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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东山风流东山起

2018-03-22郑休白

幸福·悦读 2018年3期
关键词:谢安上虞东山

郑休白

遗世独立,横而不流

西晋末年,永嘉之乱,皇室南迁。随皇室一起从河南太康一路逶迤南进的谢氏车马,一阵风尘,驶向浙东上虞,落脚东山。后来,这个谢氏家族又出了一个名谢安字安石的风流名士。

谢安生性倜傥,得高士名流之风,鄙视功名利禄,厌恶宫廷尔虞我诈,面对皇上的多次下诏征召,均软硬拒命。后来,因扬州刺史庚冰多次请求,才勉强上任,但仅仅过了一个月,又告假回家。之后,朝廷先后任命他为尚书郎、琅邪王友二职,他都称疾拒不到任。吏部尚书范注举荐他为吏部郎,也被他写信婉言谢绝了。

为了避免纠缠,谢安想到了上虞的东山。东山不高,不足百米,东山不大,方圆不过数十里。但东山有临江而立的清峻,沙洲隐现的玄妙,石泉落涧的清簌,蔷薇结洞的雅致,奇石耸立的峭雄,青藤缠绕的浪漫;东山有坐石垂钓的惬意,磐石对弈的清幽,崎岖练骑的恣肆,碧池洗屐的率性。谢安干脆来到上虞东山筑庐蛰居,过起“高谢人间,啸咏山林”的隐居生活。

当时,书法家王羲之,文学家孙绰、李允,佛教学者支遁,以及著名高士许询、阮裕等人都在东山筑有居室。他们常常结伴而行,“出则渔弋山水,入则咏言属文”,弹琴下棋赋诗作书,登石垂钓临池洗屐,把风流写满东山,把率真扔满东山。在东山,谢安还常去兰亭,临溪泛觞,文咏禊饮,提笔挥毫,潇洒墨池;有时徒步临安,独坐石室,探幽测深,心接广宇;有时扬帆出海,搏风击浪,独立船头,长吟浩叹。

东山,很适合他。这里远离朝政,远离争斗。他需要东山滋养心灵,陶冶情操,呵护正气。他在东山找到了一种贮藏品格、存放真心的最好形式。

但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使谢安的追求和理想一下惊醒过来。

解风流外衣,亮一颗丹心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观罢歌舞的谢安兴致正浓,他携一位歌伎来到一个蔷薇花织结而成的洞穴口。突然,歌伎转身问谢安:“要想救国安民,必先做到什么?”谢安答:“必先积蓄其德义。”歌伎听后,脸有悲色,忧戚地说:“德义不厚却想救国安邦,乃‘伏而舔天也!”说毕,竟刎颈倒地,血溅花叶而死。谢安悲痛至极,抱着这个满身是血的歌伎仰天长啸:“安不如一个纤弱女子也,羞矣!”从此,谢安废丝竹歌舞之习,除肉林酒池之嗜,日策马于崎岖山道练骑,夜博览群书运筹帷幄于油灯之下。

鲜血溅红了花叶的同时,也点燃了谢安的匡世抱负。一声长啸,啸醒了谢安的隐居梦。谢安慨然脱去了那件穿了整整23年的风流外衣,把一颗丹心亮晃晃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谢安终于要出山了。他走上了那块峭立江边的指石台,轻声自语:别了,一竿烟雨,别了,半榻琴书。他最后望了一眼东山,迎着扑面而来的江风,昂首阔步,长髯飘飘。这一年是公元360年,谢安40岁。

从风华正茂的少年到年届不惑的中年,谢安成熟了,成熟于23年的心智炙烤;也冷静了,冷静于23年的深思熟虑。

谢安不辜负士大夫们的期望,不辜负简文帝的重托,他在谈笑间轻化干戈,在纶巾间周旋调停,一路荣登,由侍中直升吏部尚书、司徒、太保、太傅,并统扬州、豫州、徐州、广州、青州、幽州等十五州诸军事,成了东晋继王导以后有名的社稷重臣。孝武帝甚至把象征皇帝宣布命令的“节”也交给了他掌握。

