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游戏：顺应兴趣还是坚持计划

彭俊英

在大班的一次角色游戏后，幼儿生成了关于“宠物医院”的游戏计划，且为了实现这一计划陆陆续续地做了些准备。但是在正式开展角色游戏时，孩子们好像忘记了之前的计划，不久，他们被“娃娃家失火”的情节所吸引，随后便玩起“救火”的游戏来。教师试图引导幼儿回到之前策划的“宠物医院”游戏中，但屡次提醒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不得不放弃。

面对上述情景，教师究竟应该顺应幼儿当前的游戏兴趣，还是坚持让幼儿按之前的游戏计划进行？如果顺应幼儿当前的兴趣，那么教师和幼儿之前的讨论、计划就落空了；但如果坚持要求孩子执行计划，那么又可能影响幼兒游戏的积极性。顺应幼儿的兴趣和坚持原有的计划，似乎各有各的价值，教师究竟该作何选择？

教师在教育现场的决策，来自对活动价值的分析。也就是说，教师需要比较“宠物医院”和“娃娃家失火”这两个游戏主题在促进儿童发展方面的价值，看看哪一选择更具优势。

一、对两个游戏的比较

（一）两种不同的游戏主题对幼儿发展的价值

“宠物医院”和“娃娃家失火”都是典型的角色游戏，都需要幼儿调动已有的生活经验，与同伴一起通过假想创造性地推动游戏情节的发展。两个游戏在促进幼儿的发展方面有非常近似的地方。

首先，开展“宠物医院”游戏或“娃娃家失火”游戏都有利于促进幼儿创造性表征能力的发展。幼儿在“宠物医院”中扮演医护人员、宠物的主人，将一些材料假想为给动物检查身体的医疗器械或治疗动物的药物；在“娃娃家失火”的游戏中，幼儿扮演娃娃家成员、消防队员、医生、伤员，他们用椅子当消防车，用管子积木做灭火枪，拿长管子当消防水管。这些行为都需要幼儿调动想象，用一个事物替代另一个事物，他们的表征能力得到了运用和发展。

其次，两个游戏都为幼儿的同伴交往和语言表达提供了机会。两个游戏要想顺利开展都离不开幼儿在游戏情景中与他人的交往。在“宠物医院”游戏中，“宠物主人”要与“医护人员”沟通“宠物”的“病情”，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在“娃娃家失火”的游戏中，娃娃家成员要与“消防员”和“医生”就“失火”的情况和“伤员”的“救治”进行沟通。在与同伴的交往过程中，幼儿的亲社会技能（共同分享游戏材料，对他人的要求作出回应，与同伴共同完成某一任务等）和语言倾听与表达的能力都可以得到锻炼。

最后，两个游戏对于幼儿生活经验的丰富都有一定的帮助。“宠物医院”游戏能够丰富幼儿关于养宠物、带宠物看病就医的经验，“娃娃家失火”的游戏有助于拓展幼儿关于拨打急救电话、开展紧急救治方面的经验。

从上述三个方面来看，两个游戏对儿童的发展价值非常接近，可谓难分伯仲。

（二）“顺应兴趣”与“坚持计划”的差别

如果教师坚持让幼儿按照计划开展游戏，会让幼儿失去在游戏中自己作决定、独立做事情的机会。“宠物医院”和“娃娃家失火”都是角色游戏，角色游戏属于自主性游戏，幼儿对于在游戏中跟谁玩、如何玩拥有决定权。当幼儿被突发的“娃娃家失火”“救火”的情节所吸引从而产生了游戏兴趣时，依照自主性游戏的内在特性，教师需要尊重幼儿的游戏意愿和决定。如果在角色游戏中需按照教师的“剧本”来演绎，就可能演变成我们常说的儿童“被游戏”，这样的游戏存在虚假的成分，容易被幼儿所排斥。《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指出，幼儿“具有自尊、自信、自主的表现”，要求3岁、4岁、5岁的幼儿分别达到“能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游戏或其他活动”“能按自己的想法进行游戏或其他活动”“能主动发起活动或在活动中出主意、想办法”的发展期望。幼儿在游戏中拥有自己作决定的机会，能促进其自主性的发展。虽然“宠物医院”的游戏也是孩子自己提议的，但当他们的兴趣已经转移到“娃娃家失火”的游戏中时，假如教师终止幼儿当前感兴趣的活动，其实是对幼儿游戏自主性的扼杀。

有的教师可能会担心，顺应幼儿的兴趣会不会错失了培养幼儿执行力和计划性的契机。我们之所以要强调计划性和执行力，其根本意义在于培养幼儿的坚持l生。作为一种重要的学习品质，坚持性指的是不怕挫折、失败，能克服困难，坚持达到目的的意志品质，这是儿童终身学习与发展所必需的宝贵品质。对儿童坚持l生的培养，可以通过外力强制的方式进行，也可以基于儿童的兴趣来引导。对年幼的儿童来说，基于兴趣的引导更符合他们的身心特点。在“娃娃家失火”的游戏中，虽然幼儿面临着缺乏游戏材料的困难，但由于对游戏内容的浓厚兴趣和高度投入，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了困难。这意味着“娃娃家失火”的游戏中也蕴含了培养幼儿坚持l生的契机。如果顺应幼儿的兴趣也能够达到培养幼儿坚持l生的目的，教师何必纠结呢？

