,焚毁和丢弃关外粮械火药数十万,士马还者不及一半。吃了一场大败仗的孙士毅撤回关内之后,向乾隆请罪。乾隆撤去其两广总督之职。
越南历代皇帝都由中国元、明、清各朝封为“安南国王”。越南统治者认为,只有受到中国的册封,才能算“正统”,也才能“服众”。因此,越南历代统治者无不孜孜以求中国的册封。图为乾隆帝遣使册封安南国王画像
战胜国竟“悔罪求封”,让战败的乾隆赚回了面子
乾隆此时的处境十分尴尬。本来不想出兵,却被封疆大吏绑上战车;打赢了也就罢了,谁料遭遇了惨败。按照乾隆的性格,无论这场仗代价多么高昂,为了帝王的面子与大清的威望,也必须打下去。
但刚刚给了乾隆一次大败的阮文惠此时却送上了一份大礼。
原来,虽然阮文惠军乘胜一直追至谅山,但他却怕清廷再次用兵,伺机反扑;何况阮文惠还同其兄不和,恐其“背后插刀”。面对这些严重威胁,阮文惠深知,要想巩固自己的统治,必须由天朝承认与册封,正定名分。因此阮惠奉上降表,恳求得到乾隆的谅解,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三次遣使求封。
由于事发突然,乾隆一开始还故作姿态,让孙士毅观察阮文惠的“悔罪”态度是否诚恳,如果“情词恭顺”,再“相机而行”。由于阮文惠急于和清朝“复交”,因此对乾隆与孙士毅的各种要求都表现得有求必应,不但放还被俘清军,还自称已改名“阮光平”,表示已为阵亡清军建祠祭祀,并于来年乾隆帝八旬寿典时入华祝寿。
阮文惠的底线很简单——只要承认他的王位和对安南的实际控制权,怎样都行。
这年三月,阮文惠甚至派侄儿和孙士毅一起搞了个十分气派的受降仪式,刚刚遭遇新败的大清朝一下成了武功赫赫的“战胜国”。
乾隆虽然赚足了面子,但也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如果册封阮文惠,那么黎维祁怎么办?这绝对难不倒乾隆。按照乾隆的说法,黎维祁如此受到大清朝的扶持,还无法成功复国,足以说明他的孱弱无能,更证明了老天也不想帮他。
这么一来,乾隆就构建了一个完美自洽的逻辑闭环。大清出兵是为了兴灭继绝,这是春秋大义,出兵后发现天心厌弃黎氏,那大清也就顺天而行,转而支持天命新的所属——阮氏。总之,出兵和休战都是替天行道。
对于黎维祁与黎朝余众的处置,乾隆还真的体现出了其政治智慧。他下旨让黎维祁一众剃发,全员归顺大清。这么一来,不仅黎维祁等人的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不用担心“引渡”回安南会被斩草除根;另一方面,也让阮文惠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黎朝复辟。
替身前来祝寿,乾隆和冒牌国王相处甚欢
这个故事的结尾可能有些黑色幽默。
作为册封的一个条件,阮文惠在乾隆八旬寿典时入华贺寿。庆寿活动从承德避暑山庄开始,中经圆明园,最后在紫禁城落幕,长达数十天之久。
这一次,除了清朝的满汉文武百官及蒙古王公之外,作为大清藩属的各个外国使团,也都纷纷赶到承德参加这一次盛会。
据说乾隆对这样一件千古盛事十分重视,在所有的公开活动中都与阮文惠形影不离,在所有的庆典官样文章中都不忘提及阮文惠,在八旬寿典上更是让阮文惠出尽了风头。
可是,据越南国内史料所载,阮文惠很可能并没有来参加这个旷世庆典,来的只是他的替身。
然而,清方是否察觉这是一个冒牌国王似乎也不重要,毕竟“阮光平”是宋代以来以安南国王身份来华朝觐的第一人,这对好面子的乾隆皇帝而言,自然是一个辉煌的“怀柔远人”的成就。
于是,安南使团一行受到了超标准接待。按照惯例,安南使节进入中国后的衣食住行全部是朝廷承担,伙食标准非常之高。“阮光平”使团入境后,福康安亲自陪同,沿途官员又岂敢怠慢,直隶总督规定使团的伙食费是一天4000两白银,连乾隆皇帝知道以后也谴责“过事靡费”,但此事在讲政治的大局之下,居然也不了了之。
1790年七月十六日,“阮光平”又做了一件令乾隆极其开心的事:脱去“束发垂后、戴乌纱帽、被阔袖红袍”的汉家衣冠,换上清朝服饰,在热河觐见了大清皇帝,乾隆为此写下《安南国王阮光平乞遵从天朝衣冠,嘉允其请,并诗赐之》。
于是乎,“阮光平”的觐见,挽回了清廷因军事失败所丢失的政治颜面。乾隆皇帝将“阮惠文因有此过而畏罪求降”解释成“不战而成功”,如同“不战而屈人”一样伟大,所以才能“不劳一旅以定海邦,是皆昊运旋转”,不是“人力所谋”,而是“天也”。就这样,一场失败反而被解释成为辉煌的大捷,进入了乾隆自诩的“十全武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