不知是为了检验他的成熟,还是为了考验他的智谋,历史把一个关键时刻的关键战役交给了谢安:公元383年的淝水大战。

当时,前秦统一了中国北方,其疆域“东极沧海,西并龟兹,南苞襄阳,北尽沙漠”,只有东晋与其对峙,而东晋在前秦皇帝苻坚眼里是微不足道的。在这次淝水大战中,苻坚组织了一支90万大军,号称“劲卒百万”,大举南下,他骄傲地说:“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强敌压境,东晋宰相谢安受命于危难之际,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亲自部署了淝水之战,共拨北府兵8万人马,前去抵抗,双方兵力悬殊,但谢安胸有成竹,沉着应战,最后夺得勝利。

在此役中,苻坚在寿阳城楼留下了一段没齿难忘的耻辱,那就是他因害怕紧张,眼花缭乱,竟把寿阳城外八公山上的草木也误当成东晋军队。这段耻辱后来被浓缩成一个成语:草木皆兵。

而谢安,则在八公山上刻下了一段永垂史册的辉煌——淝水大捷。

最后苻坚的倨傲在谢安的才智面前碰得头破血流。

当苻坚中箭受伤,单骑北逃,催马狂奔,风声鹤唳时,正在下棋的谢安,却把捷报放在一边,棋还没下完呢,继续吧。他脸上不露一丝欣喜之色。对弈者奇怪了,问是什么事啊,他淡淡一句:“小儿辈遂已破贼。”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捷,被一个坐镇指挥的将领说得如此轻巧,这是怎样的一种风雅洒脱啊!

从东山到八公山,从一竿烟雨到一面令旗;从左手携歌伎、右手举玉樽到指点江山强贼灰飞烟灭,谢安的人生姿态一直没变,他本质上一直是个“士”,所有士的风雅洒脱都未曾被战火扑灭,只是这种风雅洒脱都归附了一种理想和抱负。

别东山,此情可待成追忆

“白羽从容别墅棋,破贼只在一尊酒。长淮西风夜鹤鸣,坐阅兵车见云母。”“谁能白刃在颈时,正色毅然以死守?如公信是社稷臣,定论要期千载后。”千载之后的谢安与东山一起永远地定格了——一座东山成就了谢安,一个谢安照亮了东山。当明月白云都成往事,当血溅蔷薇都成陈迹,当风流韵事都成尘烟时,一个睿智与多谋的谢安,以东山的大智慧、大谋略便突兀出来。

谢安没有在中国诗歌史上留下浓墨重彩,却在中国战争史上写下了一个独具魅力的光辉篇章。这是作为“士”的谢安的遗憾,也是作为“士”的谢安的最好归宿。

然而,谢安一生都忘不掉上虞的东山,那个成就他“士”的东山。淝水大捷后,谢安不惜巨资,在东晋首都附近,仿照上虞东山筑起了一座土山,游憩宴饮,寄怀欣赏。可惜,这个土山并没有像东山一样带给他生命的活力,那里没有应有的宁静,也没有舒心的恬淡。风刀霜剑的阴影笼罩在这座土山周围,谢安的气流很难与之对流。谢安想再回到上虞东山,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从水路东还的航海器具,但一切都已太晚了,整日在权力斗争中心的谢安已心力交瘁,最终一病不起,郁悒离世,终年65岁。

谢安临终都没有实现自己的夙愿,永远离东山而去。然而,东山还在,遥指江天的谢安还在,藤蔓缠绕的谢安钓鱼台还在,甘甜清冽的谢安洗屐池还在,歌女血溅花叶的蔷薇洞还在。谢安最终被葬于东山。

谢安的灵魂在东山,谢安的精神在东山,谢安的风流在东山,谢安的洒脱在东山——那一竿烟雨的分量,那一盘闲棋的内涵。

摘自《时代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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