由上述对比可以看出，顺应兴趣和坚持计划这两种选择对儿童发展的价值有接近的地方，但顺应兴趣对儿童的发展更有益。

二、正确认识幼儿“兴趣”和“计划”的特点

对幼儿行为特点的理解也是教师作决策的重要依据。在选择“顺应兴趣”还是“坚持计划”之前，我们需要了解幼儿的“计划”和“兴趣”的特点。

计划是对于想做什么和如何做的提前思考。幼儿对事情的规划要对其行动具有指导性，换句话说，一方面计划要具体，另一方面计划与行动之间时间要接近。从案例的描述来看，“宠物医院”游戏的计划是一个整体的、以班级为单位的规划，这样笼统的计划幼儿很难落实。幼儿能执行的计划应是个体性的，要具体到“你打算玩什么”“跟谁玩”“怎么玩”的程度才可行。此外，“宠物医院”游戏计划的产生与游戏的正式开展已间隔了几天，而当天在游戏开始时有关“宠物医院”游戏的计划似也没有加以回顾。在这种情况下，以前的计划容易被幼儿搁在一旁。

兴趣是个体认识和探索外界事物的动机。幼儿的兴趣不稳定，维持时间短，容易改变。面对幼儿的这种特点，教师一方面要有积极支持和引导幼儿的兴趣向持续、稳定的方向发展的具体行动，另一方面也要有理解和尊重幼儿的兴趣短暂、易变的心理准备。

三、对案例中教师行为的分析

在游戏当天，教师为什么希望将幼儿的注意力拉回到“宠物医院”游戏上来？这可能有来自观摩活动的压力。没有一个教师不希望在同行面前展示自己的专业性，他们往往认为教师的专业性需要借由幼儿高水平的行为来体现。在观摩活动当天，教师原本计划向观摩的同行展示幼儿在游戏中制订计划、执行计划的能力，并认为这是大班年龄段的幼儿在游戏中高水平行为的表现。但事实上，幼儿在游戏中的高度投入和创造性地自发解决问题也体现了他们游戏的高水平。从案例的描述中可以看出，幼儿显然对当下的游戏有更为浓厚的兴趣，面对教师的反复提醒、暗示，幼儿或没有反应、不加理会，或婉言谢绝，这意味着他们对“娃娃家失火”游戏非常投入，沉浸在游戏世界中，难以被其他的人或事所干扰。幼儿感兴趣的游戏更容易引发他们积极的行为，他们更有可能积极地想办法克服困难，也更有可能在面对问题时相互协商、共同合作。假如教师观察到幼儿在“娃娃家失火”游戏中表现出了令人记忆深刻的高水平行为，可能教师也不会那么执着于要将幼儿拉回来执行原先的游戏计划了。

教师的纠结可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观摩活动前就策划好了这次游戏的主题是“宠物医院”游戏，并在提供给观摩者的材料中说明了这一点，这样一来，如果孩子们在游戏时玩成了“救火”主题，那就和提供给观摩者的“游戏方案”不一样了。教师对这个问题的担忧，源于对游戏方案或计划缺乏正确的认识。角色游戏作为一种自由、自主的活动，幼儿自己对游戏的发生、发展起着重要的决定作用。在这样的活动形态下，教师无法采用制订集体教学活动计划的方式来规划幼儿游戏的主题、情节、步骤。如果说教师在角色游戏中要有所计划，那这种计划应该是准备好迎接儿童在游戏中的一千种变化。

事实上，案例中的教师以实际的行动在“顺应兴趣”和“坚持计划”之间作出了选择。虽然教师希望幼儿按照计划开展游戏，但并没有强行改变幼儿的活动，只是通过提问试图引导幼儿回归最初的游戏计划。在引导失败后，教師放弃了之前的目的，允许幼儿依照兴趣继续游戏。在教育实践中，我们也可以像案例中的这位教师一样，如果真的遇到令自己感到纠结的两难情境，不妨抱着实验的精神、尝试的态度，先选择一个方案，同时密切观察幼儿的反应，随后再决定是坚持还是改变。

隐藏在“顺应兴趣”和“坚持计划”两个选择背后的，是儿童的意愿和教师的想法之间的冲突。在过去，教师总希望幼儿“听话”，而在今天，教师“听幼儿的话”成为一个新的方向。在教育现场，幼儿和教师的想法之间有差异的情况非常复杂，或许，在理性的分析之外，实验的精神、尝试的态度是教师探索儿童意愿和教师想法之间平衡点的最佳方法。